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克里米亚三可。
克里米亚可以回归俄罗斯。因为：克里米亚并入乌克兰没有得到克里米亚人的同意，是违背国际法上的人民自决权原则的。
克里米亚也可以留在乌克兰。因为：克里米亚实际上是俄罗斯的飞地，与乌克兰接壤，与俄罗斯不接壤，赫鲁晓夫将它划给乌克兰，有一定的合理性。
克里米亚也可以彻底独立。因为：克里米亚的多数居民不是乌克兰民族，可以脱离乌克兰；俄罗斯人也不占绝对优势另外，可以不回归俄罗斯。另外，克里米亚有两百多万人口，和其它人口小国相比，独立建国也说得过去。
三可皆有道理，关键看手段和程序。
（二）乌克兰挽留了里米亚的手段和程序是否合适？
早在联合国成立的第一天，乌克兰就是联合国的成员国，是半独立国家。作为联合国成员国的乌克兰，接纳另一个国家的领土时，是不是应当受到联合国宪章的制约？是不是应当听取被接纳地区的老百姓的意见？然而，从赫鲁晓夫到亚努克维奇，乌克兰人一直没有认真听取克里米亚人是否愿意加入乌克兰的意见。
乌克兰完全独立后，也没有就赫鲁晓夫强行将克里米亚划给乌克兰事件向克里米亚人道歉，甚至连一句解释的话语都没有。
1992年，乌克兰允许克里米亚高度自治，当然是一个好的做法。但是，遗憾的很，自治权并没有得到保障。
美国南部七个成员国为脱离美利坚合众国而打了四年恶仗，这七个成员国至今尚能与其他四十三个成员国和睦相处。不列颠在北美的十三个成员国为了脱离不列颠而与英国人打了八年恶仗，今天的英美仍然友好相处。乌克兰与俄罗斯和平分离，一仗未打，却不愿意与俄罗斯保持友好关系，实在是短视得很。
2014年2月22日，乌克兰造反派违反宪法程序，赶走亲俄总统亚努克维奇，实际上就是驱赶克里米亚。因为：连民选总统都没有人身安全的乌克兰，使得克里米亚人感到恐惧。他们会想：总统稍稍亲俄，就要被打倒（是打倒，不是依法罢免），那么，更加亲俄的克里米亚人，命运会怎样呢？
乌克兰造反派上台后，禁止克里米亚官方使用俄语，这实际上也是驱赶克里米亚。另一方面，乌克兰造反派又威胁要严厉制裁克里米亚的分离行为。要赶人家走，又不让人家走，还要严厉制裁，有什么正义可言？
欺压乌克兰人的苏联领导集团，也欺压俄罗斯人。苏共领导并非都是俄罗斯人，斯大林是格鲁吉亚人，赫鲁晓夫是乌克兰人。乌克兰人凭什么因为苏共的错误而痛恨俄罗斯呢？
要让克里米亚永久留在乌克兰必须经历两个程序：第一，对乌克兰人赫鲁晓夫做出的决定进行违宪审查，第二，在联合国监督下，克里米亚人举行全民公决。如果审查结果得出赫鲁晓夫的决定不违宪的结论，克里米亚全民公决三分之二选民同意加入并长久留在乌克兰，克里米亚才能真正属于乌克兰。这两步程序都没有走，说克里米亚铁板钉钉属于乌克兰，很难成立。
（三）克里米亚回归俄罗斯的手段和程序是否合适？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政府继承了苏联政府在国际上的义务、责任、权利、权力，这是国际社会承认的。因此，现在的俄罗斯政府有权处理苏联政府的遗留问题，有权对赫鲁晓夫"将克里米亚送给乌克兰"的决定进行违宪审查。但是，俄罗斯没有走这一程序，是重大缺陷。在普京2014年3月18日的讲话中，仅仅指出了将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违反当时的苏联宪法，却没有指出违反了宪法哪一条，这也是重大缺陷。
克里米亚回归俄罗斯要不要经过安理会批准？联合国宪章没有规定国家产生、国家分解、国家合并的法律程序，更没有规定要经过安理会批准。因此，未经联合国安理会批准，不算违背联合国宪章。
克里米亚当局没有向联合国提出脱离乌克兰的请愿书，联合国也没有派人监督克里米亚全民公决，这是一个遗憾，也是公投的公正性受到怀疑的原因之一。但是，西方世界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提出公投中有胁迫、贿买、计票造假等舞弊行为的指控，更没有人拿出这方面的证据。
此外，公投的时间太仓促，从决定公投到实施公投，时间太短，中间没有举行辩论会议，也是重要缺陷。
另外，一次公投，立即生效，恐怕也不太合适。
如果谨慎一些，可以宣布第一次公投不立即生效，过两三年之后再次公投，如果结果一致，再生效。那样更符合程序正义，也让他人难以指责。
（四）谁有资格谴责克里米亚公投？
严格的、缓和的公投，比不严格的、急促的公投好。但是，有公投总比没有公投好。
笔者以为，在道义上，有权谴责克里米亚公投的只有两种人，一是苏格兰人，二是魁北克人。他们搞的公投高于克里米亚公投。科索沃公投是在腥风血雨之后搞的，是在阿族人赶走了塞族人之后搞的，很不正义。当然，公投比不公投好，因此，科索沃独立也是可以的。如果克里米亚政府将乌克兰人全部赶走，然后再搞全民公决，那就和科索沃全民公决差不多了，正义性质将大打折扣。因此科索沃人在道义上没有资格谴责克里米亚公投。
中国人呢？几千年来，中国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搞过公投？那怕是枪口下的公投，中国搞过一次吗？所以，中国人在道义上无权谴责克里米亚公投。
得克萨斯脱离墨西哥加入美利坚的时候搞过公投吗？日本将朝鲜、台湾、流球纳入自己版图的时候搞过公投吗？日本捣鼓满洲独立建国的时候搞过全民公决吗？印度将巴基斯坦分解的时候，在孟加拉搞过公投吗？萨达姆将科威特纳入伊拉克版图的时候，搞过公投吗？乌克兰在接纳克里米亚的时候搞过公投吗？某些西方人支持的车臣，在宣布独立的时候搞过公投吗？所以，美国人、日本人、印度人、伊拉克人、乌克兰人、车臣人，等等，在道义上都无权谴责克里米亚公投。
所以，克里米亚公投尽管不如魁北克、苏格兰公投搞得好，但是仍然具有正义性质。除非你能拿出公投舞弊的证据来。
（五）克里米亚公投是否违反乌克兰宪法？
乌克兰获得克里米亚虽然不是掠夺所得，但也不是合法所得，而是不当得利。
如果乌克兰宪法禁止放弃不当得利，那么这只能说明宪法本身有问题，而不是克里米亚公投有问题。苏格兰不是不列颠的不当得利，英国宪法尚且允许它搞独立公投，克里米亚明显是乌克兰的不当得利，乌克兰宪法有什么理由不让克里米亚人搞独立公投？再说，乌克兰人自己也不拿宪法当回事，年年革命、月月革命、天天革命，又怎能要求克里米亚人遵守乌克兰宪法？
（六）科索沃能否成为特例？
科索沃阿族人与塞尔维亚人在科索沃独立战争中结下了血海深仇，捆在一起已经没有多大价值。在西方的保护下，公投独立，不失为结束战争、隔离仇恨的好办法之一。但是，说科索沃公投独立是一个特例，似乎太专断。下不为例，是中国的贪官们的口头禅，不应当从西方政要的口中说出。
联合国人权宪章明确规定：所有人民都有自决权。注意，是所有人民，不是部分人民。
科索沃公投独立不能成为特例，但是，希望科索沃独立的手段（战争）永远成为特例。
车臣人能否搞独立公投？笔者以为，原则上可以。但是，他们自己一开始就放弃了公投这一和平手段，他们选择了战争。车臣战争的创伤治愈之后，他们仍有公投的机会。目前情况下，搞公投条件不成熟。
先战争后公投的历史应当结束。
预防流血比制止流血更伟大。
（七）如何看待俄罗斯的扩张史？
有人将克里米亚回归俄罗斯与俄罗斯的扩张史紧密联系起来，认为是俄罗斯继续扩张的历史延续，因而采取坚决反对的态度。
笔者以为，放眼全球，俄罗斯的扩张不是最成功的扩张，但也不是最坏的扩张。蒙古人扩张、法国人扩张、德国人扩张、日本人的扩张，都比俄罗斯的扩张坏得多。
俄罗斯扩张的结果是成立苏联，而苏联宪法允许被扩张进来的藩属国家可以自由退出苏联。苏联的和平解体，一方面说明俄罗斯的扩张是不成功的，另一方面也说明俄罗斯的扩张不是最坏的。成吉思汗、拿破仑、希特勒、东条英机什么时候有过"帝国的成员国可以自由退出帝国"的承诺？
美国的扩张是成功的，但是，美国宪法对于成员国能否自由退出美利坚的问题却没有明确规定，美利坚的成员国能否和平退出美利坚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斯大林虽然是个独裁者，但是在宪法中规定成员国可以自由退出苏联，无疑是这个独裁者做的一件大好事。戈巴契夫、叶尔沁兑现斯大林的承诺，没有阻拦苏联成员国退出苏联，说明俄罗斯民族的领土扩张政策已经结束。接纳克里米亚回归俄罗斯，怎么说也与扩张没有关系。
俄罗斯提前支持克里米亚公投，避免了科索沃战争重演，这是很大的贡献。想一想，如果俄罗斯不干涉，而将乌克兰与克里米亚的冲突全部推给西方解决，科索沃战争的悲剧会不会重演？如果等到乌克兰人和克里米亚打得血流成河的时候，再让克里米亚公投，成本是不是太大了一点。所以，克里米亚回归俄罗斯即便属于俄罗斯的扩张行为，那也不是最坏的扩张。
（八）要不要解放俄罗斯？
西方国家大力支持的乌克兰造反派的精神领袖季莫申科，发出了解放俄罗斯的伟大号召，世界各国是否应当响应？
解放？解放俄罗斯？这是什么性质的词汇？笔者怀疑，这位勃涅日列夫时代成长起来的苏联大学生，除了革命、战斗、解放之类的词汇之外，还知道多少民主、法治的词汇？
2014年2月21日，雅努克维奇向她的粉丝们作出重大妥协，她和她的粉丝们却没有作出丝毫的妥协。2014年2月22日晚，刚刚获得自由的她，面对全国乱哄哄的局面，没有说一句恢复法治和秩序的话，没有一句呼吁妥协、和解、团结的话，而是号召她的支持者们继续战斗，不要离开独立广场，直到实现所有预期目标。那时，她的政治对手雅努克维奇已经落荒而逃，造反派已经获得全部国家权力，不知道她还有什么目标没有实现？
一个月后，她终于在德国公布了她的尚未实现的目标：解放俄罗斯。笔者相信，在她的骨髓里面，不仅要解放俄罗斯，恐怕还要解放全人类，在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呢。不知道西方政要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偏偏要鼎立支持这样一位共产主义铁姑娘？拿破仑、希特勒没有做到的事情，她能做到？西方政要如果真的跟着这位吃狼奶长大的共产主义铁姑娘去解放俄罗斯，不倒八辈子大霉才怪呢！
（九）中国要不要收回蒙古、海生崴、库页岛、唐努乌梁海等等地方？
如果认为中国应当收回蒙古、海生崴、库页岛、唐努乌梁海等等地方，中国就不应当反对克里米亚回归俄罗斯。如果强调既成事实，坚决反对克里米亚回归俄罗斯，中国就不应当要求收回蒙古、海生崴、库页岛、唐努乌梁海等等地方。
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好，其他的慢慢来吧。等条件成熟了，在联合国的主持下，根据联合国人权宪章，由当地居民公投决定自己的政治地位，恐怕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十）西方的立法责任、执法责任和道义责任。
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二战结束以来，是世界的实际领袖，对维护国际秩序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立法上，他们应当通过联合国制定一个国家分、立、合的法律，让自决权既落到实处，又受到限制。然而，他们没有这样做。
没有自决法、独立法、建国法的保护和限制，要么战乱不断，就像科索沃战乱、车臣战乱那样；要么让地球冒出几万甚至几十万个新国家来，让联合国无法开会。
在执法上，他们应当执行一个标准，但是，他们有的时候也会根据亲疏关系的不同而采用双重标准。
在道义上，他们有的时候也不够意思。埃及造反派将民选总统穆尔西赶下台的时候，美国多少还为穆尔西说了几句公道话。但是，当乌克兰造反派践踏宪法，推翻合法、民选总统亚努克维奇的时候，西方世界对乌克兰造反派没有半句批评，对俄罗斯和克里米亚没有半句安抚。结果，使得克里米亚对乌克兰彻底失望。西方人在制裁俄罗斯的时候，是不是也该反思一下、批评一下自己呢？
刘大生 2014年3月24日星期一于南京求稗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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