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夷之辨的基本标准——东海客厅论华夷
余东海
《春秋》谨严,尤其严于华夷之辨。二程说:“《春秋》之法:中国而用夷道即夷之。韩子谓《春秋》谨严,深得其旨矣。”(《程氏粹言》)中国而实行夷狄之道,就退为夷狄;汉族而信奉异端邪说,就沦为劣族。
可怜不少学者包括儒生,一口一个华夷之辨,却不知何谓华何谓夷,特此简略说明之。中华意味着政治上尊崇中道文化,实行礼乐制度。儒家文明与中华文明可以划等号。夷狄相反,不知儒、不尊儒、不归儒。夷狄尊儒就是去夷狄化,归儒就是中华化。至于反孔反儒,那不是夷狄,而是禽兽。
注意,“反儒是禽兽”特指政治领域。把这句话单独提出来说,必须加上一个定语如下:政治上反孔反儒就是禽兽。这个观点自有经典依据。《礼记曲礼》说:“礼以教人,知自别于禽兽。”程颐说:“礼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人道政为大,儒政礼为大。政治上反儒,不仅失礼而已,不仅一失再失而已,而是完全背礼而驰,说反儒是禽兽都是轻的。
事实也是如此,自古以来所有反儒政权和反儒社会,都是禽兽不如的。故有一条东海律:人禽之辨比华夷之辨更重要。先论人禽,再辨华夷。夷狄禽兽,区别对待。夷狄非礼,但还是人;禽兽则无法无天,天性丧尽,善根断绝,非人化矣。
或引用百度说:“中国历史上华夷之辨的衡量标准大致有三个标准:血缘衡量标准,地缘衡量标准,衣饰、礼仪等文化衡量标准。”
这是三昧分子的混扯。华夷之辨的衡量标准,既非血缘也非地缘,而是文化和文明,又特指中道文化和中华文明。衣饰礼仪只是文明的表象,中华文明的内涵是中道,中道文化的核心是仁义。仁本主义的道德、政治标准才是衡量判别华夷的基本标准,血缘和民族仅供参考。
仁本主义的道德、政治标准归本于道统。对于道统、政统、学统、血统,儒家都很重视,但最重视的无疑是道统。道统高于政统,是衡量评判政统和学统的最高标准,也是分辨华夷、即文明和野蛮的第一标准。
政统必须依据道统而建,方为中华正统;学统必须信奉道统而传,中华正学;民族必须遵循道统而立,方为中华民族。
注意,儒家非常重视民族、爱护汉族,但不是民族主义,更不是汉族主义,而且坚决反对民族主义和汉族主义。古今中西大量事实可证,民族主义害民族。罗素对民族主义有一句简洁的评价:“非理性,有害。”汉族主义也不例外,既害异族,更害汉族,洪杨帮和义和团殷鉴不远。
民族意识与民族主义截然不同。三界人士应有一定的民族意识,应该爱我民族,但不能民族主义,不能将民族本位化。国家意识与国家主义也一样。三界人士应该坚持道德仁本位和政治民本位,在政治上把人民放在第一位,民为贵、国家次之、领导为轻。
不仅民族主义国家主义,很多好东西一旦主义化,都会异化和恶化。故儒家对于各种主义特别警惕,对于错误的主义坚决反对。例如,爱集体而反对集体主义,爱民族而反对民族主义,爱国家而反对国家主义,爱社会而反对社会主义,爱万物而反对唯物主义,重利益而反对利益主义,重民权而反对民权主义,重民生而反对民生主义,重民主而反对民主主义,重平等而反对平等主义,重女权而反对女权主义,倡利己而反对利己主义,倡利他而反对利他主义,知人性有恶反对性恶论,知物质重要反对唯物论,承认有鬼神反对神本论……
上述句子中,前者为吾儒所爱、所重、所倡、所承认,后者为吾儒所反对。明白前后概念的本质性区别,可与论道矣,有望接近中道矣。
明辨华夷是必须的,仅辨华夷是不够的,还需要明辨义利、善恶、正邪、人禽、君子小人、圣贤盗贼等等。眼能识华夷人禽,耳能听民间疾苦,口能道真言正理,手能得善事正务,身能行礼门义路,心能放名闻利养,并能择善固执和允执厥中。此是儒者七能。将此七能最大化,才能与天同德。
对于华夷、义利、善恶、正邪、人禽、君子小人、圣贤盗贼等等的区别评判,仁本主义以五伦五常五观为核心,形成了一整套中正精密的标准。
仁义礼智信五常,是五大普世价值、道德原则和道德标准,统摄价值标准、政治标准和文明标准。五常道,放之四海而皆准,行之万世而不悖。人是万物的尺度,五常道又是人的尺度,可以用来衡量人和人类社会的一切,用来分辨一切是非善恶正邪华夷人禽之别。仁本主义五观,详见东海有关文章著作,兹不详论。
之所以强调标准的精密,是因为善恶未必黑白分明,非黑即白。两者大小有别,两者之间又往往有灰色地带。例如霸道,虽非华,亦非夷,既不能完全否定,又不能完全肯定。采取“实与而文不与”的《春秋》义法予以处理,最为妥当。《春秋》大义就属于仁本主义五观之政治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