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园守园人： 王若望伉俪：天涯追日耀邦陵【赤子祭（十）】
(首发稿)
文章摘要: 苍穹如洗，南国叠翠，赤子之心，至善之陵，青春在见证，天涯正归魂，二十载沧桑与百年求索，低调的家祭与精神中国的共仰，精卫填海与夸父追日……仿佛都浓缩在陵前正中羊子与先夫王若望的献祭与林希翎的并列、与李昭全家的偎依之中！
作者 : 祭园守园人,
發表時間：4/23/2009
胡耀邦
羊子与先夫若望献祭的花篮 雪獒摄
雪獒肃立在王若望伉俪《斗山共仰》与林希翎《八无八有》挽祭之间
共青城富华山，七十三级台阶之上。
排布着花篮，守护着祭日时光——耀邦陵第20个祭日正午，几乎比胡氏家族整个祭仪还长的一段肃穆时光，属于林希翎沉睡着的天涯追魂，属于羊子与她的先夫王若望的“夸父追日”：分别题挽着“八无八有”与“斗山共仰”的两个花篮，久久并列着、偎伴着陵前正中李昭率全家“怀念耀邦”的主祭花篮。
精神中国操守如此完整呈现祭日的耀邦陵前：如果说，张志新、李九莲、遇罗克、钟海源亲人们乃至北大五一九精英群的献挽，宛如历史深谷大爱的回声，那么，在羊子大姐乃至林希翎花篮与耀邦陵的偎伴之间，就鲜活着王若望们夸父追日般不朽的影子了。
是啊，林希翎也许依然昏迷着，抗三代独裁、三罹牢狱的王若望先生却未必魂天海外——君不见此刻，若望先生正与爱妻天涯“追日”共青城！
我捧着耀邦遗照，身后是“李昭率全家敬挽”的花篮，身前是“羊子与先夫若望敬挽”的花篮。来自南昌大学的师生们，与来自深圳海滨，北国冰城、吴晗故乡、云南边陲等祭日追魂者们，一道在摄录机前见证我大声宣读着缎带上受授于羊子大姐的挽辞挽联：
胡耀邦永垂不朽
斗山共仰
德望永钦
羊子与先夫若望敬挽于纽约
“追日”一生的王若望
若望先生与羊子大姐
宣读着，也湿润地凝视着现场南昌大学那些80后的孩子们，心里默默在问：
那位刚刚墓碑前代张志慧、张志勤祭诗《国之光，族之幸》的女大学生，真的知道张志新吗？
此刻，甚至包括他们正在陵前的老师，学子们有谁会联想一条“铁石心肠，可悲可叹，救国救民，先救学生”的八九肩带，乃至那以后十四个月的铁窗黑暗吗？从延河畔的阳光青年，到为“逐日不止”而客死天涯，再到此刻——现代夸父正归魂 “追日”于富华山，这些重点学府的莘莘学子，谁能完整解读正在他们眼前绵延着的现代传奇？谁能透视其中那同样“斗山共仰”的精神高度，那同堪“永钦”的“德望”？…….
也许就更难指望年轻的大学生们能如此参悟：大仁至善的胡耀邦的不世之功固然青史无伦，但就思想造境与体制穿透而言，相对于胡耀邦，王若望先生当属更其执着也更趋普世的境界！这也就是我刚刚在墓碑前面与学者型的胡德华——胡耀邦的小儿子交流着林希翎，却回避着若望先生伉俪祭挽的潜意识吧。
却正因如此，大学生们和所有现场见证者，都瞪大着眼睛倾听我这样开始受命宣祭的：
“昨天晚上，南下的列车上……”
不知到底算是昨天深夜还是今天凌晨？——也不知Z67依然奔驰在山东，还是啸入了安徽？对面下铺的老鬼从茶几搁板底下伸过来他的手机，戳醒了我：
“找你的电话！”
久仰又陌生的羊子大姐从纽约来的电话！三杰之首、抗三代独裁而成为八十年代南中国精神旗帜的王若望先生的遗孀！
西半球正是白天，羊子大姐的电波超越着“子弹头”，传来了她渴望东半球黎明不久就能展开的祭忱——她“与先夫王若望”祭悼胡公20忌辰的挽词挽联。走到车厢交接处，轰轰隆隆吱吱嘎嘎中无法接听，又折回。借着卧车走廊尽头的微光，我记下了凝练深挚、短短八字的挽联与简炼的题款。唯“先夫”两字，触耳刺心！不过爱的深沉，守护的执着，祭日归魂故土追日的情怀，都尽在其中！竟也顾不得旅伴们正深沉在子夜梦乡里了，—任大洋彼岸的羊子大姐汩汩滔滔倾泻对胡耀邦的缅思、对李昭阿姨的惦念......也感受着天涯飘泊的老人对故土的那份难以名状的灼热、深情与缠绵——原来胡公去世当日，大恸中若望伉俪就曾急切发电吊唁。花山祭海之中，也不知李昭当年能否知悉？“先夫”已缈，祭忱尤甚，羊子大姐希冀黎明后有能代为致意李昭者，更深望有生之年能有机会在北京亲自探望、慰藉、对语李昭……不绝之中，蕴爱的哀惋、故国之深痛，在东方的沉夜里交织着我的惊欣、仰慕、荣幸、痛惜与无限的悲怆......难怪林希翎大姐第一次从塞纳河边来电，就那样不住叨叨着她与李昭难忘的“四小时”……
此刻，倒直角凌空的、青灰色的花岗岩墓碑上，微笑着、忧郁着、愤然着的老人正在咫尺仰俯之中，万端感慨又岂昨夜可比？！苍穹如洗，南国叠翠，赤子之心，至善之陵，青春在见证，天涯正归魂，二十载沧桑与百年求索，低调的家祭与精神中国的共仰，精卫填海与夸父追日……仿佛都浓缩在陵前正中羊子与先夫王若望的献祭与林希翎的并列、与李昭全家的偎依之中！
一如电波的速度非子弹头可比，并列依偎着的花篮之间，难道不正传递着超自然的精神密码？——心灵的力量，生命的意义，不就在这种超自然的传递之中？十组花篮，海内海外。是啊，在胡耀邦第20个祭日的陵前，以整个生命追逐或仰望太阳的东方精魂，难道不是正在相濡、偎依或拥吻着？多少年富华山终有此一景，某一霎间，甚至使我联想到了国会山上的奥巴马，就职揭礼上奥巴马身后凝望百年的林肯，以及奥巴马庆典日那个放歌着的黑人女歌唱家......那是西方仰望者梦想成真的百年狂欢！全世界的仰望者，无不是在超越着时空的拥吻中汲取前行的力量的。权金的东方，为窒息着人的东方特色所命定：人，人的自由、尊严与权利，是普世价值，更是所有的东方赤子之梦——是他们仰望不止、追逐不已的太阳！所有仰望者都会有种种局限。可 “人，不是因其缺点，而是因其优点被拖入更大悲剧之中（村上春树语）”是的，悲剧！——林希翎为叱咤风云的放逐，王若望为抗暴三朝的客死，胡耀邦为开拓一代的沉默，张志新、李九莲、遇罗克、钟海源乃至北大五一九精英群……悲剧而人性的仰望者，此刻终于拥吻在共青城富华山，拥吻在第20个祭日的耀邦陵！她们与他们——大写的人们！民主的太阳的仰望者、追逐者！东方悲剧之为悲剧、人之为人、民族之为民族的荣光、骄傲与希望！
这应该就是王若望先生对于精神中国的意义吧。
真为自己的疏怠而羞惭！——就在十天前的张志新祭日，祭着张志新，念着林希翎，写着王小波——中国人民大学走出的三个人！更曾明确提及：中国人民大学的前身就是陕北公学，居然竟未论及王若望先生——中国人文学府最前驱、最具人性穿透的开拓者！
其实，已经写了辞呈的总书记遭遇元老围攻最激烈的那一天，正是王若望被开除党籍的同一天，同一天啊——1987年1月13日！
凝望着墓碑上永远沉默的老人，抚摸着“羊子与先夫若望”花篮上那条洁白的缎带，我无以得知：大爱者的灵魂是否曾在遥远的天国相拥？然而，青青的陵园，静静的墓地，此刻，我正见证着遥隔重洋的两个大爱者咫尺相依，更仿佛听见了一个伟大生命最后的忧患：“这样继续伤害知识分子（将不合已意的“眼中钉”，不实事求是，随意开除党籍——李锐补注），如何求得安定团结？”
是啊，这里憩息着永恒闪光着人性的华夏赤子！即使在精神溃败的年代里，即使海天万里，也有归魂来探！
深深感谢羊子大姐的信任！若望先生九十冥辰时我无暇为祭，是昨夜大姐的电波追逐，不仅提升岀“斗山共仰”胡公的新境界，也使我终于得能以另一种形式弥补我的迟钝，一倾对若望先生的深心敬仰！还让我走近了这样的大姐：一种境界，一位也人人仰止的大爱者，原来就在她作为妻子、也作为追日者朝朝暮暮的守护中。
我知道，这就是永恒的拥吻。
也知道第20个祭日的共青城，对于羊子大姐，是双重的追魂。
我更知道：刻录祭日耀邦陵前这样的拥吻或追魂，又是一种慰藉，对于散落天涯的仰望者们。
更是一种呼唤——
对于一切有梦、一切追逐太阳的人们......
原载《自由圣火》2009.4.15—19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