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杜普雷埃爾加大提琴協奏曲
仲維光
1.
杜普雷詮釋的埃爾加大提琴協奏曲,讓我對人生別一番感受,別一類沉鬱。所謂別,是言與紅樓釵黛論詩提及的“杜工部之沉鬱”不是一類。
杜普雷的沉鬱是,把濃厚熾熱的感情,滿滿地灌注到血肉中、靈魂中;把大戰帶給負傷的埃爾加的鬱紆,氾濫充斥到平常、平日人生,憂思、彷徨、糾結、苦楚……
雖然如此,但是,作為人,不分種族、無論文化,“愴懷非外至,沉鬱自中腸”,卻是一樣的。所以,在我甚至有雙重的沉鬱,杜普雷的詮釋,杜工部的詩句;所以晚歲聆聽,感觸尤深!
2.
杜普雷對於我所別有的感受,還有對才能的崇拜。我崇拜杜普雷,一聽之下就早已把她視為才能的象征!
一個人的才能絕對不只是技術,更多乃至絕對性的還有她擁有的感情、熱度,讓人無法抗拒的穿透力、驅動力!因為她在大提琴的弦上拉出的聲音,帶有不可言狀的桀驁,澎湃,乃至兇悍……!
那不是誰都會能產生,能揮灑出來的!杜普雷的存在,甚至讓能感知到杜普雷的輻射能量,都能稱為是才能的標誌。
她的過人就過人在,每聽杜普雷,都會讓我驚歎——這世上竟有如此出類拔萃的人,都會讓我不敢怠慢!
3.
科學史家薩頓說,研究科學史的人應該至少掌握三種語言。
他指的是數學、音樂和美術。這是三類天賦與人的拓寬人的精神及思想的基本感知能力,決定人活得有人樣,活成何種人樣的能力。
在用才能把握音符,詮釋音符的過程中,有才能的音樂家出手就會讓你覺得展寬了你的感覺,你的世界。杜普雷就是這樣的人
豈止杜普雷,從指揮托斯卡尼尼、富特萬格勒、克倫佩勒、舒里希特、克魯伊藤斯、朱里尼到演奏家海菲茨、米爾斯坦、卡拉斯、帕瓦羅蒂……莫不如此。
豈止音樂,繪畫乃至數學、物理亦是如此。愛因斯坦與波爾展開的上世紀的物理領域中兩幅迥然相異的圖景,演繹理解方式,如音樂一樣的不同旋律。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在文字領域亦是如此。我們努力一生,能揮灑出屬於自己旋律、有特色及力度的文字,是才能也是功力。
4.
杜普雷留下了埃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最為經典的詮釋,埃爾加的協奏曲讓杜普雷淋漓盡致地發揮了自己的才能——日月合壁、五星連珠、天造地設……。
埃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留下的是一位音樂家,在被挾裹進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炮火,從戰爭遺留給肉體與精神的創傷中歸來後,對於戰爭、生命,對於生活在的那個時代、那個地區、那種文化氣氛的感受。它是悲哀的、陰鬱的、孤苦的、迷茫的……。這個協奏曲的旋律、結構不複雜,帶來的卻是打不開、理不清、剪不斷的千回百折的糾葛,揮之不去的折磨,愁上更愁,無邊無涯、失去方位後的茫然——無解大惑!
今天聽它,在戰火再次紛飛的歐洲,政治比上世紀二十年代還要混亂的西方,真的是不知今夕是何年!
5.
這個百年前,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感覺,劫後餘生的感覺,竟然在百年後的讓人感到再版,實在是令人無語!
時代、世界的混亂及血肉橫飛,涉及的永遠是最簡單的問題,如何是人的生活,人能夠接受且安居樂業的社會,如何能夠活得像個人?
要想活得像個人樣,我再次發現,準確說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痛苦地發現——竟然是如此難,如此讓人絕望……。
像個人樣,它不過是如阿隆所言,厭惡共產黨不亞於厭惡納粹,如今厭惡普丁、內坦亞胡乃至川普們不亞於共產黨……!因為他們都蔑視了他人,踐踏了社會秩序及他人的生活及尊嚴!
2025.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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