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气散何之 托体同山阿

丁强

2024.7.21难得的晴天，与朋辈凭吊几位往生者：藏人人权活动家土登克桑先生、老科技家刘天海先生、独立中文作家王岳中先生、民主阵线支部前主席习卫国先生。四年的哀思渐渐抚平，逝者留下的空白，由我们填补含笑的泪花。

土登柯桑Kesang先生是一生传奇的，一个9岁亡囯的难民，甚至不会讲藏语的藏人，却让纽西兰人提起西藏时，谈到的第一是尊者达赖喇嘛，第二就是他。命运让他成了西藏文化在纽西兰的拓荒者， 9岁到印度留学，就永别了他的故乡，25岁技术移民到了纽西兰，直到听说尊者达赖喇嘛首次造访悉尼，他才有了归队的机会，相互只能流着眼泪讲英语。之后，他从所在的姻亲、教会开始，兴起了西藏之友会。尊者每次来访时，他虔诚的吐着舌头，哈着腰—这在藏人眼中，算是多少世修下的福份、荣耀？最后一次在印度拜谒，尊者伸出胳膊加持他，慈爱的看着他，而他满眼含泪，恋恋不舍…在他善逝之后，留下了矫健活泼的藏人侨民队伍，越来越多的婴儿诞生。他的墓位在一片山坡，林间道的大树下，景观颇似达兰萨拉的巴格苏纳神庙附近。

同在Schnapper Rock墓园的，还有一位刘天海老先生。他在人间的生活，悄无声息，几乎不留任何痕迹，不给任何人以压力和记忆。在临终前几年才来到纽西兰，聊过天的人只有两个，第一个是我，小Davit，登门服务的园林工，每次都见他静静的享受太阳，绝不主动开口。若我主动问候，他就很热情、很谦逊、很客气的答礼，仿佛一块寒冰在瞬间化为温水。另一个是老David，我的老师马丽雅的先生，某次偶然随我路过，跟他一搭话，顿时热烈如火，所讲英语，很多是我听不懂的。

老先生是广州西关的豪门子弟，自幼接受洋化教育，成为科技专家，变天了之后就沉默了一辈子，得以善终。老David是英国人，在伊拉克油田的工程师，退休后到了纽西兰，家中极多藏书关于亚洲及中国事务，让我懂得了洋人眼中的亚洲不同于我们心中的亚洲。两位同龄老人的交谈，就像两株参天大树的隔空握手，不是荆棘能懂。

老先生是一位不谈佛道的真佛，圆寂之时因其隐居生活方式，他的家人竟然不知所措，call了我，我又请了陈维健先生等等一些朋友，帮助料理后事。好在我们的命就是最专业的丧礼队伍，从1989开始办丧事，越办越强，偶有喜事反而可能不妙。帮他选择的墓位，是在Schnapper Rock小溪边，桥头凉椅边的一角，像是番禺的乡下，寻找祭扫也都方便。

自从2020.7.21那个凄风苦雨的日子，令我永远痛责不已，丧失了两位忠诚的兄弟，两位可遇不可求的接班人，独立笔会的王岳中、民主阵线的习卫国，迫使我从退居二线的闭关状态，返回前线，返回街头。几年下来，从Schnapper Rock到Manukau的北南墓园之间，我还能奔波的动吗？已从中年转入老年。好在斗志却如少年时参与斗鸡，拟议的民阵换届过渡期6.4—7.21已经完成，又一代人成长起来，薪火相传。

自己很想如土登先生一样，早早的撒手，让年轻人去折腾；其实，本来最想的是像刘老先生，做个静悄悄的体面的工程师，一辈子躺平。而我内心深处，最快乐的是在初中阶段的逃学，做流浪儿的自在。不幸的是在即将拿到文凭之前，诐一场飓风，卷入了风眼，再也难返我曾幻想的生命轨迹。而那场飓风，席卷百年，至今未息，愈卷愈烈。

旧文参见：

https://beijingspring.com/bj2/2010/320/523202145822.htm

http://beijingspring.com/bj2/2010/500/724202242115.htm

草于2024.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