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世界的尽头（七）
陶洛诵
第二章
以东四十字路口以南叫东四南大街，以北叫东四北大街，我们那届女十二中初中收了十四个班，班上的同学是按家庭住址分配的。我们班的同学集中住在东四北大街。
上初三的时候，学校把十个班级留在灯市西口原校址上，即原名贝满女中的校址上，学校很大，里面有座庄严的教堂，是我们上音乐课的地方。并改名为“灯市口女中”。
有四个班分到灯市东口同福夹道高中部，属于女十二中。我们班很幸运进了同福夹道。
高中部原是个王爷府，教室很大很宽敞。砖头铺地的中式建筑比起初中部地板铺地的洋式建筑多了些许阴森。
女十二中是个平民女子中学，北京绝大多数中学都是平民学校。师大女附中是个异数，高干女孩云集，被称为“三高学校”，高干，高知，高级民主人士。也有为数不少普通家庭的女孩。
我所在的女十二中64届四个初中毕业班，除了我还有一个叫姚雨虹的女孩考上了师大女附中，我是俄语班的，她是英语班的，不认识，也从未听过。
66年7月我通过别人给她贴的大字报才对我这位初中同学有了了解，她是位干部子女，爱读红楼梦，爱写日记，把自己的卧室布置成粉红色…让我顿时对她大增好感，有个性，不庸俗。还听说她对大字报不屑一顾。在同去邢台军训回来的路上我们聊了一路。她瘦瘦的，皮肤黑黑的，别有一番风味，有点林妹妹的气质。
我所在的师大女附中高一（4）班全部都是从外校考进来的，没有高干，中小革干加上几个工人出身的不到一半，知识分子的孩子占优势。
1964年是官方在后来的文件里承认犯“左倾错误路线”的一年。“不忘阶级斗争”提到日常生活中，有一个话剧并被拍成电影，名字就叫“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剧中的主人公叫刘介梅，解放前是个要饭的，解放后当了工人，开始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裤子上必须要有两条笔直的缝，突出的可以切萝卜…”忘本了！这是不被允许的！要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与资产阶级划清界限，不能让资产阶级思想腐蚀无产阶级！紧接着又有一部话剧兼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背景是上海，主题是警训解放军战士不要被资产阶级小姐腐蚀！
但是同时北影、上影拍出了唯美的电影“舞台姐妹”、“早春二月”。歌颂超越阶级的人性真、善、美。遭到党的喉舌的批判。
具体到学校，把学生的出身作为首要问题提出来，对“有问题”家庭的孩子，直接剥夺升学权利。
这并不是64年才开始的，早在比我们大五岁的遇罗克考大学时就开始了，只是我们不知道。
我知道的是我们班有三个同学在发升学通知那天，被班主任高淑琴叫去，明确地告诉她们，因为她们的出身有严重问题，不予以升学，让她们直接参加工作。她们三人听了抱头大哭，其中以佟德印哭得最凶。
佟德印的父亲是被镇压的，母亲是位有尊严的小学教师，佟德印是母亲的希望。
李心培的父亲也是被镇压的，和母亲住在一个窄条房间里。
漂亮的殷梅黛的身世比较惊人。她住在姑姑家文化部宿舍楼房里，姑父是文化部副部长。她的爸爸在图书馆工作，57年被划为“右派”，他不服气，愤而杀死太太和九岁的儿子，一把火烧了图书馆后跳楼自杀。“平时他最爱我小弟弟了！”殷梅黛对我说。
殷梅黛比一般女孩显得更为天真。
佟德印和殷梅黛再没了消息。76年6月我从插队的白洋淀困退回北京，在松竹园澡堂子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是李心培，她还是那么谦虚，她说她听到过我和赵京兴的事儿，我问她在哪里工作，她说她是纺织厂的一名女工。人家因祸得福，起码没去农村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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