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的偽劣情詞考證
------ 抉隱發微 精準解讀 毛澤東詩詞重審系列之1
黃琉
重审:《賀新郎‧別友 一九二三年》
揮手從茲去。
更那堪淒然相向,苦情重訴。
眼角眉梢都似恨,熱淚欲零還住。
知誤會前番書語。
過眼滔滔雲共霧,算人間知己吾和汝。
重感慨,淚如雨。
今朝霜重東門路,
照橫塘半天殘月,淒清如許。
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
憑割斷愁絲恨縷。
我自欲為江海客,更不為昵昵兒女語。
山欲墮,雲橫翥。
官方申明:
這是毛詞的原版本,有毛的手跡(延安 1938年至1946年)為證,在毛死了近兩年後的1978年9月9日《人民日報》發表的,則為改版本(也是最早公開發表本),應該也有毛的手跡(北京 1949年至1976年)為證,我們看1978年9月9日《人民日報》發表的改版本和1996年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出版的《毛澤東詩詞集》的注釋,即可明瞭。
【官方題解】 (《人民日報》編輯1978年加上的):
一九二三年四月,湖南省長趙恒惕下令通緝“過激派”毛澤東。毛離開長沙去武漢,轉上海,然後赴廣州參加六月的中共三大,直至二四年秋才回湖南搞農運。這首詞是與妻子楊開慧分別時所作。
【官方注釋】:
揮手從茲去:李白《送友人》,“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熱淚欲零:零,與“零落”的零同義,也是落的意思。《古詩十九首》之十,“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橫塘:東門小吳門外清水塘。一九二一年冬至二三年四月,毛澤東租了清水塘邊的一所茅屋,家住兼作中共湘區委員會會址,舊址現為紀念館。“橫塘”也是典故。唐 崔顥:《長幹行》,“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
憑割斷:請割斷之意。
翥(zhu4):奮飛。最後兩韻毛後來(應在長征到達延安,即在“今日長纓在手”之後)改為:“要似昆侖崩絕壁,又恰像颱風掃寰宇。重比翼,和雲翥。”
一九九六年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出版的《毛澤東詩詞集》,則在這首詞的注釋中又有如此斷語:“本詞最近發現作者有一件手跡,標題為《別友》,這首詞是作者寫給夫人楊開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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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琉抉隱發微精準解讀重審
毛這首詞,原本沒有題目,在毛死前的1973年,毛在吳旭君協助下修改訂正此詞時,才在賀新郎詞牌下加寫題目“別友”二字,並鄭重向吳旭君聲明該詞寫於一九二三年,就因此,在毛死後,中共官方首次發表這首詞時,不得不循規蹈矩標題為《賀新郎‧別友 一九二三年》。
頗為有趣的是,因毛死而得以咸魚翻生的女作家丁玲,卻突然拿出一幅毛在1936年親筆手書的這首詞,兩相對照, 1936年手書的應稱為手書原版,1973年手書的,修改了原版的幾句,應稱為手書改版。黃琉認為手書原版比手書改版好,特拿原版來重審,並在重審文末也對手書改版作出評議。
一、《別友》怎能解讀為《別妻》?
1、請注意:毛澤東和楊開慧結婚於1920年底, 1922年十月二十四日,大兒子毛岸英出生,1923年11月則又次子毛岸青出生,而這首詞寫於1923年,難道這時在毛的眼裏,楊開慧還只是朋友?或許有人會辯飾說:在革命黨人的書信中,偶然會有夫妻以戰友互稱的情況。不錯、這確實有,但請留意,這一類以戰友互稱的夫妻書信,談的大都是革命理想或工作安排或臨死後事囑託,至於純粹的談情說愛,特別是已生養了一、二個兒女的夫妻而以戰友、朋友相稱,則絶未見聞。為此,官方一再說這首詞是作者寫給妻子楊開慧的,乃豈有此理,啟人疑竇。
憑什麼把毛親筆明白標示《別友》之作,解說為《別妻》之作,《人民日報》應該講出理由,比如解說毛如何一向不懂妻字的寫法,或毛如何一向把楊開慧當作朋友,很奇怪,《人民日報》指鹿為馬,硬是沒有講出憑據;而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在其出版物中,同樣鐵板釘釘說毛的《別友》之作是《別妻》之作,仍然講不出憑據。如果無憑無據,“別友”可以等於“別妻”,恐怕“別妻” 也隨時可以等於“別妓”了,幾千年的中華文化,可以光輝燦爛至如此狗血模糊?
《人民日報》和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講不出“別友”等於“別妻”的憑據,我們卻看得出它們為什麼強把《別友》,曲解為《別妻》,為什麼呢?原因是這首詞寫得似乎纏綿肉麻,淚漣漣,情塌塌的,如果它坐實是《別友》之作,這個友只能是毛婚外的情婦、或娼妓姘頭,而把這一點暴露出來,顯然太有損毛的“光輝形象”,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呢,中共文化早己養成習慣,毛放屁,必須吹捧為“高竦金臀,弘宣寶氣”,而趨附的革命文人,則必爭著歡呼“臣立下風,不勝馨香之至!”就這麼樣,為尊者諱,《人民日報》和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只能把天下人都當成白癡,強把《別友》,解作《別妻》。
2、詞中的“橫塘”二字,洩露出機密,1920年毛和楊開慧新婚住在長沙清水塘邊的一間茅屋,但是1921年“中共一大”召開之後不久,毛每月有陳獨秀寄來的一百多元組黨活動經費,從此濶綽,自然也霸氣了,1922年毛死頼強佔了賀希明名下的船山學社。學社青瓦朱門,牆邊幾株古樹,氣宇軒昂。1923年毛和肚裡懷著毛岸青的楊開慧及毛岸英一家准四口就搬了去住,亦即離開了寒傖的清水塘。時至今日,我們未見船山學社之內或學社之外有 “水塘”的文字記載,所以這首詞中的“橫塘”,不大可能是即景實寫,而多半是借用典故,泛指離別之地,這在唐宋元明清的詩詞中例子很多。可以說,凡有些少舊體詩詞知識的人都知道,典故中的 “橫塘”, 泛指的都是嫖客娼妓、癡情或濫情男女的追歡處或離別地。例如:
唐 崔顥《長干曲》之一:“君家住何處?妾住在橫塘 。”這是白描少男少女初次邂逅,春心微動的名句。
唐 溫庭筠《池塘七夕》詩:“萬家砧杵三篙水,一夕橫塘似舊遊。”還有前蜀 牛嶠《玉樓春》詞:“春入橫塘搖淺浪,花落小園空惆悵。”等等,描寫的都絶不是夫妻情愛而是狎客神女情愛。
宋 賀鑄《青玉案·南歌子》詞:“一鉤新月渡橫塘 。誰認淩波微步、襪塵香。”則是極有名的意淫追歡句。
老實說,如果毛告別的真是妻子楊開慧,家門前又真有“橫塘”,他應該明白也極容易避忌而把“橫塘”改寫為“池塘”、“ 寒塘”、“春塘”等等。他不避忌,偏要用非禮的、剌激淫情聯想的“橫塘”,簡直可坐實這首詞不是《別妻》,而是《別友》。
3、如果這首詞真的是《別妻》,告別之時楊開慧獨自生活,手抱毛岸英,肚裡又孕育著毛岸青,可想而知別後艱難,毛對此怎能無所表示?別妻可以這樣別嗎?請注意;這首詞無隻字提及幼子及胎兒。
宋 賀鑄看見美女就想插她一腿,其詞《生查子》寫到夫妻分離是:
“揮金陌上郎,化石山頭婦。何物系君心,三歲扶床女。”
杜甫《月夜》寫到夫妻分離,首先想到的是:
“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糾纏如毒蛇,執著如怨鬼的魯迅,他的《答客誚》詩描寫到父子情: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黃琉注:於菟是老虎的別稱)
人人皆知,禽獸如老虎都愛其子,毛別妻對自己的幼子、胎兒不屑一顧,隻字不提,算不算禽獸不如?如此別妻,堪稱恐怖。
有人或許會說,詞牌字數所限,毛沒法把對兒女的愛寫進去。這是不通的辯飾,其實把“知誤會前番書語”,改為“知獨力兩嬰難哺”,這很簡單容易,又合平仄格律,愛妻愛子之情,立即奔湧而出。
4、“昵昵兒女語”的本義是不斷調情造愛。將之廣義理解而用於描寫祖父母、父母和子孫的嘻笑娛樂未嘗不可、惟千年以來人們都用其本義,在毛這首詞中,明顯是用其本義、即指不斷調情造愛。
有兩個嬰兒要哺育的父母,通常會被嬰兒的啼哭、餵奶、尿屎尿尿累得昏天黑地,哪裡還有時間、心情不斷地調情造愛?就因此,幾千年間描寫這類父母,從未有人使用 “昵昵兒女語”。毛這篇詞的第十一韻句:“我自欲為江海客,更不為昵昵兒女語。”強烈表示要闖蕩江湖,不再沉迷和女人調情造愛,因而這一韻句強有力地證明這首詞不是寫給楊開慧的。因為倘是寫給楊開慧的,他不能只交代他不再沉迷調情造愛,還必須聲明兩個嬰兒他不要了,他只管造愛,沒責任養兒育女。
5、毛1927年底才上井崗山,在1923年至1927年的四年間,毛和楊開慧還經常在一起,所以才有三子毛岸龍出生。如果這首寫於1923年的詞真是寫給楊開慧的,楊開慧斷不可能不珍重收藏,時時看閱,以慰解夫妻分離之苦。在楊死後約50年,人們在她的故居突然發現她收藏的書信遺物,此事湖南黨內刊物曾予報導,如果她的書信遺物中有毛這首詞,那就一切懷疑可以推翻,它確實是寫給楊開慧的,如果該書信遺物中沒有毛這首詞,那就一錘可以定案:“別友”絶不是“別妻”。可以設想,她的書信遺物中如有毛這首詞,湖南黨刊必定報導以示毛楊愛情如何偉大、堅貞,而未見報導這一點,即可知楊開慧的書信遺物中沒有毛這首詞,這道理明白如火!
6、如果《人民日報》是信用昭著的媒體,我們或許應該先致函詢問一下,但《人民日報》撒謊造謠、指鹿為馬,說黑為白的例子車載斗量,早已被人民說成是《日人民報》,前《人民日報》社長胡績偉就曾對《人民日報》作出著名評價:“除了報頭上的出版日期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它以及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把“別友”歪曲為“別妻”,實在太輕鬆平常。它們明顯無視中華文化死活,只是要推行中共文化。而中共文化可以六經注我,可以顛三倒四,可以隨意侮辱讀者。
二、毛這首詞有沒有藝術價值?
弄明白這首詞不是寫給楊開慧,而是寫給情婦、或娼妓姘頭的,它的社會價值也就近乎一堆垃圾了,情況就如金燦燦的“黃金”,給火一燒,竟燒成一堆爛鐵。
至於從文學藝術角度來看,這首詞有沒有價值呢?很可憐,我們再怎麼推敲,它仍然還是一堆垃圾。因為這首詞的文句毫無創意,我們橫覧所有吹拍這首詞的毛左、毛粉文章,沒有誰能指出它的哪一句子優美、有詩意,是毛首創,可光照詩壇。
毛這首詞的第一韻句“揮手從茲去”,是抄襲前人句語:唐 李白《送友人》,“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宋•張孝祥《水調歌頭》:“揮手從此去,翳鳳更驂鸞。”
毛這首詞的第二韻句 “更那堪淒然相向,苦情重訴。”是抄襲前人的造句套路:宋 辛棄疾《賀新郎》:“更那堪鷓鴣聲住,杜鵑聲切。”其實“苦情重訴”, 必然“淒然相向”也,用得着如此累贅重複嗎?
這首詞的第三韻句的 “眼角眉梢”,句語生動,觀察入微,可算精妙,因此而今己變成常用成語,但它不是毛的創造,亦即第三韻句毛又是抄襲前人的。“眼角眉梢”的原創人是明朝的淩濛初。
淩濛初《二刻拍案驚奇》第14卷:“……若說是有情,如何眉梢眼角,不見些光景?”
“眉梢眼角” 句語良佳,但給毛搭配成“眉梢眼角都似恨”,登時便惡臭逼人,事關“似恨”,即是假恨,即是偽裝出來的恨,這句語寫成“眉梢眼角都是恨”,人們自然而然會想到那是有情人之真恨,真恨中飽含著愛,(清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就寫到:“決絕語,正是悽楚語。”)至於毛拼湊成的“眉梢眼角都似恨”,則令人只能想到那是娼妓對闊綽嫖客偽裝出來之假恨。
這首詞的第四韻句“知誤會前番書語”,是平舖直敘的散文句子,毫無詩味。
這首詞的第五韻句“過眼滔滔雲共霧,算人間知己吾和汝。”上半句蹈襲蘇軾《吉祥寺僧求閣名》詩句:“過眼榮枯電與風”,但總算和下半句配合出一點新意思,算是有點詩味,允稱難得。但你千萬別細加咀嚼,一細加咀嚼你難免要惡心嘔吐,因為詩是寫給情婦或娼妓的,毛稱之為人間唯一知己,請問毛是不是把妻子楊開慧當成異己,當成“過眼滔滔雲共霧”, 當成早可丟棄的泄慾工具?
有一點必要指出:古今中外人類社會中,常有丈夫(妻子較少)在外偷香窃玉的情事發生,這不值得大驚小怪,毛搞點婚外情,筆者也無意指責他什麽,只是請注意,一般人和姘頭妓女再怎麽淫嫖說愛,他如果絶無抛妻棄子之念,是絶不會把老婆孩子牵扯入話題中的,而毛在此寫出的第五韻句,明顯就有我的老婆孩子都是過眼雲共霧之意,再聯系沒過多久毛一上井崗山就勾搭上賀子珍,以及決不管不問老婆孩子生死,我們實在很難認定這第五韻句沒表露出毛有抛妻棄子之念,最低限度我們可確定:毛決不認為楊開慧是知己愛妻。
這首詞的第六韻句“重感慨,淚如雨”, 和第四韻句同樣是平舖直敘的散文句子,毫無詩味。 “淚如雨” 不外是抄襲《古詩十九首》之十:“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我們再來看下闋。
這首詞的第七、八韻句是:“今朝霜重東門路,照橫塘半天殘月,淒清如許。”
一千年前,柳永以殘月入詞描寫離別之境:“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給人以豐富的聯想。楊柳、河岸,曉風、殘月,具象鮮明,淒清落寞感逼面而來,毛以殘月入詞描寫淒清的離別之境,輔助詞語是“霜重”、“橫塘”、“半天”。 殘月必在半天之上,加上“半天”是累贅多餘,如果“半天”不按常規解作“天空之半中”而解作“半邊天”,亦即草叢、樹木、茅屋、狗舍等等把整個天遮蔽成“半邊天”之意,這自然談不上是累贅多餘,但如此解法即把離別之境狹窄化,詞中的毛和離別之女簡直坐實是偷情男女如野狗搞淫嫖。“橫塘”可能是臭水塘,善意理解為不臭之塘,讀者也感受不出這水塘有什麼情味。“霜重”給人最強烈的感覺是寒冷、凝重,而不是淒清,例如唐·李賀《雁門太守行》詩句:“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毛以“霜重”來表現淒清,不算精准,卻還是可以的,“今朝霜重”確有淒清之味,但“霜重”內在的 寒冷、凝重含義,只能令人感覺離別之境淒清如死境,這和柳永描寫離別之境充滿動感,實在相差太遠。毛大概自知“霜重”、“橫塘”、 “半天殘月”營造不出多情男女離別之境的淒清,因而加寫一句“淒清如許”, 加寫這一句再怎麼好也是狗尾續貂,“淒清如許”是抽象描寫,空洞無物。這情況就像描寫一個女子,用一千句“她很美”來形容,別人也感覺不出她如何美,但用一句“她的眼睛會說話” 來形容,她的美就逼面而來了,這種形象(海外稱“具象”)描寫和抽象描寫的天地之差,是文學創作者的常識。毛1923年顯然還未有這詩家的基本常識,或欠缺形象描寫的詩家想像力。
毛這首詞的第九韻句是:“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
這詩句蹈襲前人意境的痕跡很重:
魏晉 蔡琰《胡笳十八拍》:雁飛高兮邈難尋,空斷腸兮思喑喑。
唐 溫庭筠的《夢江南》:斜暉脈脈水悠悠 腸斷白蘋洲
唐 白居易《長恨歌》: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斷腸聲。
元 馬致遠《天淨沙 秋思》: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不必多舉例了,已有太多人以“斷腸”來形容愛的痛苦,毛再怎麽炒作,自然仍味同嚼臘,只可憐論詩句內含的色彩、動感,“汽笛一聲”,遠不及“斜暉脈脈水悠悠”;論詩句內含的聲音,“汽笛一聲腸已斷” 遠不及“夜雨聞鈴斷腸聲”,全面而論兿術成色,毛詞第九韻句遠遠不及馬致遠的“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毛這首詞的第十韻句是:憑割斷愁絲恨縷。
《人民日報》把“憑割斷”注析為:“請割斷之意”,太不恰當,是給毛強抹上“剛強英氣”,在歷朝歷代的詩詞中,“憑割斷”這種句語總是解作情塌塌的“怎麼能割斷……?”之意。
愛、恨、愁、怨、喜、怒等等,是人之常情,寫詩作詞必定要面對,要成為一個詩人,難就難在描寫、形容這些人之常情時,必須寫出前人所未寫,句語要精准生動,比喻要貼切,既別開生面,又能引發別人的共鳴。就因此, 賈島《題詩後》:“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令代代詩家感嘆不巳,杜甫的“語不驚人死不休”,則成為千秋萬世詩壇的長鳴洪鐘。我們來看看吧:
宋 李清照《點絳唇﹒寂寞深閨》: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
宋 蕭東父《齊天樂》:恨結愁縈,風刀難翦幾千縷。
宋 方千里 《掃花遊》:怨絲恨縷,正楊花碎玉,滿城雪舞。
很明顯,一代代詩人造句都盡力避免蹈襲前人,力爭超越前人。上面所列舉的詩詞家的詞句,就是各競奇詭地描寫恨、愁、怨……
回過頭來看,毛的“憑割斷愁絲恨縷”算什麼東西?這只是散文句子,把愁說成絲,恨說成縷,已是老生常談,集束成“愁絲恨縷”,算是新頴句子,但它不是毛首創,毛是去偷來的:一九二七年夏印行的顧隨《無病詞》,其中有《賀新涼》詞句:“欲織回文長萬丈,問愁絲恨縷長多少?”毛的《賀新郎‧別友》公開發表於1978年,不可能是顧隨(教授,海外詞學名家葉嘉瑩的老師)在1927年之前偷毛澤東,只可能是毛澤東(用倒填寫作日期法)偷顧隨。其實,“愁絲恨縷”是呂碧城首創,當毛澤東還穿著開襠褲,才女呂碧城已名震中國詩壇詞壇,她的《蝶戀花》詞寫下如此句子:“繅盡愁絲兼恨縷,塵海茫茫欲系韶光住。”
這首詞的第十一韻句中的 “昵昵兒女語”,是偷 唐 韓愈的《聽穎師彈琴》詩句:“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 整個韻句“我自欲為江海客,更不為昵昵兒女語。”俗不可耐,毛自已都慘不忍睹而在多年之後改掉,改寫為 “ 要似昆侖崩絕壁,又恰像颱風掃寰宇。”我們就不必評議取笑了。
(在此要說句題外話:毛詩吟“我自欲為江海客,更不為昵昵兒女語。”其實是騙人鬼話,自然首先是騙他女友的鬼話,查對史實,毛闖蕩江湖一生,不停地淫嫖了無數的青春玉女。)
毛這首詞的第十二韻句:“山欲墮,雲橫翥。”寫出了壯濶的很有動感的境界,可算頗有詩味,但聯系上一句來想,則又糟糕了。因為上一韻句是他矢誓闖蕩江海,不再情塌塌,因而“山欲墮”情景中的雲中飛鳥,只能是驚飛、亂飛,亦即毛所造意境﹐竟變成了 “姘頭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慘境。我們肯靜心一想,便會發覺“山欲墮”是裝腔作勢活見鬼,來得莫名其妙,改用岳飛詞句“抬望眼”,顯然又樸素,又悲壯,又意味深長。
依據以上,幾乎可以說毛詩人的骨頭大部份是賊骨頭。只是,認定這一點我們還是太謔而虐了,要想到,1923年毛才三十歲,看他青年時代的多篇詩作,顯見他是剛踏入詩歌創作的門坎,任何人初學寫詩,總難免模仿抄襲,他在造句上毫無創意,不算罪過,而且毛至死也不敢發表這首詞,我們何忍揪住不放。本文真正要恥笑的,是大事吹噓這首詞顯示毛和楊開慧的愛情如何偉大、如何堅貞的高、低級五毛黨們,藉以掃蕩詩壇的“假、大、空”,挽救慘遭殘賊的中華文化。這裏特別要指出,近年已有很多證據證明毛是不在乎世人說他濫淫狂嫖的,《人民日報》和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為毛濫淫遮掩,其實是枉作小人,他們把《別友》,強解作《別妻》,沒想到卻把毛搞成狗血丈夫、禽獸不如之父了。
‧新華社發佈天下的是下一幅照片。張玉鳳真牛,她會隱身法。
【黃琉註】 上一幅照片,毛澤東跟尼克森握手的同時,不忘跟張玉鳳握手,毛這麼做,證明他不在乎天下人知道他濫淫狂嫖。請讀者別以為上一幅照片是反毛反共分子惡搞之作,黃琉認真查對過,上一幅照片曾刋登在毛的女兒李敏著的《我的父親毛澤東》第348頁(遼寧人民出版社出版2001年10月第二版)。
三、毛這首詞的手書改版本查探
這首詞在1978年9月9日發表時,上闕“重感慨,淚如雨”句,改為“人有病,天知否”; 下闋的最後兩韻句,改為“要似昆侖崩絕壁,又恰像颱風掃環宇。重比翼,和雲翥。”而在注釋中,編輯則標注說明所改動之句的手書原版本是什麼,如此注解法,包含的訊息實在太豐富了:
1、這首詞的手書改版本,應該是在毛的遺物堆中發現或其身邊工作人員交出,而在發表之前(或之後),則又有丁玲出示這首詞的毛手書原版本,《人民日報》的編輯們發表改版本而把原版本標注於注釋中,編輯們如何權衡,難以推定,但可圈可點,饒有意味。筆者認為,很可能有某編輯包藏著保留證據讓歷史揭破毛品德淫邪、文筆可鄙的機心,因為若無這一機心,發表時把原版本毀屍滅跡,再把詞題《別友》,改為《別妻》,毛的品德淫邪、文筆可鄙,便給掩埋得了無痕跡。
2、不用原版本而採用改版本,自有其講得通的道理,但把原版本、改版本都展示出來,作為詩詞的評議鑒賞者,世人便難免有所思議:
其實,細加鑒賞分析,原版本要比改版本好得多,這是本重審文採用原版本的原因。原版本雖然情塌塌,軟綿綿,小病大呻吟,但率性自然,詞意流暢,句語發展有條理,合邏輯,全詞文意一氣貫通。至於改版本的所改部份,狀似有氣概,實則顛亂條理,不合邏輯。可以設想,一對男女情意綿綿,哀哀惜別關頭,有什麼可能突然氣壯山河地吼叫一聲: “人有病,天知否?”要明白,在“人有病,天知否?”句語之前,沒有絲毫字句明示或暗示毛和該女是受什麼迫害而要分別,也沒說到蒼生如何悲慘有病必要他老毛走出溫柔郷去打救。
至於改版本下闋的最後兩韻,“我自欲為江海客,更不為昵昵兒女語。山欲墮,雲橫翥”。毛改之為“要似昆侖崩絕壁,又恰像颱風掃環宇。重比翼,和雲翥。”也明顯是作狀偉大,裝腔作勢,這類似突然癲狂咆哮,因為詞的下闋也無隻字提到毛和其女友之別,是受哪一個“有病”之人迫害,也無隻字提到是受什麼該崩而未崩的“絕壁”或該掃而未掃的“環宇”所壓迫,在整首詞中,毛切切實實唯一提到的“情痛愛苦”,只是“誤會前番書語”,一個芝麻綠豆的“書語” “誤會”,竟要“昆侖崩絕壁,颱風掃環宇”才能消除?這是什麼愛情?這難道還不是標準的狗血淋漓的愛情!
話說至此,可能有毛粉毛蟲會反駁說:愛情語可以激烈誇張,請問漢代的名詩《上邪》,是不是也描述了狗血愛情?
黃琉謹說明:《上邪》中的女子,是呼叫:上天呵!山崩水竭,天地粘合了,我才敢和郎君你斷絶恩愛。這是以假設來宣誓恩愛,宣誓將愛至天崩地裂。
至於毛的詩句則表示:必要崑崙山倒塌,颱風摧毁掃蕩全世界,他毛澤東的情絲怨恨,才能割斷消除。這不是示愛,而是表示他的愁怨超級深重,必要害天害地害死千百萬人才能消除,亦即毛為他和女友的再次比翼雙飛,設置條件。
毛詩句和《上邪》,天淵之別,怎能類比?說實在話,如果採用手書改版本來重審,本文的題目必要改為《毛澤東的狗血情詞考證》。
經歷十多年戎馬控傯,毛經長征到達延安仍記得這首詞而抄寫出原版本,可見這首詞毛十分珍愛。他珍愛它,應該是它反映了毛青春時代的一段刻骨情愛,這可以理解,不必苛責,至於它的藝術水準,思想境界,毛恐怕還是自知很低很低,判斷這一點的依據是:毛在1924年至1926年投拜在汪精衛門下,又與柳亞子“飲茶粵海”, 毛如果認為這首詞寫得好,應該會出示它以顯示自己的才情,事關汪精衛、柳亞子當時詩才已名動天下,很可惜,汪精衛一生未說見過毛這首詞,柳亞子是極意拍毛馬屁的,他至死也未說見過毛這首詞;至於和毛經常談詩說詞的郭沬若、臧克家、陳毅等,也從未明示或暗示見過毛這首詞;另外,毛文革時淫威蓋世,隨意放屁,竟然至死也未發表這首詞,這種種可見毛還有多少自知之明。毛晚年為什麼又修改這首詞呢?我們從他作出修改的部份,可以看出他的心思:他想把它改成青年偉人的情詩而予以發表,但發覺改得很生硬,不是元氣淋漓而是狗血淋漓,只得作罷。《人民日報》在他死後遺物中發現這一改版本而公開發表,這對毛來說,則是“死後是非誰管得”了。
這裏再順便說幾句,在極意拍毛馬屁的文士中,頗有人發現這首詞的“別友”題目包藏著污穢,但他們不予揭發、質疑,而是煞費苦心遮掩毛的臭屎,香港作家劉濟昆,他在四川讀大學時因反江青而坐了大牢,文革後他遷居香港謀生,他絶不可能不知道這首詞的題目是《別友》,但他1990年在香港發表的《毛澤東詩詞全集詳註》,就擅自把這首詞的題目改為“贈楊開慧”,其注析中則把人民日報的“別友”注析內容一掃而空。身處大陸的文士大都不敢擅自改動毛的作品,劉濟昆這本書因而很有可能就是奉北京袞袞諸公之命為毛詩詞臭屎遮掩的開先河之作。筆者在大陸就發現:近廿年間出版的多個毛詩詞集把這首詞的題目改成了“贈楊開慧”或“贈別楊開慧”(參看湖北省的毛詩詞學權威羅熾主編的【毛澤東詩詞鑑賞辭典】第28頁 1993年版)。一堆臭屎能這麼輕巧一改就變成一朵鮮花嗎?在中共文化中大概可以,但在中華文化中則休想!
2024-10-24 重寫於香港
黃琉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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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曾刋登於香港《前哨》雜誌 (現在發表的,有些少改動、補充),文中並無指實毛詞中的“友”是陶斯詠,原因是筆者找不到毛詞中的“友”即是陶斯詠之確切證據,但《前哨》編輯部在文章中配圖加入了一幀陶斯詠照,筆者只能莞爾一笑。
‧陶斯詠照
2、本文在香港《前哨》發表之後幾個月,老舊朋友周彪看到,隨即給我寄來了一本大陸出版的2015年四月號《作家文摘》,內有一文:徐焰的《毛澤東的婉約情詞是寫給誰的?》 該文認定毛這首《賀新郎·別友》不是寫給楊開慧而是寫給陶斯詠的,它依據的是毛的未死親友提供的證言、以及毛在廿世紀二十年代的活動蹤跡等等。至於筆者這篇文章認定毛這首《賀新郎·別友》不是寫給楊開慧,依據的則是對毛這首詞詞義的精准解讀。
可以這麼說:徐焰文對黃琉文是強有力的支持,但很遺憾,黃琉之文對徐焰文卻是一大災難,因為徐焰文的主調還是吹拍毛,徐認為已有老婆孩子的毛和陶斯詠上床淫嫖,備見毛對女同志的愛情多麼偉大、毛的人格也多麼崇高……而黃琉之文則論證指出:毛對女同志的愛,偽劣假,《賀新郎‧別友》絶無對楊開慧的絲毫愛意,恰恰相反,它倒有毛決意拋棄楊開慧及子女的心思表露。
2025年4月 寫於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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