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剑英堂侄叶狗/毕汝谐

 

 

叶剑英堂侄叶狗

 

毕汝谐

 

这里要说的是我的老哥们叶狗;自然,叶狗并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人,一个闻人;旧时代上海滩有个闻人黄金荣,闻人二字用得妙!否则像黄金荣这样一个家伙,如何称呼他呢?嘻嘻,闻人!——谁能不报以会心的一笑?

叶狗的情况也和黄金荣差不了许多,若是他生于没名没姓的草民之家,数市井之辈,那么我们尽可以对之进行无情的抨击,人人都没有话讲。但他却是功名显赫的叶剑英元帅的一位堂侄,故而那些贬词绝不能原封搬用,只能称他为文革期间北京市干部子弟社交圈的一位闻人。

1983年严打,人心惶惶,我听说叶狗因为传看香港色情画报劳改3年;见到叶狗的父亲,这位老知识分子一脸寒霜,痛切地道:这个逆子真不成器!刚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给他取名幼速,希望他小小年纪便能成器,哪知道他完全不成器,真是家门不幸啊。 

啥?老知识分子?对了,对了,叶狗即叶幼速,出身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其父叶述武是数学家(二级教授)、其母邹仪新是中国第一位女天文学家(三级教授)。

北京城里,有两位叶剑英的堂兄弟:一位在国务院华侨事务委员会,而另一位则在中国科学院,叶述武是也! 

混迹于北京干部子弟圈,叶狗靠的是两样法宝:其一,他是叶剑英的堂侄,却厚着脸皮吹牛说是自己是叶剑英的侄子,十大元帅的侄子,多么了不起啊。其二,他的钱包里有一张毛泽东接见其母邹仪新的照片,两个人笑容满面。

叶狗时不时就拿出来给大家炫耀一下,想想吧,千千万革命干部跟着毛泽东打天下,却从来没有单独接见的荣幸,在个人崇拜的文革年月,人人称羡。而且,叶狗巧妙地在言谈话语里穿插一句两句这样的话:

我爸每月280,我妈每月240;别人还以为这是行政级别的工资呢,误以为叶狗是8级以上的高干子弟!

我刚认识叶狗,他就闹了个大笑话,出乖露丑;令我当即觉得叶狗这个外号是有道理的,名至实归。

叶狗拿出一个大美女的照片,无比骄傲地宣称这是他正式的媳妇儿。我马上笑着揭露他是吹牛,我说这个女的叫宋锡梅,系解放军艺术学院舞蹈系学员,出生于哈尔滨一个电车工人家庭。人们公认她比王晓棠还美丽。宋锡梅的标准照片,被北京市各阶层的男人们秘密翻印着,当成宝贝一样收藏起来。宋锡梅是无数单身及已婚男人的梦中情人。

叶狗只得无奈地供认,他有个发小是宋锡梅众多男朋友中的一个;这人热爱数学,就用宋锡梅的照片与叶狗交换了几本高等数学拓扑学等等书籍。然后,叶狗又说他的女朋友其实是女12中老高二的贺利。

当时,北京遍地都是五花八门的学习班,而赫赫有名的北京市公安局少年管教所学习班其实就是监狱,关押着许多大人物诸如刘少奇、贺龙、薄一波等等的子女,少年习近平也曾经在这里被关过一个多月。

叶狗当时也关在少管所学习班;他与卫生部副部长贺彪之女贺利 是难友,放风时偷偷传递纸条调情;出狱后两人成为男女朋友,抱团取暖。叶狗 绘声绘色、淋漓尽致地讲述与 贺利的性生活(用1968年北京江湖的黑话来说,这叫闷 K),最后总结道:贺利的性欲比男人更强烈呢 。     

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 叶狗主动提出带 我和臧某某去贺利家做客, 我自是喜出望外。  

贺利相貌平平,稍胖,不好看也不难看; 然而气质不凡,眉宇间自来带出一股将门之后的傲气。不曾料想,她是我的命里注定的贵人,改变了我的一生。

贺利的地下生活分为两大块:性与政治。我与贺利都崇尚性自由,坚决反对披着革命外衣的中世纪禁欲主义;当时,北京干部子弟圈盛传贺利的初恋情人是建工部部长赖际发的长公子; 贺利却说赖公子是不可取的纨绔子弟,其初恋情人是个国民党官员子弟(其父好像是国民党驻什么地方的总领事) 。贺利将自己破身的过程吹嘘得天花乱坠

(双方热泪横流、灵肉的结合云云),强烈刺激了我的文学灵感,最终升华为日后中篇小说九级浪女主人公司马丽失去童贞的描写——"一颗非常明亮的流星徐徐划过天角;

我懂得,再过片刻,它将贬值为不会发光的陨石,降到人间......"深深打动了同时代男女青年蒙昧的心灵。

 我与 贺利 整天腻在一起,不避瓜田李下之嫌,惹出许多流言蜚语,人们想当然地以为我们有染; 叶狗怒斥我不仗义,公然挖铁哥们的墙脚;我诅咒发誓,自证清白,而叶狗将信将疑。

 贺利是我的可遇而不可求的贵人;没有贺利,我不可能写出九级浪,九级浪匡范了我的青年时代,使我的青春大放异彩!

而且,我以九级浪一举进入中国文学史(以及心灵史)。

叶狗的父母天纵聪明,生下的一儿一女却大不相同。叶狗的姐姐是北京医学院的高材生,同仁医院的一把手术刀。

叶狗却从小无心就学,调皮捣蛋,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最后,其父母好不容易走后门,

把这位扶不起的阿斗送进了一个半工半读的技校。技校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寒门子弟,图的是每月能领到十三元津贴;

像叶狗这样的阔少爷,简直是绝无仅有!

邹仪新是全国政协委员;是年,在一次政协会议上,历来精明过人的全国政协主席周恩来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当众表扬邹以新:邹以新委员率先把自己的独生子送进半工半读的技校,带了一个好头;这种模范带头作用值得我们大家学习嘛。

周恩来是被蒙在了鼓里还是别有用心?天晓得。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文化革命的话,叶狗早就被社会淘汰了,注定默默无闻。

文化革命造成世道大乱,叶狗摇身一变,成了北京江湖的一大闻人;这个半工半读的技校里的贫民子弟自卑感强烈,就把叶狗推出来当了红卫兵头目;叶狗神气活现,与两个贫民子弟拜了刘关张把兄弟,然后率领本校学生去搞打砸抢;

在一次武斗中,叶狗的一个拜把兄弟(类乎关羽的老二)失足坠楼,当场身亡,吓退了敌方,叶狗自此声名大振,不可一世!  

叶狗幸亏是半工半读的技校学生,庐山真面目外界少知,可以横行霸道;倘若他是清华附中、男四中、男八中……的学生,那么祖宗八代都瞒不住了(而那样一来,叶帅这一族祖上因行为不检而繁衍出来的某些血亲关系,亦将暴 露出来);

一旦进行名目繁多的筛选、甄别,那么叶狗必将退为二等革命小将,而这又是他那自幼养成的骄横性格不能容忍的。

他特爱出风头,根本不甘心当碎催(土话,指喽啰)。

我们俩的交情发端于当年在北京市中学生界名噪一时的西城区老红卫兵合唱团。挂名是西城区,实则面向全北京市各路干部子弟。

那当儿,文化大革命已搞了一年有余,最初曾以雷霆之势登上历史舞台的红卫兵运动已然几起几落,元气大伤;

革命激情经过盲目的冲腾和发泄之后业已消失殆尽,苦闷与彷徨成了取代一切的时髦思想,人人都在找寻新的精神出路。

于是,西城区老红卫兵合唱团应运而生;它既不若联合行动委员会那样富于浓厚的政治色彩,

也不像当时已初具规模的样板团那样热衷于宣传工农兵文艺,而是个主要发挥联谊作用的大俱乐部。

参加者抱着各不相同的动机:失意的小政客们打算借此保留一块日后东山再起的地盘(林彪曾说过:人的因素第一);

有几分姿色或文艺天赋的人才苗子想抓住机会出出风头(本团曾以庆祝十月革命五十周年为名,演出了许多苏联早期革命歌曲);

还有一批什么也不是的角色干脆就是瞎起哄。至于我,则是想扩大自己的社会交游面 ,为日后写小说积累素材。

叶狗是本团的幕后大老板之一;他在场面上混,朋友遍京华,点头之交多如天上星星;别看他其貌不扬:门楼脑门,细小眼睛,高颧骨,矮个头——颇为典型的梅县人,却是十分义气。

我跟叶狗一见面就熟,他海派地说:明天我们这帮人在萃华楼聚餐,给我的婆子(女朋友的别称)过生日——十五岁!5块钱一位!

小毕,你那一份我兜着了!咱们往后日子还长哩!

自从认识了叶狗,我就跟着他三天两头下馆子,腮帮子也丰满了许多。他的口袋里似乎有花不完的10块钱票子。

您或许要发问:叶狗哪来这么多钱哩?对呀,我那时心里也犯嘀咕哩。有一回,叶 狗邀上那位芳龄一十五岁的女友再加上我去了全聚德。

几杯加饭酒落肚,叶狗露了底牌 :吃喝随便!咱们有座金山哩,一辈子受用不尽!

叶狗的这位女友年纪虽小,却生得粗胳膊壮腿,跟半截石碑差不多。她是北京城里有名的武斗之花,曾创下一口气用武装带花(黑话,指打得头破血流)了十多个人的纪录。那年头,女性美表现在勇敢、鲁莽,而与温柔、妩媚无关。她好奇地追问:金山在哪儿?你倒是快说呀!

原来,西城区ХХ街抄家物资管理办公室的钥匙落到了叶狗和几个大官孩子的手里。老北京人都知道东富西贵的说法;

西城区住着许多财主,而这条ХХ街更是庙小神仙多,净是历朝历代遗下的肉头户。红八月(一九六六年八月)破四旧时,这里自然成了红卫兵们大显身手的好去处。当时,人人心中都烧着一团圣火,抬手动脚固然比较粗野(这条街上闹出不止一条人命),

却无人贪昧钱财;经过这一年多的折腾,大家恍然悟出革命目标远不及吃喝玩乐实在时,已经晚了——

北京市革命委员会发布了所谓六•六通告:自即日起,抄家活动一律按打砸抢论处,违者交公安局军管会惩处!……

而叶狗和几个大官孩子的这把钥匙正好弥补了往日清廉造成的缺憾。他们常常大模大样地光临那个办公室,宣谕一条显系捏造的最高指示:红卫兵组织的活动经费,以从抄家物资中拨发为好……然后自行进入仓库取钱。

据叶狗透露,仓库里金银财宝堆积如山,单是人民币现钞,就是大鼻子的爸爸——老鼻子了! 

这天晚上,我们三人边吃边谈,直到全聚德打烊还没有尽兴;于是决定找个地方一同刷夜(黑话,指在自家以外处过夜)。

叶狗说他在百万庄一带有个死窑(黑话,指安全可靠之地)。谁知,我们骑着自行车刚穿过西四砖塔胡同,便遭遇了一伙强人;

那时,整个社会处于无政府状态,遍地盗匪,歹徒如毛。十几根大棒横在马路当中,我们只得下车。夜幕下,只见这帮人——总数在二十至二十五之间,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一律口叼香烟,骂骂咧咧…… 

为首的是个少年老成的家伙,他用与其言谈内容截然相反的和蔼声音道:嘿,借你们几位的钻儿(黑话,指手表)戴戴!

我有些心慌,忙看叶狗的反应—— 

叶狗若无其事地道:咦,怎么惹到太岁头上了? 

他的女友闻言从腰间抽出有个大铜环的武装带,舞将起来:想借钻儿?行哇,你问问它答应不答应?! 

这伙强人大怒,嗷嗷而上……好几个人手里都握着半头砖(专门用以斗殴的半块砖头),眼看着就要劈头盖脸地扔过来了! 

叶狗也大怒,发出一声燕人张翼德单骑拒曹兵似的断喝:滚他妈远远的去!这儿 阜成门,是有王法的地方!

我有个孙子牛魔王,在这儿戳头一份儿!

大名鼎鼎的牛魔王,是阜成门地段的一个心黑手狠的坏蛋,他曾经使用火筷子挑取对手的眼珠。 

我吓得哆里哆嗦——这些人必是牛魔王的喽啰,麻烦大了!

少年老成的家伙却有些慌神了:你认识牛魔王? 

叶狗豪壮地说:天底下哪有爷爷不认识孙子的道理?牛魔王是我孙子!

叶狗和武斗之花毫无惧色,对这群强人怒目而视。

少年老成的家伙被彻底震住了——事后想想,这里是牛魔王的地盘,必有耳报神赶去告诉他了,而牛魔王却没有露面;

由此可见,牛魔王就是个孙子!

叶狗又是一声断喝:好狗不挡道,滚开!

少年老成的家伙垂头丧气地给左右使了眼色,他们灰溜溜地散去了。  

转危为安;叶狗掉过头来,冷笑着问我:刚才你怎么像条死鱼似的不说话?!

瞧瞧这话说的——像条死鱼(鱼本来就没有声带,何况还是死鱼)!

我战战兢兢地问:你怎么能镇住牛魔王啊?

叶狗轻描淡写地说:我们老二(指那个拜把兄弟)就死在牛魔王跟前儿,血溅了他一身。从此他就成了我的孙子。 

他端详着我,狞笑着说:你这张脸倒是挺招(女)人的,可是你在男人堆里戳不起份儿啊。

武斗之花也看着我,恶意地发出一阵大笑。

按照1968年北京江湖的黑话,戳份儿的意思就是说在北京江湖上树立自己的个人威信。我这时正处在危险的17岁,

一时冲动地说:我也想戳份儿!怎么才能戳起来呢?

叶狗简洁地说:跟着我混吧。

那年头,北京满世界都是坏蛋;甭管是老红卫兵还是地痞,只要有十几个人,几把菜刀,就算是一股势力,就可以胡作非为,仿佛旧时代草头王割据一样,划分出各自的势力范围。

我直到现在还记得好多草头王的诨名;比如军队大院的老坛子、小坛子,北京火车站坛子(有个中央组织部的哥们对我说:

北京有这么多坛子,以后咱们就自命为瓮吧);还有什么国家计委的傻七、傻八(系母大虫顾大嫂一类的女土匪)、东单一群狼等等、等等。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戳份儿也像闹共产革命一样( 贺龙曾经用两把菜刀闹革命),

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就像踩钢丝一样步步惊心。

当年的北京干部子弟圈,为了争着戳份儿或者争夺婆子,打架斗殴乃至上百人打群架都是家常便饭,男孩子之间的血腥暴力冲突时有所闻;轰动一时的桃色血案有:画家华君武的儿子,被人用冰刀破了相;

而我的一个哥们吴某某(中央工艺美院副院长吴劳之子)的耳朵,则在互殴中被吕正操上将的儿子用刀削去了一块。 

 ——年深日久,当事人都不愿意提及这些往事了(吴某某后来赴美留学,成为吴博士,妥妥的斯文人),可是这些又是当年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就由毕汝谐一五一十地写出来吧;我老了,必须对历史负责。 

我也曾跟着叶狗来到大型武斗的现场,一看到乌泱乌泱的男孩手里拿着什么家伙都有

(北京毕竟是首都,除了清华武斗,还没有动真枪实弹的);对方呐喊着冲过来,(此处删去许多字),我吓得尿了,不管不顾地丢下叶狗逃跑了。事后,叶狗尽情地讥笑我胆小如鼠, 我的心顿时像刀绞一般疼痛,却还是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放弃了戳份儿的妄想。 

——毕汝谐的某些文革记忆残酷而可怖,至今尚有时不期然进入恶梦;惊醒后,我习惯性地逐一抚摸头颅、心口、两手、双足,万分庆幸它们完好无损,不曾残缺;我至今记得,

四十岁生日那一天,我郑重其事地在心里向我的大脑我的心脏我的手我的足深深道歉:对不起,你们跟着我受罪了。 

此后,我与叶狗一度失去了联系。我在写作之余、读书之隙觉得生活里似乎减少了一项活动,认真想一想,呃,叶狗不再来电话了! 

我去问叶狗姐姐,才知道他又被抓起来了;原因是ХХ街抄家物资管理办公室那个案子败露了,同案的那几个大官孩子众口一词地咬他;由于叶狗年龄最大,出身也不是很好,就成了罪魁祸首;

这次关了很长时间,叶狗落下了肝炎的病根儿。

出狱后,叶狗切齿道:吃柿子捡软的捏。我这辈子没少吃这个亏!

我会意地点点头:一表三千里;叶剑英的侄子(还是堂侄!)算啥呀,叶剑英的儿子女儿才真正显贵呢。

叶狗伤感地唉声叹气,想必是勾起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打落门牙往肚里咽的伤心事……

——改革开放初期,张爱萍之子邀我一起倒腾电冰箱、李井泉之子邀我一起倒卖外汇劵,我一律敬谢不敏;

我不想当第二个叶狗,不想当大官公子的替罪羊。 

后来,我和叶狗又分分合合了几次,绝交复交绝交复交,全都是为了女人;

我多次在大街上不经意地拍中了他的几位虚虚实实的女朋友,他生气地说毕汝谐你真不仗义;

我反唇相讥地说:我一听说她们是你的婆子,马上就撒手了,有什么不仗义的?以后,

请你给你的婆子每人身上挂一个大牌子,写上:毕汝谐免拍此人!

文革结束后,我和叶狗中断了联系。叶狗本质上是一介莽夫,只适于打打杀杀的文革混乱阶段,一旦社会秩序恢复正常,他就无用武之地了;叶狗没有一技之长,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好在其父母是两棵大树,足够庇护叶狗坐享小康生活,还能吸引若干颇有姿色的小家碧玉。 

1998年,叶狗的肝癌进入晚期,伴着他的某个小家碧玉慌了神,打国际电话给正在美国访问的叶狗姐姐,叶狗姐姐则表示爱莫能助。 

叶狗即叶幼速病故了,年仅51岁。我在美国听到这个噩耗,真诚地有些难过。死者为大,

他的种种缺点毛病,都随着死亡隐匿了、消失了。 

进入新世纪,我打听叶狗的骨灰放在什么地方,叶狗姐姐说放在八宝山公墓,与其父母的骨灰放在一起;我问是永久性保存吗,她说是50年。

我很想再说几句缅怀故友的话,却是有口空嗫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