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的情怀——回顾王若望与刘青的交往

羊 子

 

     近来, “中国人权”内部发生了风波,有人形容为地震,焦点人物是刘青先生。大家知道,本来,我是王若望的家属,直到若望去世,他毕生追求的目标未能实现,所以,我给自己定位为中国民运的家属,表明继续支持民主未来,直到中国大陆民主化了,我就像美国人一样,不必操心中国事务了,或在美国或在中国,安度晚年。

    作为家属,对于民运圈内人物,我有所了解。现试着向朋友们说些什么。

    我们 1992年抵达美国后,认识刘青,很快成为朋友,记得,我刚刚学会开车时,兴致勃勃地同刘青、韩晓蓉、老伴,驾车去长岛一家大商店购物,一路上谈笑风生,甚为轻松和欢乐。

    过后,我们一直相知有素,记得他还曾经代表台湾的“世盟”,在某年年终给了我们两千美元,表示关心;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期,一位邵先生“政治庇护”发生困难,求助老伴,老伴就想到请刘青帮忙,确实,刘青帮助了邵先生,后来成功了。

    大约不到一年时间,无风起浪,曹长青先生从英国开会回来,电话问我们,在会上听说王先生为“政治庇护”的人做伪证,接受贿赂,不少人议论这件事,问我们究竟怎么回事?(关于这件事,我在另一篇习作“谁‘为理想而承受苦难’”中有较详细的解释,该文将发表在四月号《北京之春》上,但文中没有公开谣言始作俑者的名字)听后,我们两人第一感觉是莫名其妙,若望随后通过朋友打听原委,了解谣言从何而起。数月内,其它人纷纷传说,有的爱护我们向我们直接打听,也有人相信谣言而远离我们,从而发生了我们夫妇去参加美国友人“罗德、包湐夫妇家晚宴中,遇到众朋友爱理不理”那件事。

    慢慢地,理出头绪来了,原来这个说法来自“中国人权”。中国人权的人还把“证据材料”转给我们。我们一看这明明是张冠李戴了,因为文件上写的是,从1988年,纽约的“中国民主党主席”给人出过政治庇护证明材料,有很多。但我们1992年才从上海来美国,而且王若望出任主席的中国民主党,是我们来美国三年之后的1995年才成立的,怎么可能在成立之前七年就出政治庇护材料?后来有朋友分析了来龙去脉,八十年代后期在纽约确曾有人组织了一个“中国民主党”,不断出政治庇护材料。结果有人把这个“民主党”当成了王若望担任主席的民主党,因此让若望背了黑锅,名誉受到很大损害,因为在民运圈中,几乎传遍了,而且由于是出自中国人权那里,真有不少人相信。(详见附件1)

    看到这个材料之后,我们提出和刘青先生当面“对质”。当时独有很仗义的傅申奇先生陪同我们一起和刘青见面,我们四个人面对面澄清此事。刘青先生当时支吾搪塞,而傅申奇说,刘青兄曾对他不止一次说过:王若望品质不好,为别人政治庇护出假材料。

    刘青从此没有再同我们联系,更没有理睬申奇了。大约又过了一年左右,陈破空先生通过孙云先生转告若望和我,说是刘青想与我们见面谈,我们猜想他可能是好意,来缓和关系,因此回话说“很好啊”。我们提出邀请傅申奇先生一起见面谈心,以谋求团结,但结果石沉大海,再无音讯。我估摸着,当年刘青找我们的目的,应该是想私底下同我们和解,向若望道歉,而我们提出请傅申奇一起参加,刘青改变了主意。

    从此刘青和我们夫妇不再联系,即使在2001 1210日若望病危住院,很多民运朋友去医院探望时,刘青也没有来。曾经写文章批评刘青不放权、并一向和刘青不往来的曹长青先生听到后,不失时机地关注若望病情,然后给刘青家里打电话问他是否知道王若望病危,住在医院里?对方说不知道。在长青的电话之后,刘青先生于(大约)16日,也就是若望去世前三天,去艾姆赫斯特医院看望了若望,若望一见刘青,马上拉着我,让我凑近他,告诉我:“是刘青来了吗?谢谢他来看我。”若望的眼睛含着泪,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看到刘青的眼圈也红了。

    来看望若望的民运朋友魏京生、王炳章、吕京花、唐柏桥等十多人商量若望后事处理时,当时魏京生、王炳章等提议由没参加过任何组织、比较中立的曹长青来组办王若望的追悼会,担心有派别意识的刘青会排挤某些民运人士。但曹长青力荐由刘青主办,说这样可以让他们“和解”,给刘青一个补救机会(刘青本有机会在那个特定时刻,向弥留之际的老人当面表达歉意,让老人更加安心地走完最后一程,可惜他没有这么做),而且中国人权出面的话,可以把追悼会办得规模更大。

    从此,刘青马上接受了长青的建议,积极组织“王若望病情关怀小组”,每天报导若望病情进展,同时安排朋友们值班,看护若望,直到老伴去世,所有的后事料理,刘青表现了他的组织能力。在我最六神无主的时日,刘青帮了我很多忙,并为我收转了很多热心人的捐款,这是一件很辛苦,很繁琐的事情,我个人很惦记刘青对我的帮助。

    但在追悼会发言人选上出现分歧,因王炳章想致词被拒绝。曹长青先生说,他支持章在会上致词,因为王炳章非常敬仰王先生的人格,追悼会应是开放的,允许民运各派别讲话。追悼会前一天,王炳章还给他打过电话,希望通过他说服刘青,可是刘青对中间传话人说,“不要管曹长青”。因此虽然章专程从温哥华赶来纽约,但没有被允许在追悼会上发言。

    20033月,当获知王炳章被判无期徒刑后,朋友们立即在喜来顿饭店举办了“声援营救王炳章大会”。在会上,当着章弟妹们的面,我向他们,向大会鞠躬道歉;理由是:我在若望追悼会上,章几次电话要我同意让他讲几句话,表示对老伴最后的敬意,可是我没能做得了主让他发言,对此,我感到深深的亏。过后我才感到,营救会上我的道歉,可能伤害了刘青。刘青,请谅解我,因为我是家属,没能让炳章发言,在他身陷囹圄时,我应该向他说一声对不起!

    对“中国人权”出现的风波,我只想说一句话,那就是应该按照章程和民主原则处理。刘青是一位明白人,当年他为追求自由民主,付出十年坐牢的代价,他明白民主机制的真谛,美国总统最多不得超过八年,并非犯了过错而被打下台,而是遵循选举法合法让贤,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们在美国生活了十多年了,看到过几次总统选举,即使在选举中互相指控,互相揭短,闹得不可开交,但是,所有的前总统,都在交接仪式上,风度优雅地与新任总统握手告别,让贤后,继续过着受人尊敬的平民日子。这个仪式,看来简单,平平常常,可以说,咱们熟视无睹了;但是,直到“中国人权”风波平地起,我才忽然意识到,美国新旧总统交接仪式,其实是多么重要呀!确实,正如唐捷在她最近批评刘青的文章中所说的:不能只重视就职,更应该学会善于去职或者善于辞职,是不是可以说,凡是有执政意识的精英们,都应该学会如何善于去职?在最近的中共全国人大会议上,连江泽民都要辞去最后一个职务“国家军委主席”,虽然他可能还想当“太上皇 ”,但起码在形式上要这样做。而我们要争取民主的精英们,不能连自己制定的三年选举的组织章程都完全不遵守。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还怎么理直气壮地批评共产党不选举,不遵从民意呢?民主是要从自己做起,否则不醒中国人,恐怕连自己民运圈子的人都不能信服。来美国这么多年,学到很重要的一个价值是注重信誉,没有了信誉,一个人就什么都没有了。

    忆往事,想未来,刘青错过了对若望表白心意的机会,刘青错过了对王炳章关心的机会。不久前,我去普林斯顿参加刘宾雁先生八十大寿祝寿会,我打心底里是希望刘青也能来出席的,如果他能来的话,不愉快的事情就可以消除许多,然而他始终也没有出现。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亲知的刘青与若望的交往过程,好象又出现在他与刘宾雁、方励之、郭罗基的交往中了。我想,中国人权发生的事情,是不会给当事人带来愉快回忆的,难道我们做人只能做到给别人一次“最后的补偿”吗?

    当然,人微言轻,刘青先生不必在乎我所说的,但是,其实,刘青让贤,是民主、法治社会中天经地义的正常程序;我相信,刘青也许正在酝酿一种让贤的情怀,他也许是,在美国民主社会中,咱们华人为主的组织里,实践民主让贤的第一人。  

   

转自:博讯 boxun.com

 

 

附件1)

关于刘青: 对“我们还需控诉”的质疑                         

王若望

 

  在723期的《世界周刊》上,读到魏京生、刘青署名的:“我们还需控诉”一文(详见附件2),藉法国作家佐拉发表:“我控诉”联系到“东方的中国”曾提及民主墙的老战士们敢于抗争的光辉历史。“从佐拉等先驱的身上,我们知道,人类必须互助互爱,就是自己的仇敌,也要不惜代价保护他做人的基本权利,这其实也是在保护自己”。

当读了这一段十分透彻的论点,自然地引起了我的联想,就是涉及署名者之一的刘青先生,近来,他同我之间发生过一件令人诧异的往事。

  去年深秋,有两位朋友先后打电话通报我:“听说你给许多人办理政治庇护伪证,几次被法院传去训斥,有否此事”?我答曰:“完全是谣传、无稽之谈,绝对没有,请你放心”。近期,偶尔获知,“谣传”的风源来自我们一向很尊敬的刘青先生。这是由傅申奇先生证实的。傅说:“还是采取内部和解的方式,不必宣扬出去”。于是约定在十二月下旬某日,到一处办公室面谈,傅申奇、刘青、羊子和我参加。傅对刘说:“你曾对我讲过:王若望道德败坏,为几百人作伪证,每人收取数百元,这有国务院文件作依据呢。这是很严重的过失”。

  我则说:“就在不久前,我还为成志良到法院去作证,通情达理的法官当场批准了成的庇护,法官还说:‘祝你好运’”!我只记得,每次法官看到我,都是尊重和信任的。

  刘说:我没有说过王若望作伪证,我只说了王若望的‘民主党’作伪证;我是讲了国务院文件,文件里是提到“中国民主党”有人作伪证;我曾跟四、五个人讲过此事

  傅说:“刘青兄,我一向视你为一条汉子,你明明讲了,现在你又没勇气承认,却只说是民主党搞伪证,总得通过人去体现这伪证吧”?

  羊子说:“据我了解,‘中国民主党’早在八十年代就有了,确实有人利用民

主党做政治避难赚钱的,但这决不是老王,因为,我们这个‘中国民主党’是一九九五年夏天成立的,是否这里有误会在内?傅申奇也同意羊子的分析。

  我说:“我来美的几年内,已吞下很多苦水,我已经习惯了吃苦药,这一次我也准备忍受的,只要你在这里表示个态度,我们还是好朋友”。刘说:“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去法院告我好了”。说完,便将一份国务院文件的有关部份给了我。

经翻译,原来这是1997年度国务院文件,提及的有关伪证事件,是指的1989

──1993年期间,“中国××”和“中国民主党”内,有人做伪证。事情很清楚,你冤枉了我,而你连道歉都不愿。藉着国务院文件诬陷我,这是不是作伪证?

  对照前引“还需控诉”中所说:“人类必须互助互爱,就是自己的仇敌,也要不惜代价保护他做人的基本权利”。98年元旦左右,我曾约友人叙会,我突然发现,原来很亲近的老友,借故远离我了,我纳闷:过去一向乐意参加我们活动的朋友,怎么像躲瘟疫般对待我?如今,我才意识到,这便是你对四、五个人讲过后的社会效果。

  请人权主席给予保障:王若望的基本权利。

  

                                     1998.1.30.纽约

(附件2):      我们还需控诉
                          魏京生 刘青

  一百年前,爱米尔·左拉发表“我控诉”,开创了一个人类的新纪元。政府对个人专横暴虐、蓄意陷害怎么办?在左拉发表“我控诉”之前,受害个人和亲属好友大多不是逆来顺受,或满腔愤懑怒目苍天,便是零星采取暴力手段反抗。社会民众难以明了真相,就是有人同情也无挤于事,更多人或麻木不仁或噤若寒蝉。左拉向专制极权政府挑战的檄文“我控诉”,开创了公开控诉政府的新天地,直接求助于人类的同情和良知,动员整个社会谴责并反抗政府对个人的迫害。
  一百年后的今天,世界已经大不一样,许多国家和地区的政府再也无法一手遮天。制约专制政权的民主体制,大量出现并确立,维护人的尊严和权益的人权准则,已是人类的共同价值和世界潮流。给民众以尊严和权利的巨变,法国是发源地,是世界人权民主的一面旗帜。而左拉的“我控诉”,在法国对人类贡献中,有其光芒四射的影响和意义,激励着全世界一代又一代的人争取、捍卫人类的尊严和权利。
  即使远在东方的中国,受到这种精神培育激励的民众,也浪潮一样无休止的屡败屡战的冲击着千年不变的封建政体。我们民主墙就是这样的实例。民主墙是划分中共统治的一道界墙,标志着民众不再逆来顺受沉默驯服,公开的有组织有宗旨争取人权民主的运动终于产生,参与者敢于面对和承受监狱迫害。我们民主墙老战士之所以不屈不挠,无疑受到包括左拉的法国人权民主精神的熏陶和激励。从左拉等先驱的身上,我们知道,人类必须互爱互助,就是自己的仇敌,也要不惜付出代价保护他做人的基本权利,这其实也是在保护自己。
  我们不仅从法国精神和文化获得人权民主的启发,同样重要的是还获得当代法国民众的同情,声援和帮助。不论是民主墙历时二年多的创立、发展、取缔,民主墙人士惨遭镇压关入牢笼的漫漫岁月,还是震憾世界的“六四”屠杀惨案,我们期待并且得到了来自法国的支持帮助救援。法国民众和政府,尤其是一些民主墙时期就积极帮助中国人权民主事业的老朋友,对中国弱小的人权民主力量正义的同情支持帮助,对暴虐专横的中国专制极权的愤慨和严厉谴责,闪烁着的无私精神和人类责任感令人尤为感激感动,而且对中国人权民主事业的帮助也是非常重要有效的。
    正是由于中国民众前仆后继的不懈努力,由于包括法国在内的国际同情、声援和帮助,中国今天的现状已经有很大的变化发展。毛泽东时代民众的莫名恐惧、沉默、驯顺、战战兢兢,变为遭受专横暴虐和欺骗愚弄对待后的极度不满和牢骚愤懑,专制极权能够牢固统治的基础不再存在。人权民主已经在中国深入人心,成为社会进步发展力量认定并持续不断努力的目标,即使是实施专制极权的中国统治力量,今天也已经不能公然反对和讥讽嘲笑人权民主的世界大潮,不得不采用迂回的脚的无赖的手段,表达自己的存在是历史文化的必要和选择。
  不过这种变化和发展,还没有足以迫使中国政府放弃残酷的政治迫害。数以千计的异议人士依然被关入监狱劳改,他们的亲属和离开监狱的异议人士备受歧视凌辱剥夺,对思想的制依然毫不放松,就是官方的宣传机构也经常的大量的遭到整肃。正如美国政府去年人权报告所指出的,中国的人权恶化倒退,活跃的异议人士不是被关入监狱就是流亡海外。在政府坚持对个人专横暴虐、蓄意陷害面前,我们还需要发扬左拉“我控诉”的精神,还需要包括法国的国际社会的同情支持和帮助。
  但是让我们失望和遗憾的是,法国虽以人权民主立国,总统席哈克却表示,政府只管利益人权,甚至不愿意在联合国提出关注中国人权的议案。法国因此得到中国政府的感谢,获得一张又一张数十亿美元的订单。这种思维方式和做法,与法国在人类人权民主事业上的崇高地位不相称。而且世界不全是经济和利益,人类的价值和原则必须也在考量之中。再说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是孤岛,对中国人有害的对包括法国在内的世界也会有害。所以在左拉发表“我控诉”一百周年之际,世界正可以重温左拉“我控诉”的精神,并将这种精神提升到一个新的境界,即为全世界的遭受政府专横暴虐、蓄意陷害的人以“我控诉”的方式抗争。这是人类走过一个世纪应该有的智慧和进步。

 

摘自:《探索》月刊〖国际版〗(总第十八期)一九九八年二月中旬出版

    主  编:王若望

    名誉顾问:司马璐

       专栏作者:郑 义、曹长青、北 明、张伟国。

    经  理:羊 子

    邮政信箱:P.O.Box 800211

                 Elmhurst, NY113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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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大参考19983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