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和香港的法治现实
韩家亮
很多华人不清楚法治和法制的区别。什么是法治呢？英文的意思比较明确：法治即Rule of Law，就是说法（Law）在所有人（包括统治者）之上。法制即 Rule by Law，就是说统治者用法律来统治。法治对于现代国家来说极为重要。福山把法治列为现代国家的三要素之一（其它要素为国家建设和负责制）。但实现法治非常困难。我曾写过介绍人类法治发展的一个系列文章[1]。建议读者先略读一下，特别希望对实现法治的难度有个粗略的了解。下面两段从第一篇文章摘录。注意这只是法制（不是法治）的起源。从法制起源发展到法治开始经过了至少一千多年（雅典）。
五千多年前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Sumer）发明人类的最早文字，人类从此开始有了文字记录的历史。也是苏美尔人建立了世界上最早的城邦（city－state），例如Lagash, Nippur, Ur, Uruk, Eridu等。开始这些城邦是独立的，每个城邦由一个统治者治理。城邦的统治者同时也是这个城邦的神的最高祭司。苏美尔人所在地区的西北居住着说闪语的，比苏美尔人文明程度低一些的，阿卡德人（Akkad ）。闪语即Semitic语言，不同于苏美尔语言。犹太人和阿拉伯人都属于闪族语系。后来阿卡德人出了一位统治者萨尔贡（Sargon, 2334–2284 BC）。萨尔贡征服了美索不达米亚的所有城邦，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帝国。阿卡德人在军事上征服了苏美尔人，强迫他们使用阿卡德语言，但是采用了苏美尔人的文化包括文艺，科学，和宗教。只靠武力征服的萨尔贡皇朝不稳固，给了后来的汉谟拉比（Hammurabi, 1810 – 1750 BC）称霸的机会。从萨尔贡到汉谟拉比有许多历史细节可以参考，这里略去。
汉谟拉比不是苏美尔人也不是阿卡德人而是野蛮民族亚摩利人（Amorites）的后代。汉谟拉比通过结盟和武力征服用了三十八年统治了所有美索不达米亚城邦。汉谟拉比的帝国是一个多种文化，多种族，多语言的帝国。对许多他的帝国臣民来说汉谟拉比是外族人。汉谟拉比通过一系列政治，管理，社会，和宗教改革来巩固他征服的地区，使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成为当时世界的最高文明。为了统治这样的帝国，协调经济和农业，使臣民忠诚，使各地区都觉得与其它地区一样公平，汉谟拉比引进了一套法典，这法典后来以他的名字命名（The Code of Hammurabi，1754 BC）。他还利用书写文字来建立一种统一的形式，规则，和标准。汉谟拉比法典是人类法制时代的开端。（早些时候出现过比较简单的法典，见[11]，75-76页。但汉谟拉比法典远较这些完整。）汉谟拉比法典至少有282条款，分为各种类别：做假证，盗窃，借贷，伤害（赔偿和惩罚），婚姻，孩童等等。汉谟拉比时代也开始分开世俗法庭与宗教事务法庭。（参考文献见[1a]）。
历史上汉谟拉比法典很有名。汉谟拉比来自比较野蛮的族裔，能够成功统治一个包括先进民族在内的多民族帝国，与他推行法制有很大关系。中国古代第一次尝试法制是秦朝的商鞅变法，基本上不成功。秦朝比汉谟拉比晚一千多年，但秦朝的法制远落后于汉谟拉比法典。
即使现代中国也还没有实现法制。彭小莲回忆她父亲彭柏山的文章开始于这样一段[2]：……夏衍看见了爸爸，他一时高兴说：“胡风前些时候给主席上书了‘三十万言书’，和主席讨论文艺方针。书中还说你好呢。” …… 那次以后，王元化叔叔见到爸爸时，可以看出他心情很不好。爸爸跟元化叔叔说：“老胡太天真了。”……爸爸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元化叔叔说话，突然冒出一句没有前因后果的句子：“是皇帝，说了就是真理怎么能去跟他讨论呢。”
彭柏山是级别相当高的老革命干部。他能在50年代初清楚认识到毛泽东就是皇帝不能与他说理，这很不容易。但也是一个悲哀因为这是中国政治上的大倒退，“人民共和国”甚至还不及开明君主国。法治的关键是限制统治者。既然毛泽东就是皇帝，他不受限制，他讲的话就是法律。而且他可以今天欢迎你讲实话，明天就关你监狱。所以毛时代连法制的影子都没有，更不要谈法治了。另外，虽然彭柏山有这样的观察力又谨慎，还是不免遭到牵连和迫害，最后被迫害致死。在现代法治国家，这种事例不可想象。中国大陆问题的症结是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与儒教一样落后，而且本质更反动[3]。没有共产党国家成功实现法治的先例。
文革以后中国的法制有所进步，但离达到初步的法制还差很远，更不要说法治了。习近平上台以后，法制上又有很大倒退，例如取消任期限制，抓维权人士和律师等等。
反观香港，英国留给香港最宝贵的东西大概就是法治了。香港的法治离世界水平相差不远。因为几次事件，香港多数民众普遍不信任大陆的司法系统，才有这次大规模抗议。
香港这次抗议活动有进步意义也有局限。香港民众的抗议向世界各国显示一国两制的虚伪和失败，表达了自决和民主的要求。在政治经济相对平稳的情况下，民众仍然不信任中央政府。所以中共不敢让香港实行民主，将来大概也不会。这次抗议得益最大的大概是台湾了。大陆向台湾也推行一国两制。台湾人一看，这种一国两制也要推广？再者中国正在向许多落后国家推广中国模式，这次抗议以后中国模式在国际上的吸引力会降低不少。
另一方面，香港这么大的抗议活动如果发生在任何一个现代国家，香港政府一定会下台。但香港政府的主人是中央政府，只要主人不点头香港政府不会变。即使这个议案也只不过暂时搁置而已。中国政府有香港的主权。主权包括所有权力。如果中央政府要香港的法治倒退二千年，看不出谁能阻挡，只不过时间和方法的问题。最后我认为诸多专家评论中，Doug Paal比较确切深刻[4]。
注释：
（1b）韩家亮: 俯瞰法治的发展：雅典
（4）Doug Paal 访谈, 他是a distinguished fellow at the 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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