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還是“國殤”？

張成覺

今天是公元2025年10月1日。北京天安門張燈結綵，大肆慶祝所謂“國慶”七十六週年，這意味著所謂“新中國”誕生了76年了。

76前面如果加上19，那是1976，公元1976年對於“新中國”可謂“國殤”之年，因為當年三位“開國元勳”毛,周,朱薨了。其時筆者作為身處西陲的一名“摘帽右派”，忝居本連隊代理文教之職，曾在毛,周二巨頭的追悼會上灑過真誠的淚水，似乎天要掉下來了。

當然，天沒掉下來，地球照樣轉。“新中國”也“國”下去，而且不足半紀居然躍居世界經濟總量第二，成了可跟美國分庭抗禮的強國了！

對此，耋耄之年的筆者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者，出生於香港的老朽雖然根據港英當局的法例擁有聯合王國國籍，實際上仍然是黃皮膚的中國人，屬於二等公民，而今總算自己的祖家強了，個人的腰桿也硬了。憂者在於這個“新中國”實行的是極權統治，由中共把持，其五至九名核心人物說了算，下面九千多萬黨員，兩百多萬軍隊，兩百萬武警均聽命於上頭，十三億蟻民的基本人權全被取締。正正是“萬馬齊喑究可哀”！

酷愛文藝的筆者昨天到本港中央圖書館散心，得見一厚冊《圖本茅盾傳》，匆匆瀏覽一過，頗為愜意。遂借返家中細閱，翻到第二十六章，開首便是1949年元旦“茅公”在香港《華商報》發表的一篇力作，題為《迎接新年，迎接新中國》，文章寫道：

新中國誕生了，這是五千年來中華民族的第一件喜事，這也是亞洲民族有史以來第一件喜事！

新民主主義的新中國將是一個獨立,自主,和平的大國，將是一個平等,自由,繁榮康樂的大家庭。在世界上，中國人將不再受人輕侮排擠。人人有發展的機會，人人有將其能力服務於祖國的機會......

茅公說這些話時無疑是真誠的，但遺憾的是，七十六年的歷史證明事實適得其反！

不講別的，就拿茅公一家兩代人在追隨中共之後的遭遇來說，那就是坎坷不平，命途多舛！

先是長女沈霞1945年在延安做人工流產，死於醫生手術不慎；其後1949年女婿蕭逸在太原戰役中死於敵人的流彈。

至於茅盾本人，雖自1949年10月19日被毛正式任命為政務院文化教育委員會副主任,文化部部長，但其實一直有職無權，且其以往作品數次受公開批判。1964年春夏之交，毛下達了兩個批示，他的部長職務也隨之撤銷。中國作協主席則繼續由他掛名。

十年文革中，茅盾家族和親人曾不斷遭受劫難，使其精神備受折磨。1968年4月底，他的弟媳張琴秋以紡織工業部副部長身分被揪鬥，並指其有叛徒嫌疑，8月28日張從紡織部四樓摔下死去，造反派宣稱是“畏罪自殺”。張的丈夫沈澤民烈士和茅盾同屬中共第一批黨員。

1970年1月29日，茅盾夫人孔德沚病逝，晚年喪偶，他精神再遭重創。所幸翌年林彪折戟沈沙摔死後形勢好轉，茅盾壯心不已，寫文學回憶錄。雖未全部殺青，但大體完稿。（孫中田著《圖本茅盾傳》，長春出版社，2011年1月第1版）

筆者淺陋，初步瀏覽後覺得孫著一大優點是照片與圖片較多，增加了可信度。但記憶中茅盾與孔德沚關係並不融洽，晚年尤多齟齬，蓋孔為人左得厲害，往往令茅盾忍無可忍。

不過說到底，作為中共召開一大前的首批五十二名左傾文化人之一，沈雁冰畢竟屬於志壯堅信馬列的熱血青年，所以臨終還要求重新加入中共。而鄧小平鑑於茅盾在國際國內的崇高聲望，自然順水推舟，接受其申請，且破格地宣布他的黨齡從1921年算起。可以說，此非但乃沈氏個人的哀榮，也給聲名狼籍的中共增光。

就大陸文壇“魯郭茅巴老曹”六位大師而言，除1936年早逝的魯迅外，茅盾一家算夠幸運的了。郭沫若兩個兒子文革慘死，事發時郭就坐在周恩來身邊，他都沒有開口向周求救。巴金愛妻蕭珊文革慘死，他束手無策。老舍更於遭毒打與流氓同關一室後被送回家妻子置之不理，次日他自己走到太平湖獨坐終日然後自沉。較郭,巴,老三家稍好，曹禺雖歷經三度婚姻，但總算家未破，人尚在。

回到本文開頭，茅盾那篇善禱善頌的文章簡直成了諷刺。借用毛一句詞：“灑向人間都是怨”，跟共產黨走，就是走向黑暗，走向災難。中共的“國慶”，就是億萬人的“國殤”。如此而已，豈有他哉！

2025年10月1日下午4:50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