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年先生面面觀
張成覺
提起張光年先生,大陸中國當今的年輕人恐怕會有點陌生。可是要是談及《黃河大合唱》,那就會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光年先生便是詞作者光未然!
張光年(1913年11月1日—2002年1月28日),筆名光未然、華夫,現代詩人、文學評論家。他是湖北省光化縣老河口鎮(今湖北省襄陽市老河口市)人,1927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曾當過商店學徒、店員和小學教員。1935年肄業於私立武昌中華大學中文系,同年發表《五月的鮮花》,經閻述詩譜曲後在「一二·九」運動中廣為流傳。1937年加入中共。1939年1月赴延安,同年3月創作《黃河大合唱》歌詞,經冼星海譜曲後於5月在延安首演,並進而流傳全國。1940年到重慶,創作長篇敍事詩《屈原》。1941年皖南事變後到緬甸,1942年回到雲南。1945年10月離開昆明。1946年經北平進入華北解放區,先後任教於北方大學、華北大學。
1949年後一直在北京,先後任《劇本》、《文藝報》主編,中國作家協會書記處書記。是第三屆、五屆全國人大代表。後曾任中共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中國作協名譽副主席。文革時其名作黃河大合唱只奏曲不准唱歌詞。2002年1月28日在北京逝世,2003年7月25日其骨灰在青海省海東地區(今海東市)循化縣積石鎮撒入黃河。(摘自維基百科“張光年”條)
筆者三哥張成志1955年畢業於北京大學醫學院,之後一直在首都工作,絕大部分時間從醫。文革期間經光年先生姐姐介紹與之相識且頗投契。成志曾主動幫助光年先生二子一女補習數理化,後三人均考入大學。光年先生日記中曾對筆者一家第二代之不幸遭遇深表同情。而成志告知婚訊當日,光年先生即邀請在家進食火鍋為賀,並與到訪的劉白羽一起共進晚餐。如此不拘禮儀,足見君子之交淡如水也!
大約在1998年夏,光年先生和夫人黃葉綠伉儷到深圳某景區小憩,筆者聞訊趕往拜訪。當天中午被邀一起午膳。席間所談已全無記憶矣。
2010年左右,筆者訪問澳洲,與在悉尼電台任職的光年先生女兒安迪夫婦見面多次,光年先生幼子安東及其已離異之妻子也在座。安迪姐弟均一表人才,談吐不凡。安東尤富幽默。足見家學淵源也。
章詒和曾在《往事並不如煙 續編》(台灣 時報出版 2022年11月)裏面《沈雁冰的故事》中寫道:1949年11月2日沈就任文化部長,“過了沒多久,就和章伯鈞一樣,發現自己有職無權,不過是“掛個名”。......上有周揚監督指導的中宣部,同僚(或下屬)個個享有盛名,精通政治也精通業務。如藝術局局長的張光年,戲劇改進局局長田漢,...... ”(摘自上書,頁017)
可見光年先生名為局長,實權在握,他也確屬內行。不僅才氣橫溢,學識淵博,在官場上也左右逢源,連最愛挑剔的毛獨夫也對其相當寵信。
整體而言,光年先生為人正直寬厚,但受大氣候影響,黨性決定,有兩件事難免為人詬病。
一是蕭乾(1910-1-21—1999-2-11)被劃右派之後,春節前從監督勞動的地方回家度假,特地去所居“大醬園”後院拜訪他。他一家正在吃團年飯,見蕭來了便疾言厲色把這位《文藝報》的同事(副主編),國際知名的記者訓了一頓。使得蕭留下了極不愉快的回憶(見蕭乾《未帶地圖的旅人》)。
之前的1957年5月份,身為《文藝報》主編的光年說另外兩位黨員副主編侯金鏡和陳笑雨休假或病假,請蕭乾負責編務。可實際上他仍在幕後盯著。蕭未細察,發了兩期的稿子。等到6月中旬拉開反右大幕,蕭才發現自己中了最高層“引蛇出洞”之計,悔之晚矣!

二是此前反胡風,著名美學家,翻譯家呂熒(1915-1969.3.5)上台發言稱“不能說胡風是反革命”,身材健碩的光年先生當即跳上講台,把呂熒扯下台,還振臂高呼口號。
竊以為,這兩樁事看似不大,但實在不足為訓!文革後蕭乾被當局重新起用,委任為中央文史館館長;胡風一案也終於徹底平反;呂熒則先是關押於北京良鄉勞改農場,後於清河勞改農場凍餓而死,死時只有50斤重,被捲入一領破葦席子草草埋於荒郊野嶺,屍骨無存!不知光年先生對此作何感想?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筆者提起這兩件事,也是引以為戒之意。但憑心而論,光年先生對中國人民的抗日事業卓有貢獻,而1949年中共建政後其詩作詞作則均乏善足陳。
晚年作為中顧委僅有的兩名文藝界委員之一(另一個是歐陽山),光年先生視察了許多地方,到處題字題詞,也創作了若干長詩,可是所議無非老生常談,詩篇更顯江郎才盡之概。
例如《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二段“紅日出山臨大海”,貌似氣魄恢宏,卻存在明顯的硬傷:因為歌詞一開篇就寫道:“山連著山,海連著海,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我們是山,我們是海”,底下卻又來了個“排山倒海”。瞿希賢譜的曲本來動聽悅耳,可是後來瞿並未將此曲收入作品集。可見這位傑出的女作曲家也對張詞不能自圓其說之處無法視而不見。
國際共運的歷史告訴人們,無產者從來沒有真正聯合起來。馬克思充當大龍頭的第一國際旗下力量渙散單薄。他去世之後恩格斯主持的第二國際還有過一些風光日子,但列寧很快就跳將出來爭奪領導權,他嗚呼哀哉後斯大林苦撐了二十年,二戰期間到底再也捱不下去,不得不宣告自行解散。
對於無產者的此種根本性的缺陷,吾國先賢早有明示。亞聖孟子曰: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摘自《孟子·滕文公章句上·第三节》)
意思是:有固定产业的人会有稳定不变的思想,没有固定产业的就不会有稳定不变的思想。如果没有稳定不变的思想,那么违礼犯法、为非作歹的事,没有不去干的了。
這裡面,恒产:指土地、田园、房屋等不动产。放辟邪侈:肆意为非作歹。
此句说明拥有固定产业的重要性,只有拥有稳定的财产和收入,才能使人们感到有安全感,保持心态的稳定和平和。(摘自古詩文網)
與此相反,資產階級主導的民主國家之間卻從來沒有打過仗。箇中原因值得深思。
扯遠了。說回光年先生,他在抗日戰爭時期給億萬同胞留下的形象當屬正面。但中共建政後身居要職,輔助周揚掌管文藝,充當的是檢察官的角色。文革時周揚因“四條漢子”的舊賬和陽翰笙被分別單獨關押於秦城監獄多年,田漢慘死,夏衍腿被打斷。他則在華山主管的出版局上班。
華山 (1920年—1985年),原名楊華寧,廣西龍州鎮西街人。是粵劇名伶紅線女的第二任丈夫。華山有許多創作:木刻作品有《爸爸我也要去打日本》等近百幅;文學作品有報告文學、通訊、散文、小說、詩歌。其中中篇小說《雞毛信》和報告文學《英雄十月》、《清川江畔》分別選入小學、中學和大學語文教科書。《雞毛信》曾改編編為同名電影,並收錄在《百部愛國主義教育影片》中。(摘自中國作家網)
風水輪流轉,光年在華山這棵大樹下安然度過十年浩劫中的厄運。諺云:一命二運三風水。光年出身並非大戶人家,成份過得去。運氣特佳,從未被捕。大概先人祖墳風水庇護。十一屆三中全會後,他長期擔任作協黨組書記,全國性的文學評獎均由其拍板。巴金雖掛名作協主席,事實上文壇惟其馬首是瞻!
論者謂中共建政後的詩人,創作才能首推賀敬之和郭小川。賀的《回延安》跟《雷鋒之歌》,郭的《團泊洼的秋天》均一時之選。而光年就無一新作可與攀比矣。信焉!
不過,光年晚年致力於將劉勰《文心雕龍》改寫為語體文而又押韻,確是一大系統工程。對此是不可忽略的。
人都是立體的。值此光年先生誕生一百零二歲之際,身為八五老朽按照魯迅先生論文的准則,好處說好,壞處說壞,確當與否,請讀者諸君評騭吧!
2025-8-21下午3:46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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