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变与不变 走不出的五四
王乃一
————日记 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 凌晨
昨夜,一宿难眠,我们在爱国商人提供的场所连夜拟定口号、制作标语、联络在京各所大学学生代表、工商界代表,是的,就在今天,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我们要罢工!罢课!罢市!
天刚蒙蒙亮,今天清晨的这股微光尤其耀眼,我穿上长衫、佩戴好校徽,手里拿上墨迹尚湿略带浆糊余温的标语——“头可断,青岛不可失!”“拒绝签字!”“外争主权、内除国贼!”这些在私下无数次练习、低声细语反反复复的口号夹杂着愤怒、痛苦、希望、迷茫交织在一起,竟一时无语凝噎。
五月初的北京城尚未炽热,街头却早已燃起滚烫的人潮。这一天,是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
今天,是一场积压已久的爆发,也是一场沉睡百年的觉醒。我和同学们高举着“徳先生”与“赛先生”的旗帜,在动荡不安的中国大地上,我们以青年之理想点燃了反抗封建、追求进步的熊熊烈火。我们不再满足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温顺理想,我们不要再“学成武艺,货与帝王家”的犬儒文化,我们要打破一切旧的秩序,重塑世界的新模样。
我走在人群的最前面,终于喊出了积压已久那句话“打倒封建主义”,话音未落,便吃了一记闷棍,鲜血瞬间模糊了双眼,尚有一丝直觉间感觉有人踩着我倒下的身躯,继续“打倒。。。。。。”,大步向前走去,不一会,又仓促退了回来。
这一天,在未来荼毒中国百年的中国共产党尚未成立,马克思主义伪装成救世主的种子夹杂在各种思潮中悄然播撒在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中共匪首毛泽东曾在纪念五四的文章中写道:“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五四,被他们的惯用伎俩悄然篡改了意义,最终沦为谋取暴政与独裁的宣传前奏。
身体倾倒的瞬间,我穿越百年。
当我站在高楼林立的城市,站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再回望那群在北大红楼下集结呼喊的年轻人,不免要问——五四,真的已经远去了吗?也许,在表面上,中国已不是百年前的模样。国家富强,铁路四通八达,地铁穿行都市,高铁驰骋原野。可我低头细看,当代中国青年的眼中,那隐隐的哀伤与无声的呐喊,仿佛仍旧熟悉得让人心碎。他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就业,曾是成就梦想的起点,如今却成了梦碎的起点。考公、考编、考研、皆需以良知与独立思考换取一丝苟活之喘息,每一条路,都肮脏不堪,每一条路,都充满尔虞我诈。“毕业即失业”不再是笑谈,而是数以千万计年轻人的真实命运。互联网的狂欢背后,是大厂加班猝死的冷酷;外卖员在车水马龙中穿梭,汗水浇不出阶级上升的梯子。
婚姻,曾是温暖与归宿,如今却变成一道冰冷的门槛。畸形的房价、高昂的彩礼、遥不可及的户籍政策,把“成家立业”变成了奢望。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独身,于是,出生率跌至冰点,民族薪火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仿佛一口快要熄灭的叹息。
社会的公平性,曾是每一代人自以为能争取的梦想,如今早已在无声中塌陷。
寒门再难出贵子,阶级的锁链将底层的锁骨紧紧禁锢。教育资源早已不均,拼命学习的人,输给了起跑线上的资源。几代人努力一百步,才追上一些人原地的一步。
这一切,和一百年前,究竟改变了多少?
当年是外敌的压迫,是军阀的横征暴敛;今天,是信仰缺失社会体制的冷漠,是红色权贵利益集团的铜墙铁壁。压迫变了模样,但并未消失。自由仍旧遥不可及,公平仍是稀缺品,尊严仍需用尽全力去争取。
可是,青年们没有完全沉默。
他们在不同的时间,以不同的方式,回应着心底那份未曾熄灭的热望。
2019年,香港的反送中运动,成千上万的年轻人走上街头,高举标语,喊出一遍又一遍“不自由毋宁死”。
2022年,白纸运动席卷全国,一张张空白纸举过头顶,言语被夺走,他们便用沉默作最大的抗议。
湖南新化,方艺融在呐喊,为正义奔走,直至被打压;
成都天桥,梅世林在发声,在无声的世界里像一根孤独的火柴;
河南开封,大学生们千里骑行,只为寻回在喧嚣中失落的理想与信念。
1919之后的70年,同样的夏天,天安门广场上聚集了无数白衣青年。他们呼喊着民主与反腐败,他们以血肉之躯,试图撬动沉重的时代之门。最终,坦克碾碎了他们的肉体,却碾不碎他们的灵魂。六四,是五四70年后最为壮烈的回响,也是无数人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几十年后,还会不会有新的五四、六四? 亦或是某个日子。
还会不会有新的广场,新的呼喊,新的反抗?
或许会,或许不会。
高压与技术的合谋,让异议迅速被围剿,孤立,抹去。人们习惯了犬儒,习惯了沉默,习惯了用短暂的快乐麻痹自己。也许,再也不会有那样大规模的集结,再也不会有那样一场撼动时代的怒吼。可是,人心中微小而坚定的火苗,却从未真正熄灭。它们在暗夜中潜伏,等待着新的风,吹旺这星星之火,点燃春雷炸响。
穿越百年的我,常常矛盾地想着,“我不想看到青年人无谓的牺牲,又想看到他们无畏的反抗,请原谅我内心这份带有自私的纠结与割裂。”一方面,我希望他们平安,不必流血、不必承受过早的伤痛;另一方面,我又渴望看到他们挺身而出,去改变这不公的世界,哪怕前路荆棘丛生,哪怕代价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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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走不出的。
它不是一场结束的运动,而是一种烙印在骨血里的精神。
它在1919年,是青年们的抗议与呐喊;
在1989年,是白衣与鲜血交织的悲壮;
在2022年,是无声的白纸高高举起;
而在未来,它将继续以新的名字、新的姿态,出现在新的青年之中。
也许我们不能期待奇迹,也许我们只能在长夜中前行。但只要还有一个人相信自由、相信正义、相信人的尊严值得捍卫,那么五四的火种就不会熄灭。
百年变与不变。
走不出的五四。
走不出的,是对这个世界永远不肯彻底妥协的灵魂。
王乃一
2025年4月27日星期日 于 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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