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仁本主义宗教性，严防儒家文化宗教化
余东海
【儒三戒】儒家三戒，一戒极权化。极权化的表现主要有二：一是赞同极权主义，二是反对西方文明，包括反自由反人权反民主反宪政。儒家对极权主义，可以导良，切戒三帮；对西方人本主义文明，礼当尊重之学习之，去其糟粕而取其精华。儒家二戒，戒宗教化。儒家是有神论但不是神本论，有宗教性但不许宗教化。对于中西宗教，儒家态度有别，对佛道两家是有破有收，对耶伊两教是破而不收。儒家三戒，戒复古主义。对家天下君主制，不妨参考，不能照搬。新礼制当秉承“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大同王道原则反本开新。
【忌五化】儒家忌五化：商韩化，蚂化，宗教化，事功主义化，自由主义化。宗教化有佛道化、耶伊化之别，佛道化由康有为倡之，耶伊化即神学化，神本主义化，天道人格化，当代宗教儒倡之。事功主义化的特征是以成败论英雄，重事功轻道德，重阳明而轻程朱，甚至重文武而轻孔孟。自由主义化的特征是夷王道为民主，在政治上主张西化，照搬自由主义和民主制度。五化中，商韩化、蚂化是邪恶化，与儒绝缘，背儒而驰；宗教化、事功主义化不失为正，但严重偏离儒家，流弊颇为深重。如王夫之所说，上有申韩，下有释老，鼙鼓相应。上有蚂，下有佛道耶伊和事功主义，同样可以鼙鼓相应。五化中，自由主义化最值得肯定，但在政治上有违于王道大义，丧失中华特色。中华必须自由，但最佳选择是王道自由和中华文明，以此赶超民主自由和西方文明。此非自由主义化所能及也。儒家追求自由，此理不可不明。
【东海曰】儒家佛道化，古已有之，于今为烈。于今更烈者，一是蚂化，二是西教化，即耶伊化，神本主义化。论危害性，蚂化最大，耶伊化次之，佛道化最轻。但三化都是儒家的异化，都不利于儒家的文化复兴和事业发展，都值得警惕。注意，反对三教合一，不是反对三家合作，东海一主三辅论，就是三家合作的最佳指导。反对儒家异化，也不是敌视和禁止异端。对于异端，该敌视固然要敌视之，如蚂该友好就应该友好之，如佛道；该宽容就应该宽容之，承认其正教定位，如耶教。即使对伊教，也应该尊重其信仰自由。
【东海曰】儒眼相看，很多当代名家，思想幼稚不堪。诸如性恶论、人格天论、孟荀并尊论、“儒蚂融合论、文化无高低论等等妙论，无不轻浮浅陋，不值方家一哂。至于五四谬种、蚂遗孽，更是幼稚得一塌糊涂。这是思想幼稚。至于道德、政治幼稚，更是无数无量，遍布朝野上下。不幼稚者几希。
【历史眼】儒门和自由门，无疑是现中国最优秀的两个群体，但见识普遍不高，各有所知障，各有所蔽。自由门蔽于西而不知中，被西方文化文明所蔽而不能理解儒家文化和中华文明。儒门中受到障蔽更多，或蔽于唯物主义，或蔽于社会主义，或蔽于民族主义，或蔽于人格神……总之是蔽于种种偏见戏论而不知天。两个最优秀的群体尚且如此，其它群体和一般民众如何，可想而知。
【宗教观】宗教有信仰，有信仰未必是宗教；宗教有鬼神，有神论未必是宗教。儒家既有天道信仰，又承认鬼神存在，但不是宗教。宗教的基本特征是立足于彼岸，西方宗教还要加一个特征：信仰人格神。这两个特征，皆儒家所无。
【人格神】否定天道有人格，认证天道超人格，并非否定人格神的存在，更非反对人格神。除了天道，所有鬼神都有人格。人格和鬼神，都是天道所现的形而下之象。儒家对鬼神的态度很明确：敬鬼神而远之。敬是尊敬，不亵渎之；远是疏远，不亲近之。当然，祭天和论道的时候，不妨将天道拟人化，假设其有人格。
【神本论】神本主义有两个特征：其神有人格或准人格，其神具有创世造人的大能。其实这两个特征相互矛盾。天无人格，方能创世造人，有人格的东西包括人格神都属于形而下之器，都是被造物。世出世间绝不存在创世造人的人格神，这样的人格神只能是人类意识臆想幻念出来的乌有公。这是一条东海律：天能赋予人类以人格，人不能赋予天道以人格。
【异端论】以儒门为界，异端有内外之别。传统和西方百家，如杨墨佛道耶伊，都是儒门外的异端。严重偏离中道思想的儒家，异端化的儒家，都可称为儒门内的异端，是儒家的异化，如蚂蟊化、法家化、墨家化、宗教化、自由主义化等等，都是儒家异端化。法家化又分为商韩化和管晏化，宗教化又分为佛道化和耶伊化。异端化有正邪之别。管晏化、佛道化、自由主义化虽然不中，不失为正；蚂蟊化、法家化、恶性神本主义化则是邪化非儒化。吾儒对于良性异端，宜友好之；对于恶性异端，宜破斥之。对于儒家异端化，则宜分别其正邪。正者友好警示，如对宗教儒；邪者严厉批判，如对蚂蟊儒。
【主权论】主权问题是外王学核心问题，必须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蒋庆倡导准人格天论，又在《儒学的最高合法性是“主权在天”而非“主权在民”》等文中强调主权在天而反对主权在民，导致儒家神学化、政治神本化就是逻辑的必然。儒学的最高合法性是主权在天，这没问题。不仅主权，治权教权皆本于天。但是，请注意，主权治权教权都应该落实下来，分别落实于人民、君王和儒家。在主权领域，只有民意才能代表天意。这是新王道必须明确的一点，来不得一点含糊也。主权在民可视为新王道和民主制的共法。没有主权在民就没有民主，也没有真正的王道。主权交给人格神，政治必然宗教化。
【宗教化】儒家宗教化可分为两种模式：康有为式和蒋庆式。康式倾向于佛道化，蒋式倾向于耶伊化。两者差别不少，原则处有二：一是天道观，前者天道观与孔孟程朱无异，后者倡准人格天论；二是内圣外王的关系，前者主体用关系，后者主并列关系。宗教化必然导致儒家异化和狭隘化，蒋式宗教化还会产生神本主义倾向，道德和政治都变成以人格天为本，主权在民变成主权在人格天。
【康有为】康有为的“南海圣人”之名流布一时，原以为是他人虚夸而康有为笑纳。有厅友言，康南海多次自称圣人，王荣祖有一本书《康章合论》，里面曾经有写。仅此一事，亦暴露了康有为之骄妄。骄妄二字，为学为政之大忌也，取败取祸之道也。其宗教化之追求，废科举之倡议，戊戌变法中种种举措之轻浮孟浪，无不与此二字密切相关。康有为，儒士耳，离君子境界尚远，遑论圣人。
【康有为】康有为《论语注》说：“盖圣人之来斯世，明知乱世昏浊而来救之，非以其福乐而来享之也。故治世去之，乱世救之，特入地狱而救众生。斯所以为大圣大仁与!恻隐之心，悲悯之怀，周流之苦，不厌不舍，至今如见之也。”或问：此言符合儒家义理否？东海答：此言有二过：其一、说圣人遇治则去，好像治世就没圣人什么事了。岂其然哉？非其然也。若遇治世，圣人得位，可以治上加治。尧舜其犹病诸，难道嫌圣人太多、尧舜相继吗？其二、圣人之来斯世，与凡夫无异，既“非以其福乐而来享之”，也非“明知乱世昏浊而来救之”。圣人的天命不是生来就有的，圣人也不是天生的，不可神化之。康有为借佛理神化圣人，欲为其宗教化张目也。
【警儒钟】儒佛道三家中，本体观、价值观、功夫论、方法论皆有同有异，大同大异。大同故可以求同，大异故应该辩异，也不妨存异，唯独不能同一、合一。此东海《三教不可合一论》之所以作也。三教合一，便成杂学，儒不儒佛不佛道不道矣。佛道儒家化倒是好处多多，儒家佛道化，就是宗教化，那将严重偏离乃至违反人道大义，文化品质大降，王道政治、礼乐制度和中华文明再无重建之望。
【警世钟】当年眼见自由群体热衷于反孔反儒推崇耶教，我心忧伤；后来眼见儒家群体或热衷于依附蚂主义而反对自由主义，或热衷于宗教化，我心更加忧伤。依蚂反西，固然是邪路；天道人格化和儒家西教化，也是大歧途。于儒家事业和自由事业皆大不利。对此多数儒生浑浑噩噩，茫无所谓，甚至浸淫其中不能自拔。唯东海洞若观火。忍耐多年，忍无可忍，不得不奋起棒喝。是真儒，就不能依附蚂主义，不能反对自由主义，不能搞宗教化！
【小说明】《论语点睛》一书成稿于十几年前，不乏偏差处。在论及历史上最优秀的十大君子集团时，将曾国藩、康有为、熊十力列入，就欠考虑。历史上最优秀的君子，即圣贤也，言行皆须中正。曾以武卫道，康一志弘儒，熊力辟唯物，各有功勋。但又各有过错，文正杀戮过重，康熊思想有误，都不宜列入十大，与历代圣贤并列。当时将三人列入圣贤行列，原因有二。对曾熊二公是偏爱。熊公解吾多年之惑，遂私淑之；曾公扫灭洪杨之帮，特欣赏之，故忽略了二公的不足。对康君是认识未至。康君的君主立宪制，是清末最正确的道路选择，但其德其智其思想都存在严重问题，无法承担历史性的大转型重任，浪费了大好历史时机。尤其是其宗教化思想和康氏大同理想，“超越”中道，背离孔孟，贻误儒家匪浅。这是当时未能认识到的。
【小说明】有儒友断言吾为古文学家，妄断也。今古文并无原则矛盾，完全可以融会贯通。在研究儒经的方法和对待孔子的态度方面，吾更倾向今文学。吾批蒋君，并非反对今文学公羊学。蒋君很多观点违道离经，亦严重偏离今文公羊。历代公羊大家，皆无主张宗教化和人格天者。常有人称董子主张人格天，纯属误读。宗教性和宗教化，拟人化和人格化，皆两回事。2006年有一组《调当代诸儒》的组诗，其三曰：“面壁早将名利抛，气通大脉贯三焦。诸君帐下宜无执，略有差池不肯饶！”儒家宗教化和天道人格化，已非一般差池，而是原则错误，不可不澄清之。
【形而上】西哲没有形而上学，西哲所谓的形而上学，名不副实。唯有道才具有形而上性，形而上学就是道学。西方所有学派宗派，无论优劣正邪，都不明道，何来道学？能明道者唯儒佛道。唯此三家才是道学，才有真正的形而上学；唯有儒家内圣学，才是最中正的形而上学。千万不要把“人格神”和“准人格神”视为形而上，不要把神学视为形而上学。那是学术堕落。
【形而上】中学西学各有所长。西学之科学长于形而下，神学哲学亦无不止于形而下。其神学号称其神超越，其实非超越；其形而上学号称研究世界的本原，其实不识本原。世界的本原即宇宙本体、生命本质，《诗书》曰上帝，《礼经》曰太一，《易经》曰太极，《中庸》曰天命之性等等。研究世界本原之学即本体论，这是形而上学的核心。西方形而上学于灵魂、自由意志、因果关系等等问题各有所见，其认识论和古代宇宙论亦不无可观，唯本体论不明本体，难望佛道两家之尘，遑论儒家内圣学。
【历史眼】儒不得势，道不能行，原因有二：外因是社会环境逆淘汰，内因是儒家群体不争气。当今儒群不争气，表现在实践中，是苟同极权主义，与狼共舞，为虎作伥；表现在理论上，是不合时代之宜，或反自由，或宗教化。而这是反常而动、逆时而行的邪路和绝路。永军群友言：“儒学不应该走神学化的道路。过去都没有，现在就更不应该宗教化了。”
【性天论】外王本于内圣，内圣本于性天，性天就是儒家的信仰、儒家的根本，儒家的法地，安身立命之地，任何时候不能动摇。性天论即本体论，儒家形而上学，学达性天就是大本确立。学不达性天，不足以谓之学。不达性天而妄论之，更会误人误儒亦误己。性恶论和人格天论就是典型的妄论，前者昧于性，不明本性至善，性外求仁；后者昧于天，不明天超人格，性外拜天。两者都对内圣真谛造成严重遮蔽和扭曲，让学者丧失上达之机，让儒学成为无本之学。或为法家化大开方便之门，或直接导致儒学神学化和王道宗教化。性不性，天不天，仁不仁，王不王，此之谓也。名之为儒门外道，乃东海替天行判！
【天道论】把天道说成人格神，把人格神说成全知全能，是西方宗教妄论。地球上没有全知全能的人，宇宙中没有全知全能的神。天道可以创生天地万物和人类，可以创生外星人和人格神，但创生不出一个全知全能的人格神来。也不能说天道全知全能。天道固然作用神妙、知能无限，但其作用是循序渐进逐渐体现的，其很多知能还需要通过人类来体现。如《周易•序卦》所说：“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仪有所错。”君子制礼作乐和尽伦尽制，一切人类文明的辉煌成果，无非天道的知能体现。当然，天道的知能也可以通过其它生命体如人格神、外星人和外星文明体现，如果它们存在的话。
【天道论】人类潜能无限，创造创新能力无穷无尽。《中庸》说：“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人之性即天地之性，人之道即天地之道，故人类若能尽其性，得乎道，就可以参天赞化，替天行道。这种新新不已的创造性，植根于天道生生不息的创生性，即乾健性。木见厅友言：“人的作用，乃能改良乃至创造出一个有别于自然环境的人类社会环境。这种作用，在逻辑上在性质上说，同样有一定程度的创造性质，可称为改天换地之能。”
【天道论】天道并不因人而存在。无论有没有人类，无论人类怎么样，天道都在，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但是，如果没有人类就没有人道，没有圣人就没有王道，天道的大量作用知能就无从体现和表达。故孔子说：“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只有人类中的优秀者，才能尽心知性知天，得道传道行道，建设人格人伦和王道的美好。所以，人类得天独厚，是天道最美妙的作品；圣贤天爵最高，是弘道最重要的依仗。敬天就得尊贤和爱人，爱人就得成仁，成就仁德。
【天道论】正义常常迟到或消失，是反常社会的常态。仅此一点足以否定天有人格论。如果天有人格，是一个全知全能的人格神，就不应该、不可能让正义迟到。特此重申，天道与善惩恶的公正，并非通过人格实现，而是通过因果律实现。因果律就是天规天律，天道的作用之一。然复须知，因果报应的方式很多，除了即时性、现实性、现世性方式，更有滞后性、潜在性、后世性方式。要在人道上及时实现正义，必须有人类参与，以良制良法与善惩恶。这就是参天赞化和替天行道。化用孟子的话说，徒天不足以自明，有赖于吾人明之；徒道不能以自行，有赖于吾人行之。
【东海律】人无人格是人的堕落，天有人格是天的堕落。人无人格是人的物化，说明性不起作用；天有人格是天的物化，意味天不再是道。人格是器、是物、是现象、是形而下，是道在人身上的作用。道是本体，器是作用，道器不二而有别。岂仅人格而已？宇宙万物一切现象，无非天道的作用。不能夷道为器，夷体为用。当然，天永远是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不为任何人堕落为人格神。天有人格，是西方宗教和当代宗教儒的错觉、幻想和臆测。
2023-3-8余东海集于青秀山下独乐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