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有感（之一）
張成覺
十九年過去，身為“五七右派”的老朽近日往往夜不能寐，於夜深人靜的香江寒夜先後細閱《李》和《毛》，產生了不少想法。讀《李》的一份簡短的筆記已於《北京之春》網刊發表，此次則擬對《毛》略作評述。印象中十幾年前一次北歐之旅中曾邂逅張戎女士，惜未能深談。本文如能獲邀張女士尊鑑，將深感榮幸也！
總起來說，《毛》確如《衛報》葉胡達教授所言“是一部了不起的驚人巨著”。但洋洋灑灑正文568頁，字字珠璣之餘，白璧微瑕自屬難免。筆者不揣淺陋，謹依次臚列若干似可商榷之處如下：
2頁最底下一行，“做為中國的”是否改成“作為中國的”較妥？
3頁第1行，“散落著”是否改作“蘊含著”較好？
9頁概括毛整個道德觀的核心為“我”高於一切；其性格的另一個中心是“破”字當頭。一針見血！
26頁倒數第8行，“飛機大炮從蘇聯海運而至”，當時是否曾“海運飛機”至廣州黃埔軍校？存疑！
28頁起第4章記述毛在“國民黨內的大起大落”，頗多不合事實。
1924年1月24日，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孫文為大會主席。
大會選出中央執行委員24人，李大釗名列第18；候補中央執行委員17人，毛名列第9。
頁28第2段稱毛因受汪精衛賞識而重返政壇，不確。國民黨“一大”時中共黨員可以私人身分加入國民黨，孫中山先生是該黨總理，公認的領袖。汪精衛並非領袖，他在中執委裏排第2，地位還次於胡漢民。汪任中宣部長，卻指定毛代理其職務。據毛回憶，部裏連他自己總共四人，包括中共黨員沈雁冰（茅盾，任秘書），楊開慧，勤雜。所以不能説王是毛的伯樂。
頁31倒數第3段，記述1926年2月汪精衛支持毛做“新成立”的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所長，應指明毛是第6任所長。後面又說講習所是“兩年前”由蘇聯人出資辦的。那就不能説“新成立”。
頁35第2段記述1927年四月十二日蔣介石下令與共產黨決裂，開始“清黨”，應指出是國民黨元老蔡元培在黨內動議，吳敬恆附議。
頁37起第5章《秋收暴動：拐走起義武裝》，記述朱德（1886.12.1-1976.7.6）的歷史過於簡略。
朱德出身佃農，1911年畢業於雲南陸軍講武堂，1916年反袁護國戰爭時是蔡鍔將軍麾下親信，戰功赫赫，最高晉升至滇軍中將旅長。他娶了八個小老婆，且吸毒成癮。但蔡去世後，他幡然醒悟，戒了大煙，到上海拜訪陳獨秀要求入黨。陳嗤之以鼻。他跟志同道合的編輯孫炳文一起去歐洲，到德國學軍事，在那裏經張申府和周恩來介紹成為中共黨員。1925年轉往蘇聯學軍事。1926年回國。（摘自《永遠的共軍總司令：朱德》，顧則徐著，台北秀威資訊科技公司出版，2010年2月）
他在滇軍廣有人脈，故時任江西省主席的舊日同袍朱培德請其就任南昌市公安局長，1927年八月一日中共在此地對所謂“國民黨反動派”打響第一槍。之後起義部隊南下廣東海岸欲接收蘇援槍械軍火不果，朱率殘部四千人折回粵北舊雨范石生駐軍處，以王階（朱德字玉階）之名蟄伏。毛於井岡山聞訊派人邀其入夥遭拒。1928年11月，獲斯大林看好的毛接到中共中央通知出任“前委”書記，管轄朱毛紅軍。故稱毛“拐走起義武裝”不算錯，但行文失之粗疏。
頁51起第6章《制服朱德》更形偏頗。誠然，1929年1月14日，在蔣打擊下朱毛率三千人撤離井岡山，王佐和袁文才手下的本地人留了下來。但次年3月王袁二人被彭德懷派人殺害。此雖出於共產國際指令，彭畢竟欠下一筆血債。（下為袁文才（上），王佐（下）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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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國軍窮追朱毛殘部時，朱德的第五任妻子伍若蘭落入敵手，她堅拒聲明與丈夫離異而被殺。毛竟悍然取消中央特別成立的以朱德為書記的軍委，剝奪其軍權。朱真是“度量大似海”（1945年在延安慶祝朱德七十大壽毛的賀詞），沒向中央告狀而忍了下來。
頁57第2段稱周恩來“自知沒有制定綱領的才能，似乎需要有人給他發命令”，說得很是。周不是畏懼毛，為了實現他的理想，即他所在的黨奪取並坐穩江山，他全力支持毛乾綱獨斷。
頁61起第7章《楊開慧之死》記述一個女子“嫁錯郎”的悲劇，連同錚錚鐵漢彭德懷的命運，都賺人熱淚。負心人毛之極度自私再次顯露無遺。此章有所不足者，是沒有披露楊開慧藏在老屋竹籬笆牆內的絕命書，內中痛斥毛是政治流氓，又是生活流氓，該文件於八十年代被發現。不知何故張戎竟然錯過了！
楊開慧和毛岸英,毛岸青母子合照
頁72起第8章《“毛主席：血染的頂子》記述所謂打AB團，包括富田事變造成的冤案，”僅八十年代官方平反的有名有姓的就有六千三百五十二人”！毛在血泊中登上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主席寶座，時為1931年11月7日，“九一八”事變後不到兩個月，乃徹頭徹尾的分裂祖國之舉！
頁83起的第8章《第一個紅色中國》，這個“國中之國”即所謂中央蘇區存在的四年中，因殺人和自殺其人口下降為全國之冠。1983年官方追認二十三萬八千八百四十四人為“烈士”！
頁92起的第10章《從奪實權到丟實權》，1934年初，毛雖仍是“主席”，，“總理”職位卻由莫斯科決定給了張聞天。
應當指出，從1931年起至1932年五月，蔣先後調動了十萬至五十萬兵力，對中央蘇區發動四次“圍剿”，每次均以失敗告終。其過程及原因，本書竟然不著一字！但歸根結柢無不由於朱德指揮有方。
事實上，在此之前的1928年4月下旬，楊如軒奉朱培德命率三個團進剿井岡山，楊是朱德在雲南講武堂的同班同學兼把兄弟，另一舊雨楊池生率部配合。結果朱德充分利用往日情誼，二楊雖兵力佔絕對優勢，卻無功而還。成就了“不費紅軍三分力，打敗江西兩隻羊”的佳話。
頁101起的第11章《長征前夕：毛澤東差點被扔掉》。首段第2行稱蔣“默認”日本人佔領華北大片土地，用詞不夠確切。因《塘沽停戰協定》只及於軍事，不涉及政治（主權）。
頁110起的第12章《長征之一：蔣介石放走共產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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頁113第2段稱邵力子（上圖）為“莫斯科埋在國民黨內的紅色代理人”，證據何在？
關於長征的幾次強渡或“飛奪（瀘定橋）”，正如頁132所引鄧小平1982年對布列津斯基的話：“其實沒有打什麼仗”。
頁144起第5章《劉志丹的命運》，可謂一曲英雄的悲歌！
刘志丹
周恩來曾賦詩：“上下五千年，英雄萬萬千；人民的英雄，要數劉志丹。”據說，有次一位陝北的瞎眼老農婦聽說劉來了，就讓人攙扶著她顫巍巍地走到劉跟前要求道：“我眼睛看不見，想摸摸你！”劉就一動不動地站在老婦前面，她從頭到腳摸了一遍，十分滿意地笑了！周圍的群眾無不為之感動。這樣的場景絕對不會發生在毛身上。而《東方紅》歌曲最先的版本是陝北百姓歌頌劉志丹的。後來李有源移花接木，改成：“中國出了個毛澤東”！這就是斯大林說的：歷史是勝利者寫的。
當然，劉志丹即使沒死於毛手下的黑槍，以其主觀條件加上客觀因素，他也必定成不了開國領袖。但無論如何，其高大形象永垂於史冊！
頁148起第16章《西安事變之始：張學良欲取蔣而代之》充分顯示了張學良志大才疏的實質。
頁136起第7章《西安事變之末：毛澤東殺蔣不成》儘管他渴望要委員長的腦袋，可是辦不到！毛不得不聽命於斯大林。而擁戴他的土匪出身的賀龍事後竟然睜著眼睛說瞎話，吹噓什麼“毛主席的天才無人能及，為了抗戰全局，說服我們不能殺蔣”（見沙汀《記賀龍》）
頁162起的第8章《陝北的新生活》，涉及毛這個大色魔的私生活。他實質休棄了第三任妻子賀子珍，1938年11月20日悍然迎娶江青（1914.3-1991.5.14）。此事成了文革中不少高幹家破人亡的伏線，曾是上海灘戲子,藝名藍蘋的江青文革結束時被郭沫若在詩中稱為“白骨精”。
江青與毛澤東結婚（1940年代延安）
頁171起的第19章《紅色代理人引發中日全面戰爭》，稱1938年1月28日爆發的淞滬之戰是張治中（1890年10月27日—1969年4月6日）引發的。書中描寫張在黃埔軍校當教官時（1925年初）就向周恩來提出參加中共，周請示組織後讓他留在國民黨內。但此事並無證據。
頁180起的第20章《打政敵，打蔣介石，不打日本》,頁189起第21章《盼望蘇日瓜分中國》，頁197起第22章《皖南事變：毛澤東設陷阱》，頁206起第23章《延安整風：靠恐怖建立權力建立權力基礎》，頁222起第24章《給王明下毒》，頁233起第25章《當上中共的“斯大林”》，頁238起第26章《“革命的鴉片戰爭”》，依次臚列了毛逼走張國燾，打倒王明，扶植劉少奇，倚重康生登上中共領袖寶座的經過。裏面不少細節算不上“鮮為人知”。
有必要提一下頁189起的第21章《盼望蘇日瓜分中國》，值得注意的是1939年8月23日蘇德簽訂互不侵犯條約後，9月底毛估計蘇日可能簽訂類似條約，遂派出潘漢年（1906.1.12-1977.4.14）與日本駐上海副總領事岩井英一聯繫，交換情報至抗戰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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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漢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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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潘在日本侵佔的上海香港自由來往，並一度被劫持到南京面見汪精衛。出於種種原因潘一直未將此事向毛匯報，到1955潘才告訴陳毅。毛接報深怕此事外洩以致其與日偽勾搭之賣國面目暴露，當即下令以“內奸”罪名將潘關押，實則包含滅口禍心。因經辦者李克農為人正直，列舉五種事實作反證，毛未能滅口。
潘案為中共黨內第一大冤案，潘妻董慧（1918-1919.2.24）是香港道亨銀行太子女，故潘乃香港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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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大小姐在延安參加積極紡紗生產，毛曾讚譽說：“董慧也紡出來了”。可憐夫妻身陷囹圄二十二載，直到毛死翹翹境況才稍有改善，但旋即病逝。陳雲等竭力為之平反。1982年終於恢復名譽，夫婦墓木已拱矣。
潘一表人才，能說能寫；董秀麗賢淑，不怕吃苦，而兩口子下場極慘。竊以為其間不無某種報應。蓋潘向日偽提供之情報涉及國軍機密，此乃漢奸賣國行為，雖是奉毛之命，也是有罪！同案的揚帆就不一樣，他沒有出賣過國家民族，所以能活到完全昭雪的那一天！
毛曾多次殺氣騰騰地談潘案，但結尾總是歸結為不殺。且僅限於指其為“內奸”，沒有用過“漢奸”一詞。這就可見端倪之一二矣！
（未完待續）
2025年12月1日下午8:17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