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王若望,回忆先生的一堂讲课

 

 

   我们敬仰的作家王若望先生离开人世已经有整整十个年头了,他那威武不屈、刚毅凛然的形象时时萦系在我们心头,令我等后生崇敬不已。每当我怀念先生的时候,就想起于1986年春天的某一日,我前去位于上海南京西路成都路附近的一所学校里,去听王若望先生上文学创作课的情景。   

   我的好友小俞是一位文学业余爱好者,他报名参加了静安区鲁迅业余艺术学校的文学创作课程。小俞的课程安排中有王若望先生讲授的文学创作的内容。而我并没有报名学习该学校的课程,不属于该校的学生,但是我久慕先生的大名,欣赏先生的文采,更为先生的刚毅威武精神所感动,在小俞的建议下,我也想来听听先生的讲课,想目睹一番先生的风采,想成为先生的粉丝。于是,在一个春暖蝶舞、花蕾含苞的日子里,一个祥和的晚上,我决定与好友小俞一起出席先生的课程,我就算权充一位临时的旁听生吧。

    对于这天的课程,学生们都知道是由王若望先生来授课,所以大家都早早就赶到教室,预先坐在自己位置上,静静地等候着先生的到来,快要到了上课的时刻,这时候不知那一位学生站在教室门口外高声喊道:“王老师来了!”,顿时有一部分同学不约而同地起身走出了教室门口,急切地去观望,去迎接,大家看见一辆伏尔加小汽车从外边大马路南京西路上徐徐开进了591弄堂里,然后停在了学校的门口,一位司机先下车,拉开后门搀扶起先生,缓缓下车,在司机的扶助下,先生姗姗地挪动着步子。大家看得出,先生必定是经历了成年累月的牢狱之灾,身体体质大大受到了损害的缘故。先生在课堂中讲课,他丝毫不提及自己所受的种种非人道待遇,这正是先生豁达人生、高尚德性、英雄品格之所在。

   时隔二十五年半,我今天依稀仅能回忆起少许些讲课要点。

  1986年的春天,可谓是“早春二月”,昨暖还寒,那时候,“清污运动”结束还不久,中国的文艺界犹如经历了一场大的风暴,是文革浩劫之后又一场新的文艺洗劫,赤化分子以“卫道”的名义对文化事业进行大摧残。先生的那堂讲课内容,我们还是可以感受到那种余威,即“反自由化”的令箭高悬着。

   风暴过后,雨后春笋般地崛起的是,中国思想界的空前活跃。爱好自由的人们深深呼吸着新鲜的思想空气。当时,以李泽厚为首的中国哲学社科界正展开研讨人的主体性价值的风潮,这势必影响到文艺领域。为此,先生驳斥长期以来一直占据着中国意识形态主流的教条,文艺是“生产劳动反映说”,说什么,“文艺必须劳动生产实践相结合”,“服务于劳动人民”等等种种陈腐、俗套和教条,而先生说,文艺有其自身特殊的规律,与生产劳动的实践性质相区别,应该是创作者本人的主体意识的内在自由流露。

  春江水暖鸭先知。先生正是以先知者的姿态,欣然接受“改革总设计师” 赐予的“封号”:“自由化老祖宗”,大力传播“资产阶级”的自由理念,好让“无产阶级”从“蒙昧、迷信、崇拜、盲从”等“幼稚状态”中解放出来,彰显人的主体性——这就是启蒙精神,对于中国的进步尤显重要。

      听了先生所授的课,我受益匪浅。青年时期的我,知识阅历及社会经历尚浅,懂得的道理并不多,我明白了,自由的真谛就是要确立起人的主体意识来,应该张扬彰显之。

      王若望先生的可贵之处,不在于他掌握的理论知识有多深厚,而在于他以其整个生命的实践投入到自由之中去,去执着地体念自由,坚定地捍卫自由主义的理念,尽管换来的恰是身体的极其不自由,但是却赢得了至上的心灵的自由——最为接近于那个崇高的自由的本身——上帝。他在整个中国知识分子群体中确是一个罕见的异类,他象一座灯塔、一个航标,照亮、指引着年轻的几代中国人,为着自由而奋进、拼搏。

 

                                                                   施卫江

                                                            于美国纽约  201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