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张尧学落马，想当年“透明计算”
子规
如今，中国政府官宣哪个官员落马的消息已经使我产生了审腐疯劳，无法引起我的关注了，但前不久却被一条关于中南大学原校长张尧学被查的消息吸引住了。因为张尧学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不能以一个普通的贪官污吏等闲视之，他可是一个曾经在科学界也在全社会引起轰动的人物——2015年，张尧学和他的团队搞出来的“透明计算”，获得了2014年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明眼人都知道，中国体制内设立的各种奖项，包括科技领域的奖项，都是由权力主导的，都要体现政府以及领导的意志，获奖者都要通过各种人脉关系甚至金钱去运作，因而是没有多少公信力，也没有多少含金量可言的。但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却是一个难得的例外，是相当权威的，因为它代表的是国家最高的科学成就，必须以一种严谨、慎重的态度对待，始终都坚持宁缺毋滥的原则，如果这一年科学领域没有足够重大的成果出现，就空缺在那里了。自从它1999年设立到张尧学的透明计算获奖之前的2013年，14年间总共才颁奖了6次，大部分年份都是空缺的。当时，我一方面为国家层面能够坚持原则，维护这一科学界最高奖项的权威而赞赏，另一方面也为我们国家长期以来在科学领域都没有重大的成果出现而感到遗憾。现在这一奖项经过多年空缺后，终于有一个人获奖了，而且还是计算机这一左右当今社会发展的关键领域，据说有着巨大的应用价值，将对IT行业产生革命性的影响，我们能不为之骄傲，为之喝彩吗？
但质疑的声音很快就来了，许多计算机领域的专业人士都认为，所谓的透明计算就是个忽悠人的东西，居然也能获得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但由于是政府颁发的，质疑它就是在质疑政府，因而网上的质疑声音很快就消失了。有个别媒体报道了网上的质疑，也被和谐了。由于网上的质疑都是匿名的，《科技日报》还专门发表了一篇评论，说是学术批评不能靠匿名诽谤。但地球上的人都知道，在中国谁除非吃了豹子胆，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是不敢在重大的问题上公开质疑政府尤其是中央政府的。有记者去采访计算机领域的一些权威人士，他们都推脱说对此不了解，无法发表看法。只有著名科普作家和打假人士方舟子，敢于站出来公开进行揭露。他认为，张尧学以前的确做过科研，在清华大学计算机系当教授，但自从1995年开始就去从政了，先是去国务院挂职，1999年就全职当官了，当过教育部科技司司长、高等教育司司长、国务院学位办主任，2011年又去中南大学当校长。我查了一下张尧学的资料，他也的确属于计算机专业的科班出身，从1983到1990在日本的东北大学留学了7年，获得计算机专业的博士学位。1990回国后在清华大学计算机系任教。但1995年后除了从1997年到1999年曾经回到清华大学计算机系，他就都在政府部门当官了，即使2011年到中南大学当校长，也是在当官。而当官跟科研能够很好地兼顾，做到两不误吗？其实无论哪头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那些号称能够做到两不误，在从事繁重行政工作的同时，还能带领自己的团队做出了重大科研成果的人，这成果如果不是靠包装和运作岀来的，而是个名副其实的，他也只能是挂名的，而不是真正由他带领团队搞岀来的。我们只要稍微了解一下他的履历，就会对他所谓的“透明计算”疑窦丛生。
当然，我们还应当从更直接的角度对他进行质疑。方舟子进一步分析了他的报奖材料。他在材料中罗列了8篇论文，但实际上跟透明计算有关的只有两篇，而且都是发表在很低端的学术会议的论文集上。这两篇论文发表好多年了，到获奖时都只被引用了40多次，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他自己引用或者中国人引用的。被外国人引用的，有两篇不是英语的论文，还有三篇是英语论文，但作者分别是日本人、韩国人、德国人。方舟子认为，计算机科学最发达的是在英美两国，英美两国的研究者没有一个人引用过张尧学的论文，怎么能够说他的这项研究成果在国内外引起了多么大轰动，被广泛地使用呢？一个人是否做出了重大的科研成果，不是看他怎么自吹自擂的，而是要看同行尤其是国际上的同行是怎么评价的。国际计算机科学的主流压根就没提到过张尧学的“透明计算”，可以它压根就是个子虚乌有的东西。但就是这么个子虚乌有的东西，居然摘下了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的桂冠，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天大的丑闻吗？
我当年看了方舟子的分析后，感觉他说的也有根有据，很在理，我们虽然不是计算机领域的专业人士，但也不妨通过这样的途径做出自己的判断。我同时又感到自己当初太不够理性了，过于热切地希望我们国家也能出现这样的重大科学成果，以至饥不择食，竟然为这样一个靠造假包装，靠权力和人脉关系来运作的货色而叫好。我从此记住了张尧学这样一个欺世盗名的学术骗子。
现在张尧学终于落马了，可谓罪有应得，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吃瓜群众看了也会解解气。但他因何落马，目前还不得而知，只是跟所有的落马官员一样，官宣中只说因为严重违法违纪。跟当年的透明计算造假有没有关系，我们还得耐心等待最后的调查报告出来。但这个调查报告大概是不会涉及到此吧，因为这可是国家层面的科学最高奖项，可谓事关重大。那年头，正是大领导雄心万丈，要带领中国强起来，实现中国梦，因此要做出政绩来树立自己的权威，使自己定于一尊。2015年屠呦呦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这无疑给了他长脸的机会，但这毕竟是老早以前的成果了，而同年获得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的张尧学却是现在的成果，并且是经过多年空缺后获得的，更是给了他一个长脸的机会。这样一来，此事就更加事关重大了。但要捧也要捧一个有点含金量的，却居然捧出这么一个拙劣的货色！其实也不奇怪，捧的人本身就是拙劣的，被捧的还能高明到哪儿去？
2025年11月29日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