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号-民主墙 周伦佐简介 周伦佐文章检索

 

 

谁在上演“民族虚无主义”闹剧?



周伦佐

 


   今年仲秋的一天,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自己是个中医,愿意上门来为我义务诊疗。见面后才知:他是一个五七右派的后代,现在开了一家中医诊所,平时读过我的文章比较喜欢;最近听说我得了重病,便通过朋友找到我的联系电话。我这次重病住院西医诊断是肺功能损伤,他却给我开了一副健脾和两副补肾的中药。他解释说:这是中医的辩证施治;按中医的五行理论,肺为金、脾为土、肾为水;健脾土而使肺金得补,补肾水而让肺金得护。我服用三月效果显著,不仅基本停用了氧气机,而且能够试着写作了。有一次在谈论中医治疗慢性病的特殊疗效时,他说起2006年互联网上那一场“废除中医”的闹剧。随后我上网查看了一下,不仅看见一些“科学博士”的出色演出,还发现了“科学打手”何祚庥的活跃身影。于是决定写这篇文章为中医一辩,同时把“民族虚无主义”这顶帽子还给那些反民主的“科学拜物教”信徒。

这几年,有人一再把“民族虚无主义”的帽子戴到民主知识分子头上。殊不知真正的民族虚无主义恰恰是那些挥舞着这顶帽子的专制主义者。这不能不让人想起2006年国内互联网上那一场“废除中医”的闹剧。

当时,参加表演者大多是一些西装革履的“科学博士”。与认为“中华文化必将救世界”的极端民族主义相比,这当然要算另一种极端——民族虚无主义。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中国这么大的林子,难免什么鸟都有。这种极端声音,似乎反映出中国跨入现代社会之时,一些人对于民族文化的极端化态度。其意图非常明显:不惜放弃民族文化来加入经济一体化的世界。这种掩藏在“科学”旗号下的无知和轻率令人惊愕。

“废除中医”论者不惜取消民族文化的勇气,纯粹来自对西方科学精神的歪曲,而非自己发现了什么真理。其荒谬之处至少暴露了两个方面的无知。 

一是不懂得宇宙万物都要凭借互相区别来显示自身的存在。无论横看广延性空间层次,还是纵观延续性时间系列,宇宙万物都呈现出千姿百态。它们除了服从万有引力规律,还要遵循某种个性原则——互相区别。从宏观存在到微观现象,从无机界到有机界,从生物界到人类界,从最愚钝的傻子到最聪明的哲人,都要凭借互相区别来显示自身的存在。俗话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就是这个道理。互相区别的重要性在于,物种之间或者物种内部不同个体之间一旦互相混淆,不仅会失去自身存在的标志,而且还会逐渐丧失自身存在的优势。我们所熟悉的人类社会,这个道理更为明显:除了隐蔽的祖宗血统和遗传密码,个人之间更凭长相、姓名、气质、身份……而互相区别着。如果大家从内到外都一模一样,不要说社会将失去丰富多彩性,独具特色的个人存在也将在混同中消失殆尽。种族或民族之间也要服从这个道理:它们因互相区别而独立存在。互相区别的标志不只是不同的肤色,尤其是不同的语言系统、思维习惯、文化特征。至少在全人类最终融为一体之前,各个种族和民族之间以传统文化为内在标志的互相区别,绝不会因为经济一体化进程而提前消失。经过“五四”时代以来的砍伐,中华民族曾经枝繁叶茂的传统文化之树还剩下什么?在社会生活空间,除了盘结地下的民族文化心理和民间风俗习惯,便只剩下道教、传统戏剧、中医这三根孤独的枝条还伸展在外了。道教常年藏在深山,传统戏剧偶尔在戏台上露面,人们日常生活接触到的其实只有中医。可见“废除”论者用心之险恶:他们想要砍去的,原来是传统文化伸展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最后一根枝条。这些人洋装穿在身,洋文凭拿在手,再换上一颗洋人心——自然更加洋气。可是需要在多元化世界格局中保持独立身份和特殊尊严的中华民族,却不能丧失自己的文化标志。

二是不懂得不能用西医的标准来衡量中医的真伪。他们砍伐中医的理由是什么?据说是在科学标准考量下中医的不科学。不可否认,中医理论的模糊性、中医诊断的玄虚性、中医药物的非化学成分分析和提纯性,确实经受不住科学的检验。然而问题在于:西医的理论、方法、药物是否就是考量和评判中医的最高律令?人体构造的真相,是否就只限于西医解剖学所发现的呼吸系统、消化系统、血液系统、骨骼系统、神经系统?中医所认知的五行脏腑、三焦表里、阴阳虚实、七经八脉、经络穴位……,难道不会是人体的另一种真实构造?今日西方医学认为不可见和无法证实的东西,并不等于就不存在。至于说到中医的诊断失误和药物毒素,西医同样不可避免。比如多年来媒体披露的医疗事故,西医案例就绝对多于中医。仅就药物而言,生物药物的毒素肯定少于化学药物。要知道,中华民族在全面接受西医之前,曾经仰仗中医而保障了族类繁衍并且拥有了近四亿人口。那些“废除”论者的祖先,可能也曾仰仗它怯病健身和传宗接代而生下如此不肖子孙。这样一门历史悠久和效用广泛的民族医学,怎么可能凭着少数科学洋奴的叫嚣就可废除。什么叫科学?科学首先是一种怀疑、探索、求证的精神,而非一成不变的教条。我们对于中医应有的科学态度,除了使它在西医的比照和互补中得到提升,更需要通过不断的证实和证伪来敞亮其人体构造理论和药物效用价值之所在。或许到了中医得到证明和提升的那一天,整个西方医学就会改变在科学视镜下的面貌。                     

   还有两个名角儿也参与了这场闹剧。一个是靠着批判“伪科学”而走红的何祚庥,一个是因为揭露“假学术”而成名的方舟子。不同的是,他们并不反对整个中医,而只否定中医的理论,还由此引伸出“传统文化百分之九十是糟粕”的宏论。

   1990年代,有两个挥舞着“反对伪科学”大棒拚命打压群众性气功热潮的活跃人物,曾引起我的注意。一个叫司马南,一个叫何祚庥。尽管他们对一部分假冒伪劣特异功能的揭发不无道理,但是再三提醒中共警惕气功团体颠覆无产阶级政权并呼吁采取果断措施实行镇压的铁色言论,又非常恶劣。方舟子出道较晚,致力于揭露学院派的“学术造假”,其学术打假行为功不可没。想不到这次司马南没有动静,方舟子反倒加入进去了。

仔细辨认这几个人,发现有三个共同特点:

第一是他们的长相都比较特别。按照亚里士多德的人物特征“类型说”,仿佛注定要担当社会生活中的某种反常角色。

第二是他们在所学专业都没有什么成就。比如:司马南和方舟子的名气不小,但在媒体上的称谓经常是“科普作家”或“社会工作者”。何祚庥据说是个什么“院士”,但除了批判气功之外,好象没听说有什么学术成果。                              

第三是他们都属于体制内知识分子。尤其司马南与何祚庥,更属于没有被动受到御用而主动要求御用的效忠者。

坦率讲,何祚庥们不反对整个中医而只否定中医理论的做法非常聪明。

一是因为:中医的实用价值有目共睹,几千年来惠及整个民族,今日在民众中仍然拥有广泛基础,毛泽东们在疯狂毁灭传统文化之时,尚且对它手下留情,何况今天这些“党棍”和“科迷”的浅薄之举。的确,浏览《黄帝内经》、《本草纲目》……这些中医经典,面对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这些中医先贤,任何轻率的否定都会露怯。何祚庥们比那些“科学博士”更为老练,还没有傻到不怕触犯众怒甚至引起中共当权者厌恶的地步。

二是因为:中医的理论体系,恰好是传统文化的核心——易经阴阳五行观念,在社会应用领域的最后遗存。否定了中医理论,传统文化也就失去了最后的栖身之所。易经阴阳五行观念是什么?是古代中华民族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也是古代中华民族各种思想流派的源头。几千年来,中国人的文字、数学、天文、地理、历法、农耕、建筑、医学、教育、哲学、艺术、道德、政治、军事、宗教、风俗……,无不打上它的深深烙印。其中,医学所受的影响最为直接也最为明显,可以说整个中医——从生理到病理到药理,几乎就是易经阴阳五行观念缩小于人体范围的理论认知和实际验证。“辛亥革命”以前,易经为五经之首,文人不懂易经不能跨入学苑。时间过去一个世纪,易经早被当作封建垃圾全部遭到扫除,只有在道教和中医里面完整保持下来。易经不仅成全了中华民族,还为现代人预备了一扇认知另一种世界图景的神圣之门。否定了中医理论,自然就把保存在其中的易经阴阳五行观念最终扫除了。何祚庥们的真实用意比洋博士们更为深刻。

所谓“传统文化百分之九十是糟粕”之说,显然是一张无知的大网,因为这些撒网者完全不明白自己要打捞什么。传统文化的层次和系列很多,至少包括:语言文字、神话传说、易经五行、诸子百家、道学儒学、政治军事、医学教育、文学艺术、文化心理、风俗习惯……。我还没有把属于理工科——文明范畴的众多内容包括进去。要说它们中间的糟粕,我看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过于经验化而缺少理论性,二是过于群体化而缺少个人性,三是过于政治化而缺少人文性。不知何祚庥们所说的那么多“糟粕”究竟指什么?如果指的就是这三方面,那么他们自己正巧是这些糟粕的人身载体。深入骨髓的政治化和御用性——不正是他们人生本质的最大标志吗?所谓清除传统文化之糟粕,首先就要清洗人本身这个接受主体。因为传统文化属于既成事实,如同文物一般不可修改和打磨。接受主体则不然:他们完全可以站在理性、个体、人性的立场,有选择地评判和认领传统文化,同时修正传统文化像“文化基因”一样对于人生定势的塑型。何祚庥们自然不会把自己异化的精神本质视为糟粕而清除掉。他们所要否定的,其实是中医理论包含的易经阴阳五行观念,这跟他们打杀气功修炼的思想脉络完全一致。要想否定百分之九十的传统文化,他们还不够格。

必须揭露这些人打着“科学”旗号的反科学行经。“五四”新文化运动曾提出一个响亮的现代性口号:科学与民主。夺取政权以前,中共领导者接过了这个口号。可是当他们从在野者变成执政者,事情便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科学”因为与他们的唯物主义同源而被有条件保留,“民主”口号被无条件放弃。只不过对于保留下来的“科学”口号,他们的理解也充满变异。1949-1979年,“科学”仅仅被认定为集权制度的理论基础——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以及符合这个框架的那些科学原理和实用技术。1979年以后,“科学”才逐渐包含了曾经遭到他们批判的爱因斯坦相对论和孟德尔-摩尔根基因突变说……。然而即使被放宽范围的“科学”,仍然只是他们片面发展经济、增强国力、控制人民、维护统治的工具,而非大胆怀疑、勇敢探索、勤奋求证、破除迷信、消除蒙昧的理性精神,更非普照政治、文化、经济……所有领域的文明灯塔。在这里,“科学”=“科学迷信”=“科学拜物教”,其功能继续遭到歪曲——从认知世界的方法变成加强专政的工具。他们越喊越响的“科学”口号,几乎成了“反科学”、“反民主”的现代偈语。

何祚庥们手中高举着的便是这样的“科学”旗号。表面看,他们的口号比中共当权者喊得更响亮,很像当代的“科学卫士”,而且他们对所谓“封建迷信”的批判,还容易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以为他们在捍卫与“科学”并肩而立的“民主”。其实,他们的意图跟自己的主子完全一样:维护集权制度。这些人的反常活跃,似乎来自两方面的边缘处境和心理压力:一方面,他们虽有知识分子名份却缺乏知识性成就而进入不了知识界主流中心;另一方面,他们虽属体制内人士却进入不了权力阵营甚至不被当权者看重。超常的个人抱负、平庸的个人才能、不济的个人命运,使他们产生着强烈的价值焦虑和表现冲动。当出现既“科学”又“政治”更“合法”的大好机会,他们便凭着知识分子身份,以“科学”的名义进行精彩表演,试图向知识界和官方证明自己捍卫体制秩序的杰出价值,以改变自己的尴尬形象。其效果非常显著:一方面凸显了自己在非专业领域的重要,另一方面掩盖了自己在专业领域的无能。1979年以来,不少既无权力又无学术的知识分子,为了掩盖无能和凸显重要,都选择了这么一条捷径。

所以,何祚庥们的作为,既是中共当权者用“科学”口号反对科学与民主传统的延续,又是少数知识者掩盖无能和凸显重要伎俩的重复。                

    这个话题既然说到易经与科学的关系,我就顺便举一个有趣的例子。记得进入21世纪前夕,围绕新千年纪从哪一年开始的问题,全世界的科学头脑曾经闹了一个大笑话。早在1999年,科学头脑们便纷纷认为21世纪应从2000年开始。于是全世界都跟着认同了,政治家们更是为了这一年的辞旧迎新盛典而忙得不亦乐乎。2000年,全人类果然沸腾起来,中国、英国……更在首都举行了盛大庆典。没想到欢庆的焰火尚未熄灭,又传来科学家们的另一种意见——新千年应该从2001年开始。全世界万众欢腾的场景,忽然间一片错愕。如此常识性的失误,尽管包含着深奥的数序变位问题,但也不至于让科学家们这样难堪。这件事充分说明:即使在常识领域,科学也并非万能。其实,易经中的“后天对数”原理,早就提供了解决这类难题的精妙方法。遗憾的是,人们只知沉迷于科学主义的无穷魅力,根本无心探究传统文化中隐藏的跨时代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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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周伦佐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14年11月28日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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