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号-理论探索 旁观者昏简介 旁观者昏文章检索

 

 

 

中华民族史无前例的浩劫


作者:旁观者昏
  

 

一,文革是迫害大全


  重新思考文革,长久思考文革,意义重大。

  文革过去三十多年了,有关文革的文字浩若烟海。有的说法,初看极其有理,风行一时,时间长了,便发觉其中的严重不足。也可能是时间还不够长,也许是一代人固有的局限。让人一再看到的是:经历经常同时成为深刻和局限的前提。

  例如,最先见到比较流行的说法是,文革是毛泽东的帝王梦。这把文革说得就很“消极”了,一些共产党人私下里也这么说。后来,有了人民文革的“积极”说法。众多说法都抓住了文革的一些特征,也是认识过程深入的必经之路,但深入的余地总还有。

  最近,关于薄熙来的兴衰上是非利弊的各种说法的分歧,如果溯源到上流,就离不开对文革的基本看法。

  每个人的眼里都有他/她自己的一个文革,尤其是那些经历过文革的人,文革首先是由其个人经验构成的。文革中个人经验的多样性本身就是奇观。巴金的耳朵不能听样板戏,姜文认为那是一段阳光灿烂的日子,等等,每个人的经历相当不同。巴金胆子太小,说少了;姜文嘴巴太大,说偏了。但他们说的不全是蓄意撒谎,是他们个人经验中在某个时间和场合下愿意说出来的那一部分。

  这里我只说说个人对于文革的一些观察。这些观察或许有助于说明,文革,作为浩劫之一,在中国近代史上的确具有史无前例的地位。结合更多揭露出的事实来重新思考文革是极其有益的。

  如果仅仅从死亡人数上看,无疑,文革显然不是四九年之后死人最多的劫难。一个大饥荒就轻易地超过它了。但如果从时间持续上说,文革则是首选,比日本入侵中国还长。所以,定它是不是史无前例,也要看看你选择什么来度量。换个尺度,文革立刻就占了先。

  每个运动的划分总要有个开始和结束,因此,文革十七年前的众多运动都是有确定时段,不好一笔算作一件事。按照这个标准,文革就是十年,五一六正式开始(实际上的文革开始得比这个早),到毛泽东死,都算是文革。只需要注意到这样一点就可以确定这个事实了:这十多年里,有哪一天报纸上没有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个词?我没有做过这个统计,但相信例外极少。我们知道在一九七六年有首歌曾被强力播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说到七六年文革还没有结束,而官方的正式结束比七六年还晚。

  我以为,文革最重要的特征是贯彻始终的迫害。虽然迫害在中国哪天都有,但文革不同的地方在于:迫害曾经成为几乎所有人必须同时面对的日常生活主题。

  说文革是迫害大全,是指迫害的方式,层面,名目和目地的普遍和多样性。不说建政以前,49年之后,共产党在无战争的情况下运动不断,迫害没有一天停止过。即便如此,文革也仍旧是个顶峰。这个顶峰就是由它的迫害无所不包来标识的。没有一个角落,没有一个阶层能够逃脱迫害。

  毫无疑问,文革之前,共产党在自己胜利之初就开始了迫害。无休止的运动把一拨拨人先后收拾个遍。以后每次运动则是把这些人再次过一次“法场”,陪绑是起码少不了的。但文革仍旧不同,它的迫害具有崭新的特征。过去有过的迫害,继续之,过去没有的,就把它发明出来。纵观国际共产暴政的整个历史,没有什么迫害方式,层面,名目和目地是在文革中缺席过的。但是文革里面有不少东西,其他运动里还真没有,起码不曾大尺度地长时间地持续。文革是划时代的,一个前所未有的迫害时代。

  有人愿意(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地把文革说简单一些:共党内斗。看上去,这样的事斯大林也做过,不新鲜。其实,文革要远远更“胜”一筹。斯大林大清洗的时候杀死了许多老布尔什维克。但手段上,如托洛茨基晚年论述的那样,还是依靠党组织的专制结构的固有功能来实现的,斯大林自己一直在强化而不是削弱这个机构,此其一;另外,苏俄被杀害的不少共党元老罪名基本上是叛国,反革命暗杀等等,栽赃确是栽赃,但大多不是思想罪,是要上法庭来解决的,有在此之前就放在那里的罪名好用,此其二。文革不同。文革是首先由上面“下令”来瘫痪一部分政府功能,其中当然包括一些专政功能的机构,而罪名大部分则是可以归结于思想罪那类的东西。例如宣称官僚机构整体上走资本主义道路,文化教育上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和修正主义,阶级异己队伍里的梦想变天,等等,全部都是认定你脑子里有你就有的东西,法庭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公检法反而要退席才好继续,不然,走资本主义道路又当权,当时的法律没有这条罪过。因此,会有所谓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或者是后来的“现在是小将们犯错误的时候了”的说法。这是文革的一个显著特征。思想既然没有尺度可以度量,惩罚的罪名就可以随心所欲,力度和深度反而没了下限。

  毛泽东利用了当时民众对共党各级首脑的强烈不满和仇恨,不是以叛国作为罪名,而是在林彪主持中共军委工作之后大大地加强的个人迷信和崇拜的背景下以伟大思想名义来实现民众的集结(文革稍前突出政治,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就喊起来了),运动群众代替政府的专政机能,来开始文革的。再没有比群众专政这个说法更能说明这个运动的独特特征了,这在文革前十七年里是没有的。十七年里何曾有过踢开党委闹革命的说法。这就不是简单的大清洗。因此他的革命就比斯大林的要厉害得多,也因此最后变成了名过其实的浩劫而史无前例。

  没有必要在这里列出文革在迫害上的百花齐放了。今天,我们已经听到足够多发生在文革里的悲惨经历,也有足够多的关于文革时期的黑色笑话。如果后人在研究共产暴政的历史时,文革中发生的迫害,大致可以说构成了一个完备集合,因此应该会成为研究极权专制,研究政治迫害史学者们的首选。

  其中一个重要特征至今引起人们认识上的分歧:整走资派。你说那些被杀掉的杀人犯该不该杀?可是如果杀掉杀人犯的那家伙自己就是个最大的杀人犯,历史上就是个罪恶滔天的杀人犯,以这样一种思想罪的名义来杀这些坏蛋的时候,这时候你的庆幸就要万分小心了。这种杀戮的结果并不会摧毁专制,相反,专制经常就是通过对它“自己人”的整肃来加强的。

  但声名显赫的杀人犯遭到迫害这件事的意义还远不止此。主导这个迫害的不是一般的冤冤相报,主导迫害的是思想奴役。毛泽东知道精神原子弹用来对付物质原子弹是没有用的,但精神原子弹可以摧毁健康的心灵。只有实现了思想奴役,他的革命才能彻底。用机械的方法,一个人是不可能管理一万只猪的,但是,套句马克思:毛泽东的专制思想一旦为群众所掌握,就会变成摧毁人类的巨大力量。他就可以指挥亿万民众,就有机会取胜。引用这样的罪名来消灭这些走资派,是对人性中迫害的罪恶潜质的有效开发。你是在毛泽东思想的指导和鼓励下来报仇的,无论以前你多么无辜,必将在短暂的成功之后即刻受到那个思想无法抵制的腐蚀和毒害,想要在报复成功后逃出去,是相当相当困难的。事实上真彻底逃出来的绝无仅有除非你有机缘可以侥幸。

  实际上,彻底且令人绝望的专制是一定要有屠杀它“自己人”的严酷作为基本特征的。当这种屠杀开始的时候,我怀疑真正仇恨这个政权并懂得其厉害的阶级敌人们对此不是恐惧而是欢欣。事实上最开始的时候,遭殃的不是当权者,反而是那些当权者的孩子们肆意对底层黑五类的屠杀。这是一个必有的过程。年青人在革命中用屠杀建立起红色恐怖的权威性,迅速熟悉毫无人性的新生活,在革人家命的过程中完成自己彻底革命化的过程并在风浪中站在上手,为以后的冲锋陷阵做了思想和组织上的准备,这以后“走资派”们不堪一击才是注定的。说文革使得迫害集合成为完备,绝对不能失去对走资派的迫害。或许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也没有什么错,但造成这样辉煌的革命成果的代价就是不曾瞪人不曾咬人的无辜者要遭更大的殃,迫害落在最底层的头上总要严厉残忍得多。黑五类的心肝被吃掉了,被灭门了,这是贫下中农们,不全是太子党们,直接做下的罪恶。你说原本毛主席是不允许这样玩的,对不起,不这样你怎么能够打消民众对一般生活中传统原则的自发遵守和应有的畏惧,投身到消灭走资派的运动中去呢?这种迫害,由煽动起来的民众从底下来实施,以违背毛泽东思想为罪名,是为文革区别于斯大林大清洗的“壮举”。

  那些得逞一时的太子公主们施展自己的残暴的时候,没有意识到他们的长辈马上要在革命中遭殃,但榜样的力量不是无穷吗?因此,请君入瓮只能是下一幕。后来的“革命群众”在和走资派们做殊死搏斗的时候,着实出了一口恶气,可是他们还没有巩固自己的胜利成果就迅速地互相打了起来,打得比和走资派搏斗时要厉害得多。他们收不住手。为什么呢?因为自己领悟的毛泽东思想还没有实现呢,革命还没有成功怎么能停下来。毛主席他老人家又不在身边直接指示,或者,毛主席把什么都说了。要文斗不要武斗,但是又“要武”,没有个主意能断清楚,那就掐吧。既然说到底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消灭敌人,起码镇压敌人,是唯一实践伟大思想的正途。迫害此起彼伏,革命绵绵无绝期。

  用毛泽东思想来武装民众是逐渐被人们忘记的文革的最基本特征,谁上谁下倒是相当其次的事。我们不会忘记天天读,不会忘记敲锣打鼓庆祝最新指示发表,不会忘记每天都要狠斗私字一闪念,不会忘记数不清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在街头,地头,厂矿,更不要说在学校的表演,不会忘记铺天盖地的学习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吧?这些都曾经是文革的独一无二的标签,是文革中主要的生活内容,可却在对文革的分析中逐渐被淡化。本来,革命从来就是思想领先的,可那是什么思想呢?曾经大名鼎鼎一日不可无之的圣经:毛泽东思想。

  如果不是思想罪,对“自己人”的残害就可能会缺席,那迫害就不够完备;迫害不完备,就有角落可以自外于革命之外,革命就不彻底;革命不彻底,专制就不彻底。文革作为革命还是相当彻底的。我时时想起以前人们经常引用的一段话:他们迫害A,你不说话,因为你不是A,。。。,最后他们迫害你,没有人为你说话了。这说法对肃反成立,对反右成立,对社教四清成立,对众多文化整肃成立,但对文革则未必适用。我们比那种情况更为不幸。因为思想罪一来,所有的人都要检查自己的思想,所有的人都是罪人,违背这个思想遭受到的压力根本轮不到你去想A或B被迫害然后你怎么闭嘴,都不给你去审视先后,考虑出身职务地位背景的机会了,你立刻要想的是你自己是否符合这个思想的要求。因为不许闭嘴的要求对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只好用参与迫害来躲避更不堪的迫害,在迫害中加深对迫害的领会。很多保皇派最后要检查自己站错队就是一个例子。出身不错,也不是当权派,不该轮到被打压的地步,可惜这种辩解不着边际,人家问罪的罪名是:你怎么领会毛主席的战略部署的,你什么思想?老天爷,这思想怎么说得清,没说的,能有个机会让你认栽不追究算是运气了。

  借用一句数学用语,由于文革的迫害构成完备集合,什么样的迫害都是可以从这个集合里构造出来。三角函数很简单,但只要你兜里的一堆三角函数个个不缺,你用手画不出来的图像它们都能给你构造出来。文革的故事无比丰富,幽默也好,悲惨也罢,最后演变到没有一个家庭不受到直接或间接地冲击(冲击是一种过于休闲的说法)。我这辈子见过的人里面,有一个算一个,说到文革,家家都有被冲击的故事,概莫能外!这样一个席卷全国到每个家庭的运动,和思想罪下才可能造成的文革迫害集合的完备是密切相关的。
 

二,毛式平等造成的极权尖峰


  我有个中学同学很喜欢哼“抬头望见北斗星”,有时候还要把词唱出来。我问他为什么特别喜欢,他说词曲都很动人,后来他告诉我,一唱歌就有点儿想哭的感觉。说实话,我也有喜欢听那歌的时候。以后我听一些参加过武斗冲突的人说过,唱那歌是能把人真地唱哭了的。那歌声听上去确实有点儿小孩子找不到爹娘的悲切,倾诉的是思想上的忠诚。我记得文革之初连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首歌都不唱,那歌是收到“东方红”(文革前没多久的著名歌颂共党的大型作品)里的著名歌曲,一般人都会唱,可见毛泽东一枝独秀,活着就享受万家香火了,把原来交给共产党的“共粮”贪污了。

  怎么事情就走到那一步,不顺了,就想要毛主席上手帮你一把呢?你和毛主席中间隔了这么多层,怎么就一下子就要让老毛上手呢?还别说,老毛不上手管(主要是通过中央文革),还真就没有人能管得了,不打个你死我活,让势力弱一点儿的想着毛主席哭鼻子还就真分不出胜负来。势力强的也别高兴太早了,也有你唱“抬头望见北斗星”那一天。

  自从中国彻底实行共(共产的共,不是错白字)有制以后,所有具有个人/小群体/阶层/职业/宗教特色的东西都遭到了相当彻底地摧毁,其结果是中国的民间社会彻底消失掉。控制了一个社会的经济生活就彻底地控制了社会。共产党毁灭的是近代社会由于工业发展带来的自然的多样性,而多样性总是避免民族大灾难特别是人祸的先觉条件。靠什么毁灭?彻底的共有制。它把所有的东西都收上来再管下去,生老病死,吃喝拉撒。过去有种说法是包括八九一代人虽听说却没有太深体验的:相信和依靠组织。

  本来这个多样性随着辛亥革命推翻帝制,西风东渐,在慢慢地滋长起来。虽差强人意但当局从来不曾蓄意谋杀这个进步。脱离政府直接控制的阶层,不受政府控制的职业,以及教育界,学术界,新闻界,工业界,宗教界里面的民间团体,组织,政党,商会,工会,等等,在一个落后并因其大发展极其不均衡的国家里,伴随着工业的缓慢进步,顽强地开始建立并着手巩固。这些过程,如果不是因为以后的国际共产暴政的迅速扩张而中断,会成为中国缓慢民主化的先决条件。这正是我们在近代非共专制转向民主体制时观察到的:保护而不是消灭私有制,是专制最终走向自然衰落的前提。这些传统专制肯定不是为了实现民主化才不去消灭私有制的,他们只是改造社会的雄心相当有限,甚至有些懒惰罢了。

  在文革以前,共产党已经相当成功地消灭了民间社会的各阶层。整个中国不再有什么私人空间了,这和你是否党员没关系。入党不过是在其生活受到严密监视的同时,自己也有监视别人的责任了。不过,既然一个也要使用机器并要发展工业的专制社会要生存下去,就不得不在豢养自己的军队之外,制造出一个特权官僚阶层,由这个阶层来具体实施统治。于是要“相信和依靠组织”。

  文革开始后,我们看到的是,毛泽东认为这样一个官僚阶层对于实现他的统治和理想是个极大的障碍,至少应该在新的原则上重新组合。一些“超一流”的共产主义狂徒们大多在革命成功之后有对自己的统治陷入官僚化不再革命的担心。例如列宁和托洛茨基,对此都有过一些零星或朦胧的看法。但这些看法不曾有机会得到全面实践,因此只能说是空想。毛泽东不同,在把皇帝拉下马(其实是把皇帝的大臣拉下马)的旗帜之下,毛泽东要把他认为在他的思想贯彻中存在的中间阶层彻底改造,至少要压缩很多,这个阶层是他的思想不能一杆子插到底甚至时常被改头换面的重要障碍。于是实际上组织被毛主席替代了。真正管用的是“相信和依靠毛主席”,如果毛主席不直接出面,就把毛主席换作毛泽东思想。

  有些与过去十七年不同的事情是值得重新考虑的:大规模的接见来自全国的红卫兵;直接多次下达最新指示;由中央文革小组几个人来评判文革中群众运动的是非;用炮打司令部的大字报动员群众直接夺权;用工宣队军宣队来控制运动走向;让干部下放劳动进一步打击和消蚀官僚阶层;用知青上山下乡和工农兵上大学来重新界定统治阶级的知识和意识领域;尽管知识阶层已经十分驯服,还是要打击老师,学术权威,作家,艺术家,医生等等,以为工农兵服务的名义;一再强调一元化领导并反对设国家主席;最后当面临林彪事件之后的老官僚们的反扑的时候,干脆批起了资产阶级法权,。。。所有这些在社会主义阵营里并不常见的一系列施政措施让那些修正主义们看着笑话,现在我们自己也觉得好笑,可当初这些新生事物出现的时候却相当罗曼蒂克,奴役竟然被当作解放让那么多人欢欣鼓舞,不服不成。

  我不知道那些赞赏文革给了民众平等动力和机会的人到底想没想过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平等。表面上看,你有机会打倒上司,权威,写大字报,甚至干脆把他踢到台下去,为此你只须拿出毛泽东思想就可以了(但也必须是毛泽东思想)。但实际上追求平等的冲动并没有将平等追求到手,到手的却是一种把整个社会进一步军事化,原始共产化的反动。几乎所有的人,在原则上是平等在如何做一颗按照毛泽东思想自觉改造自己的螺丝钉上,即便还有些天然差异的人也被平等地剥夺了原本已经不剩多少的个人发展空间以趋实现一穷二白的平等,其本质是被剥夺,被加倍地剥夺。结果是毛泽东和所有人之间更大的不平等,在共产党内的极权程度进一步加深。最后,在人们的意识里,毛泽东高高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这可不是虚君,这是实实在在的大独裁者。

  如果我们今天还在迷恋于文革时代造反的自由平等的话,不妨再次勇敢面对自己曾经历的时代。姑且不谈日常生活水平的日益降低,只须比较一下文革前后的状况,看看:文革是不是促进了毛泽东思想和他个人神话在广大民众中的普及;公开的思想言论的官方尺度是不是比以前更严更紧了;所有集会的口号里把毛主席万万岁总是放在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之后再次卖力强调意味着什么;等等。这才是文革发起人最重要的成果:毛泽东连一党中不足十人的寡头专制独裁都不满足,他要用自己的思想来实现彻底的奴役。不幸的是,他相当地成功。成功在许多人买这个帐。于是毛泽东的独裁专制更加尖峰化,对各级共产党干部阶层的否定是以对毛泽东思想的无条件接受进而对毛泽东个人的无条件服从和忠诚作为代价的。一部分剥夺掉的特权被成功地转移到毛泽东等一小撮人身上去了,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急了不唱共产党,改唱北斗星。毛泽东把对自己的绝对肯定和对家奴任意否定的罪名准备好,我们帮忙给那些家奴们罪名带上,我们其实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反共的,我们只是满足他也有被反共罪名打倒的那一天,在那一天大多数人认为反对毛主席是最大的罪名。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不能说毫无道理,但要把它引伸到对自由平等的追求,不觉得别扭吗?

  于是我们一边对自己的勇敢和深刻孤芳自赏因为我们粪土当年万户侯,另一边对不能得到毛泽东的及时首肯而万分焦虑。说句不太难听的话,这是毛式平等的结果。平等到最后要乞求最大的不平等来拯救自己。我们之间太平等了,我们需要最大的不平等掌握我们的对头的命运来让我们更平等一些。我们在众人和毛泽东之间看上去没有什么别的居间的东西了,最多不过是一些人民的勤务员嘛,而且这些勤务员还相当可疑,相当靠不住。

  开始听到刘邓完蛋了,觉得兴奋,老二,老七完蛋了,爽。没多久,加上个陶,他才来中央多久啊?不是新老四吗?咬咬牙,谁让丫反对毛主席来着。再后来,王关戚完了,这王力前不久不是还是保卫毛主席的英雄嘛。接着,杨余傅也完了,有点晕菜了,咋整的,总参谋长,空军政委,卫戍区司令,说完就完,甭管那些了,上街喊口号去!再后来,陈伯达(老四)也完蛋了,目不暇接了,。。。,到了林副主席走人的时候,除了毛主席可靠以外,谁能算个玩意儿?所有这些人身负无数罪名,除了反对毛主席的那个罪名以外的罪名,哪个你听得懂,可说到他如何反对毛主席,哪个你说得清?但你轻易地接受这些现实而不敢深究。于是,在这种极端极权的情况下,经验告诉你,在你忠心耿耿遭到围攻的时候,除了毛主席,别人都不管用。现在有的红卫兵老将想念毛主席,并表示中国的事需要一个鸟笼来维持,其实是当年的经验之谈。那时候毛泽东就是提着鸟笼四处视察的老太爷。

  随着文革的深入,日常生活中被波及的所谓平等下的副产品到处都是:干部下放劳动中大量的技术和专业人员到农村去干活,那些社会需要专业知识的岗位怎么办?山寨嘛,谁让你曾经是官老爷高高在上的;学术权威不仅不能再教书,反而首先要倒过来被毛泽东思想教育,谁让你曾经是高贵者来着,至于学术研究嘛,拜托你要土一点儿,物理如果不能证明物质无限可分就太资产阶级了;大学可以再办,但考试免了,手上有茧就成(为什么不让小毛驴上大学呢,四蹄都是茧子);中学生高中生上山下乡据说是为了缩小三大差别的百年大计,结果是双双叫苦不迭;就连菜市场里售货员和顾客之间原本是职业操守和一般自律上发生冲突时,一个说为人民服务,另外一个说要斗私批修先,随后一个会说: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就是个人民勤务员吗?另一个会说:我是,你不也是吗?两人在愤怒中平等得一塌糊涂。

  按说这些做法与平等丝毫无关如果不是离得更远,可在当时,所谓革命的深入就是被这些岂止粗陋实则反动的观念引导着。今天听起来十分好笑,但如果回忆一下当时有多少人按照毛泽东思想把背后议论人当作自由主义来批判,那不是也很滑稽吗。因此很容易清楚,主导那个时代的话语权结结实实地被毛泽东思想控制着,无论它今天看上去多么荒唐。关于平等的迷思也不例外,我们的平等观曾经和我们对自由主义的批判一样可笑。不幸的是,错误的东西不仅比无知更糟,还难于纠正。文革中人们对干部腐化生活十分愤怒,这当然不错,可是有多少人顾及被迫害者的权利,尤其是黑五类的最基本正常生活权利,那本该是关于平等的核心内容。

  丘吉尔曾经说过:“社会主义是把富人往下拉,自由主义是把穷人往上提。”这一升一降,其实现的过程就是自由和奴役的过程。文革前,具有古典意义的富人已经没有了,那也不行,还不够,还要往下拉。值得注意的是文革时这些奴役过程的先导和动力是思想奴役,不再限于简单地财产剥夺。那个黑五类即便已经一贫如洗,还是要抄他的家,要把以前富人的身份抄出来踩在脚下。在民众中建立个人富裕可耻,罪恶,超出平均的富裕就是资本主义大家便可以打倒之的根深蒂固的价值观。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革命是可以叫做文化大革命的,随之建立的是和极权专制相合的平等文化。

  一个被极端专制控制的结构简单层次分明的社会,是和一切进步背道而驰的。它扼杀的是人的自由意志和由自由意志支配下的勇敢、正直、诚实和智慧,除了卑贱的服从以外大量产生的是真正自私的冷漠,它利用人类的缺点并把它们放大到罪恶的地步。它同时大大地增加了战胜专制的成本。假如毛泽东多活十年(当然是假定他的身体状况还行),在文革的状态下,我敢说什么招儿也没有,推翻他的可能性很低很低。这样的例子其实并不独一无二,你看北朝鲜,三代了。

  也许可以举一个比喻来形容这样一个被一些不懂事的后生看作平等的社会:当你把一大群本事不同的三角函数,按照组织上关于平等的要求把它们高的削矮,矮的拔高,之后再把它们加在一起,结果是什么?结果是除了一点上出现极高的尖峰,其他地方处处都是零,平等得很。在数学上这个函数还真不是个经典函数,其岁数比十月革命还年轻,以后关于这类函数的研究获了菲尔茨大奖。把平庸的“平等”加起来竟然会产生一个曾让人不解的非平庸结构。类似地,毛泽东思想的确有“过人之处”,其继续革命的理论并不是十月革命列宁主义的简单继续,他有理论更有实践,相当非典,无愧共产暴政的大宗师。
 

三,对文革史研究的一点看法


  历史研究,如果不是致力于从重要历史事件中找出时代重要特征的,就有可能流于流水帐。流水帐历史也是历史,流水帐般的历史可能是比较好的历史阶段,据说幸福大都类似,没啥特别的,柴米油盐罢了。近代各种形式的专制以革命的名义发生的频率很高,应了灾难各有不同的说法。因此,找出不幸的特征,警醒后人。后人分析这些特征,逐渐懂得趋利避害。如此,历史研究才会让人重视。看猪看多了,有的猪肉你就不去尝了,无论是被佐料调制得多么香,让你吃到肚子里,可能都没法HANDLE,何不转身去打牛羊肉的主意,又不是没有。

  历史研究也不是数字的简单比较和罗列。今天借助GOOGLE,可搜出的数字铺天盖地。做数字的排列组合,因其花样数大会让人失焦,未必能够让人从中找出可以掌握的鲜明原则。关键永远在于对同样的事实是如何看,甚至对于假定的情形你是怎么看。像文革这样的浩劫之所以值得认真再思考,是因为文革提出问题的丰富度以及意义。大致说来在民众中今天没有什么人肯定肃反,肯定反右,但文革不同。今天坚持毛泽东主义的人仍然肯定文革,认为文革有众多的伟大成果,认为文革如果彻底的话,没有今天这个贪污腐化到极点的状况了。我们或许听到过张献忠屠川的说法,我的老家的老人们也有过黄巢杀人八百万的戏说,从人数上说,这些屠杀都有灭绝的意思,百分比很高,但历史学家们在这上面着墨不多。我不觉得这是因为历史学家认为普通百姓的人命不值钱。秦始皇焚书坑儒,据说杀了几百个识字儿的,却流传千古,也不是因为识字儿的命特别值钱。一段孟姜女的传说,筑长城时的百姓经历的残酷还是流传下来了。归根结底在于这些故事揭示了什么,是如何反映那个时代的基本特征,揭示支配这个特征的统治者和统治思想。类似不能简单拿数字说的事情很多,例如中国历史上的文字狱等等。即便是大饥荒年代,我的朋友曾告诉我(根据一本西方的严肃历史著作)有确凿证据被当局在大饥荒中有意清除掉的人口数字,这样的受害者虽然没有千万的量级,其意义绝对不同,它可能颠覆你对大饥荒的许多看法。

  这是我希望能表达的第一个意思:重视文革,重视它的史无前例,它没有那么简单,似乎是可以加减乘除一番就能搞定了。既然几乎所有的专制和迫害形式在文革中都不缺席,当遇到新的专制挑战的时候,无妨再次审视文革,总会有所得,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连毛泽东自己都把文革作为他一生中所作的两件大事之一,我们还要和毛泽东在这上面争论文革的重要性?我记得几年前我在此曾提出一个问题:假如毛泽东活过来,会发生什么?听到的反映让我觉得过于乐观了,不过我没有实例来说明我空想的担忧。才没有几年就出了薄熙来。支持薄熙来的人说胡温用文革手段来整人,反对薄熙来的人说他搞文革,如此说来,重视对文革的思考也是有现实意义的。

  这个坛子上见到文革时代的老革命有几位。其他方面的看法或有不同,但不少都曾把文革中反对共产党官员一面做多种有民主意味的解释,未必都错却肯定不全对。要让我说大部分都错。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对薄熙来一事有比较积极的盼望,直接地或转了几个弯。我以为和对文革的看法有很大关系。

  说句不大顺耳的话,我想问问这些老网友们,对文革以来自己思想状态的演化过程是否有过一个基本估计。当我听说潘国平认为自己那时候也有要搞民主的意思,我便觉得很有趣,猜想老XXX是不是有把今日逐渐流行的民主观扣在昨日小XXX头上的可能性。其实只要想想当初在自己参加文革的时候,是不是曾有过真心拥护毛主席的冲动,曾努力领会毛主席的战略部署,曾积极与不符合毛泽东思想的事和人做斗争的经历。如果有,我要说那是和民主没什么关系的东西,虽然这样做并非毫无道理。反抗太子党,有理,反抗共产党官僚,有理,但此理非彼理,中间并没有一个不言自明的桥梁让你自然过渡。陈胜吴广抗秦,道理充分,但如果要把这个道理延伸到说他们要建立一个合众国,便是画蛇添足且足蹬一双高跟鞋。好好一条蛇,反到给画得连蛇都不是了。少数执意要把这场革命引入到推翻暴政进程的人可能是有的,已经很少了。熟悉民主要素并同时执意要在革命中引入民主的人,如果不是绝无可能,就更少了。这样的人少,是因为教育和镇压的双重结果:年青的人学的是共产党的书,年老的人知道历史却不敢再开口,文化断代像一刀切在豆腐上一样奇整整地让人绝望。你只要注意当文革结束之后究竟是年轻人说文革,还是那些不曾遭遇过共产暴政的老人们说民主离民主的真义更近就知道整个状况是相当糟糕的。

  我在大学毕业之前,脑子里有关民主的想法支离破碎,光怪陆离,闹得我现在不好意思说了。可同学竟然认为我在班里算是特别反动的,至少是并列最反动的。就我所见的各色人等里关于民主的说法,不客气地说,比我也强不了多少,这是那个时代的特征。现在天地人都变了,但无须否定黑暗时代里大量的愚昧曾经存在。至少当你把走资派踢倒在地的时候,你放在他头上的罪名是什么不得不面对,说血债血偿是个道理,说他反对毛主席就不是个道理。即便可以辩解说是打着红旗反红旗,可你的同伙呢,他们也是打着红旗反红旗?你们互相可曾交流过打着红旗反红旗的心得体会?如果你说是,对不起,那我太不信了。你好端端活在这里敲字本身说明了这种事件的不可能性。

  打着红旗反红旗是那个时代最流行的一个罪名,说不定就是你加在那个被打倒的走资派头上的一个罪名!实际发生的倒可能是这些人的旗子因为和毛主席沟通不够流畅其颜色红得发紫了,今天再把它解释成紫得发黑。需要提醒的是,男人比女人更容易患色盲,看来在政治学谱色判别上也是如此。以后遭了殃也未必能说明自己是打着红旗反红旗,倒可能是因为红旗的颜色太正,闹得跟毛主席旗子的颜色一样,就等着崴泥了。这好比大清朝有个人在闹市里用黄绫子题字,懂行的知道那家伙在微服私访,因此做事加了格外地小心和勤谨,把他哄过去拉到。可大家正欣赏皇帝墨宝的当口,斜刺里奔出一小二,说要拿皇帝的题字练习练习书法,也用黄布。土黄色,没准别人打个马虎眼也就算了,非用金黄色就是犯二了,于是吃了亏。很多年以后非要把它说成是要写杀去东京夺了鸟位的旗子,就忒不真实了,比当年犯的二还不如。

  这是我想表达的第二层意思:我觉得回顾历史不能因为自己过去在其中作出过重大牺牲就要对之做与时俱进的美化。当我看到用现代语言来表述文革当年情怀的时候,我怀疑出现的是时空错乱。我相信这样伟大的人实际上要到阴间才能找到。真正早早看穿这套自下而上的革命把戏的人实际上一定是孤独且无助的,不可能投入到火热的疯狂之中力图转折又全身而退。那些经历革命的残酷和虚妄并最终有所认识的人,是在革命已经退潮以后才有所觉悟的,这之前在革命中曾自呈的愚蠢和自大已然不堪回首,革命的恶果已经无法挽回,应后悔才对,不宜把自己被人滥用的青春加上光环来回顾了。这不是苛求自己多么完美,但起码自己要尊重自己的历史。这辈子让文革毁了一半是个悲剧,不要再力图描绘一个说起来好像几乎就要得手的幻境让后人制造新的悲剧了。

  回到薄熙来。显然,无论怎样薄远远没有毛泽东那样的环境和能量。所以看上去说他搞文革好像夸大其词了。另外,文革当然是唯一的,不能复制。不过这话对什么事件都可以说,就像说一只苍蝇和另一只苍蝇不一样,正确得没什么意思,不如说两只苍蝇一样恶心。中国目前的表面状况有些地方像积怨多年的文革前期了:贫富差别日益加大,政府的权力毫无遏制地扩张,百姓怨声载道。这时候薄熙来的唱红打黑就不那么简单了。因此,他能借势迅速地积累起自己的资本,使得部分民众喜欢他,使他成为关注度超过胡温的政治人物,成为那些喊打喊杀毛泽东派的精神领袖。即便不是因为王立军,他更加独裁的影子也已经十分明显,王立军只是帮忙把全景补齐。这样一个做事不择手段的人物不是为了杀你痛恨的官吏才来唱红打黑的,他也不是仅仅对官吏才心黑手狠的。以打黑买得一部分人,以唱红来胁迫所有人一道来构成思想罪的下层压力,如此来构建自己王国的独特标志,再度重申共产革命的承传正统,是他整个计划的核心。这种手法,就是文革的COPY。当然总会有人说他不是在搞文革,薄熙来自己也这样说,谁说不是呢,他毕竟还不是毛主席嘛。不过,他正在比别人更努力地挽救革命挽救党,向毛主席学习呢,只需你不吝啬给他一点时间。

  我愿意表达的第三层意思是:对文革中民众暂时打倒一部分官僚的事实不应外延它的意义到民主运动。对今天共产党也指责文革的做法,它指责它的,但这并不能构成支持或欣赏文革的理由,不妨碍、甚至应该激励你也指责你的。如果说人民文革是指其革命的性质具有民主革命的性质,我不能同意,无论它曾经杀了多少狗官。另一方面的说法其实倒是可以想一想,不是说有官方的反对文革吗,为何不可以提非官方的反文革呢?为什么不可以有每个人自己的“一个人的反文革”呢?共产党对它自己人的残害一直是彻底显示共产暴政肮脏的最生动的一幕,但说它会直接导致共产暴政的彻底倒台,根本不充分,相反的例子倒是不少,在那里斗胜的一方专制起来更加变本加厉。这些对共党内斗建立多派平衡的幻想者对共产党会见机行事的灵活做了过多的假定,对付这种据说是公忠体国又老谋深算的幻想,一些笨拙的凶狠和顽固通常就足够了。

  最后,我觉得,不少人对于毛泽东发动文革的动机的看法过于一厢情愿。这可以由说他有严重的帝王思想作怪,说他为了不至于大权旁落看出来。无疑,这些都可能是其动机之一,但却没有考虑到他一生都是一个极端的共产主义革命家,用毛泽东思想实现彻底的思想奴役一直是推动他展开各个运动尤其是思想领域里的各个运动的动机之一。即便在林彪事件之后,他不再经常发布那些看上去高深莫测的最新指示了,姚文元,主要是张春桥的文章都比较好地把他的继续革命理论做了完整地表述。要让我说,比目前胡温的御用反文革的文章要迷人得多。他的革命失败了,但他的思想流传了下来,并被不少当初对之持怀疑态度的人继承了下去。也许在这些人眼里他只是败在不合时宜,败在过早地去实现人类的伟大理想,而不是败在他的主张与自然活泼并必须尊重的人性的对抗上。因此即便他已经死去多年了,他的语言和思想,改头换面或原封不动地回来,甚至被某些人奉做反抗者的圣经(实际是镇压者的圣经)。于是在这些人那里,总有据说出自追求平等冲动之下对毛泽东思想的新解释。既然关于平等和贫富的话题将继续伴随人类,中国的贫富差距,权力滥用的现实又是那么丑陋,这些NEO毛泽东主义者们不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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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革开始后,我曾经有一个愿望:听到毛泽东的声音。那时候他的画像天天总要面对,记录片里也看过走动中的活人,可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终于有一次在他会见红卫兵时,看到他走到红卫兵的人群里去了。到处是对他高呼万岁的年轻面孔,有的哭得稀里哗啦,有的笑得阳光灿烂,在遭到如此毫无节制地表达出的热爱之后,毛泽东不断挥手致意我却无法断定他是在微笑(那时的报导总要说他在微笑,虽然他在众人面前一直是个婆婆相),人群舍不得般地给他让路。忽然,他对众人回呼了一句:人民万岁!字吐得非常非常慢。电影把这声音放大了很多倍,背景里民众的喊声则被调得很低。我曾跟朋友说,毛主席的声音真大啊。那一刻,在我个人的文革经历里定格,也许我的文革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以为自己的确幸运地生在了这个叫做毛泽东的时代,也许应该把它叫做“觉悟”,然后我用十年的时间亲眼看着辉煌的幻影是如何走向彻底幻灭的。多少年来,我总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文革了,后来发觉并不容易,曾经的日子会让人出来进去多次之后还要继续出来进去。

  既然彻底走出文革于一些人(包括我自己)是无法完成的任务,无妨在进出的时候留下记录。无数个“我的”文革,无论是昏天黑地,还是阳光灿烂,都没关系,要紧的是口对心,有诚,就一定会给后人们留下关于文革的完整图像。这对有些岁数又先天不足的人说来,可以叫做勉力为之了。也许中国以后有幸有那么一天,当共产党的专制首先不再成为政治问题的时候,对文革的评价才可能彻底成为学术问题。那时的学者,不需要付出什么个人代价,没有个人经历的缠裹,在阐述中国是如何走进和走出这段史无前例的历史的时候,对我们这一代曾作出的真诚努力,会表示应有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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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旁观者昏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13年3月2日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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