我所认识的王若望

 

 

王若望这人是以硬骨头出名的。最感人的一幕,不少朋友都提到了,便是他以七十四岁的高龄,挺身走上街头,率众抗议中共开枪镇压“六·四”学生运动。当时走在队伍前排的他,身上斜挎一条布带,上面写的四个字是“棱棱风骨”。这四个字表达了这个消瘦的老知识份子,一生最看重的就是骨气。骨气让他在最没有骨气的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群中脱颖而出,并将让他流芳百世。这次抗议示威活动把七十四岁的王老又送进了监狱,但他也没有向共产党低头。

可是你想不到,这个硬骨头王若望,在日常生活中,却是一个极其宽容随和的人。我没有见过比王老更随和的了,他随和的象个笑呵呵的傻老头儿。王若望的家在纽约皇后区,这个区住了不少民运分子,我也住在那个区。王老刚到美国时,大家串联的很热络,我因此有机会常常看到王老。

王老从来不端出人物的臭架子。你打电话去,他总是接;你到他家去,他便从写字台前站起来,笑脸相迎;你要跟他聊民运,他就点一支烟,跟你聊上一阵;聊的晚了,他就留你吃饭。你叫他去开会,只要跟民运有关,他一定去;你安排他发言,他就发,他不会因为会议规模小,人少,主持人没有名望地位,就不参加会议或拒绝发言等等。

王老能喝酒,喝了酒,你叫他唱一段京戏,他就红着脖子认认真真唱一段《打渔杀家》什么的。我不大懂京戏,好象王老的戏路子还挺宽的,又能唱男的,还能唱女的。有一次我看到羊子当众跟他发急,他先争了几句,最后笑着挥挥手说:“好了!好了!你是对的!你一贯正确!一贯伟大!” 引的大家都笑了。

这就是我在海外看到的王若望。一个极其宽容随和的老人,从来不在脸上身上挂“我是名人王若望”之类的东西。我因此常想:人要是老了,如何才能不讨人嫌?就得王老这样宽容随和,大而化之。

今年十月二十九日,是王老去世前的五十天。在费城新成立的“中国联邦发展委员会”要在法拉盛的喜来顿酒店开记者会,委员长彭明邀请王老参加记者会,王老一口答应,自己坐地铁去了会场。

按说,彭明在民运界是个新人,开记者会宣布成立临时政府,并且提出“不排除使用暗杀手段,要杀几个贪官”的主张,似乎多少有点夸张,所以那次记者会,老民运分子参加的不多。但是王老不管这些,只要反抗专制,弘扬民主,一概给与支持鼓励。因为他无私,他不那么爱惜自己的羽毛,他只关注一个伟大的事业。

那天,他照例在会场上慷慨激扬发了言,各报都登了。报道说:“记者会上,中发联六人领导层出席发言,中国旅美异议人士王若望,台湾国民党顾问王涵万也应邀发言。王若望说:“推翻共产党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我老了,”,彭明接着说:“你一定能看到这一天!”王若望说:“共产党肯定要垮台。但什么时候能推翻共产党,我说时间长了不好,说时间短也不好,所以我今天不说。”

细细嚼王老的话,他说的竟是他的一个遗愿。

王老去世一个星期前我们去病房看他,从日本来的相林提出要跟他合影照相。这时的王老体内癌细胞已经扩散,骨瘦如柴,牙也掉光了,换谁也不愿在这时候和别人合影;但王老随和,他没有拒绝相林的要求,他让羊子把他在靠背椅上扶端正了,让相林搂着他消瘦的肩膀照了两张。我几乎没有听过王老拒绝别人的请求,除了拒绝共产党,比如他在临终前还拒绝了共产党带条件的回国。

今天我们再来回忆九三年的华盛顿民运合并大会,参与者一定都十分内疚。因为我们当时的所作所为是对不起他老人家的。王老那时刚刚从国内出来,为了民主大业,你们让他出来领导海外民运,统一合并各个山头派别,他就相信了。结果上了自己人的一个大当。因为他对自己人就是缺心眼,少斗争精神,你们叫他来联合,来领导,他眉头不皱,筹了十几万的捐款,挺身就上。他哪里知道自己人中陷阱最多,民运圈子里已经布满地雷!

华盛顿会议王老生前疏为提起,但是可以想见,这件事是大大伤害了老人家的心的。今天,让我们所有参加那次大会的人都在王老灵前深刻忏悔吧。忏悔的同时,让我们真诚地对他老人家说:“王老,你放心去吧,我们会继承你的遗愿,把推翻中共专制,在中国建立民主制度做为自己终身奋斗的事业。我们坚信你的遗言:共产党肯定要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