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蜂生涯(三十五)
一真溅雪
摘自一真溅雪回忆录《使命》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赛程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己经守住了。─
摘自《新约圣经》.提摩太后书.4章.7节
从岳阳回到一分场四队之后,有一天晚饭后,我和艳华沿着一条通往华容县城的公路散步,大约走到距我们放蜂的地点两里多路的公路边上,我们见到了一个帐篷,帐篷两侧放有几十箱蜜蜂,我们走进帐篷便见到两位二十多岁的养蜂员,互相寒渲之后,了解到他们原来都是64年、65年从长沙下放到江永迴龙墟农场的长沙知青,一位叫左文柳一位叫陈近仁。
原来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起,中共当局就因“大跃进”而陷入国民经济濒临全面崩溃的困境,许多盲目新建的厂矿企业和基建项目被迫下马,大量企业员工被裁减回乡务农。后来虽在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等人对农村和城镇厂矿企业的所谓“调整、巩固、提高”政策的作用之下,国民经济虽有所恢复,但仍不足以解决城市新生就业人口的就业压力,于是中共当局从上世他六十年代初,就开始鼓励城市知识青年到农村务农,大肆宣传城市知识青年到农村的广阔天地去是大有作为的,并树立了邢燕子、候隽……等为知识青年在农村大有作为的典范。
湖南省在64年和65年动员了一批长沙市的失学知识青年(初中、高中毕业生)下放到湘南的江永、道县、郴州……一带的农村和地方小农场务农。这些人大都是家庭出身不好,被剝夺了升学资格,又因家庭出身不好,在城里招工无望,被迫不得不“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下放到湘南农村。
在1967年发生道县对“四类份子”及其子女的灭绝人性的大屠杀之后,这些下放湘南各县的绝大多数都是出身不好的知识青年,慑于对隨时都有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死亡的恐惧,被迫采取了“大逃亡”的方式以求生存。
在六七年秋后下放在湘南各县的长沙知青互相串联,成群结队,躲过“贫下中农”民兵的堵截,翻山越岭绕道广西,再从广西全州爬火车返回长沙。这些人在长沙大多家境困难,又没有户口、没有工作、没有粮油供应,只好在长沙以做木工、泥工、做小工、推板车、做小生意、贩卖票证……等维持生计,左、陈二位师傅以前也干过不少行业,前几年才开始以养蜂为生。
他们在七月份便巳进入君山农场采芝麻棉花,先期也收了不少芝麻棉花蜜,我们去时,那天下午他们的一个盛蜂蜜的25升的塑料桶爆裂,搞得帐篷里到处都是蜂蜜,我们去时他们还在进行清洗。我告诉他们:芝麻、棉花蜜因浓度低,气温又高十分容易发酵产生气体,应保存在荫凉处,而且桶盖不要盖严,要留有缝隙,以利发酵产生的气体及时排出,才不致引起爆炸。
他们之所以到君山农场放蜂,是因为陈近仁有一个弟弟陈乐仁,68年被下放到君山农场的机耕队,经他的介绍才来到君山农场采芝麻、棉花。
此后一段时间,我们与左、陈二位师傅互有来往,特别是左师傅与我十分谈得来,对许多问题的见解我们都一致,他是一位十分聪明、又十今好学的年轻人,我和左文柳相识之后,彼此都有相见恨晚的感慨。
当商量下一个蜜源的去处时,我说湘阴财政局蜂场的刘技师来信,要我们到湘阴县芦苇场场部对面的横岭湖去采蓼花,他们也想一起去,我说:那好,你们来一个人和我一起,先到刘技师那里看好蓼花场地,然后再决定何时进场。
九月二十号前后,我和陈近仁一起从君山农场过河到岳阳乘火车到汨罗转汽车到达营田,然后步行约三十里路,到达位于营田与湘阴县城之间的湘阴县芦苇场场部,见到刘技师,刘技师说:今年西水(湖南人把秋季涨水称之为“发西水”)退得迟,到现在湖水都没有退下去,横岭湖的湖洲还没有露出水面,你们留一个人在这里等,等到湖水退后,再回君山报信,先把蜂运到君山农场船码头,再来一个人,我从芦苇场幫你们租一条机船去君山码头幫你们把蜂运到横岭湖。
我和陈近仁一商量,决走由他留在刘技师这里等消息,我先回君山,我怕艳华一个人照顾蜂场不方便。因我离开蜂场后,她一个人住在帐篷里不安全,只好住在老廖家,晚上就由老廖的儿子睡在帐篷幫我们照顾蜜蜂(主要是防止有人偷蜂)。
我回君山后,大约等了八九天,陈近仁从刘技师那里回来了,告知湖水已退去,横岭湖内的湖洲己露出水面,湖洲上的蓼花已开得一片鲜红。我们当天就打整好行装,次日凌晨便起床关好巢门,匆匆吃完早飯,就见陈乐仁开着拖拉机来到我们放峰的地方,左文柳、陈近仁的蜂已经装在车箱上了,我们五个人很快就把我们的行李和蜂箱都装上了车,拉到君山码头边,卸完车后,陈迎仁仍去刘技师那里带机船过来运蜂。
考虑到湖洲上生活条件艰苦,我和艳华商量,由她先回家与她的父母筹办婚事,主要是由她家里制作结婚用的家具和确定结婚的日期,本来按当地的习惯,结婚用的家具和房屋都应由男方准备的,但她父母知道我的情况,也就把本应由男方承担的责任都承担起来了,令我十分感动。我送艳华到岳阳乘火车回新市。
第三天一早就看到陈近仁带着刘技师幫我们联系的机船来到了君山码头,装船后即啓航,大约傍晚时分就到了湘阴县芦苇场湖对面的横岭湖的湖洲上,我们在距湖边不远的一处地势较高的湖洲上搭建了一个帐篷,我们一切安顿好之后,仔细观察了一下横岭湖的情况。
原来横岭湖也是洞庭湖的一部份,由于多年的泥沙淤积湖底抬高,每到秋冬枯水的季节湖底都露出水面成为长满芦苇和蓼花的湖洲。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在农业学大寨的高潮中,湘阴县领导不顾水利专家的反对,贸然决定动员全县人民挑堤对横岭湖进行围垦,计划用堤坝围垦出一片有三十万亩农田的“垸子”,湘阴县领导不顾客观规律,好大喜功的行为,给湘阴县的农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每到秋冬季节就要在全县组织数以十万计的农民去横岭湖挑堤进行围垦,由于工程浩大,一年的秋冬季节又不可能把全部堤坝修好,到春夏一发大水又把已挑的堤坝冲毀,到第二年又要再修,修了两三年都未修成,而生产队为了维持修横岭湖的开支,许多已耗尽了生产队本来就不多的积累。修横岭湖的生产队不仅没有工资;而且要自备伙食,许多生产队为支付修堤的伙食开支,猪卖掉了、谷吃光了,有的甚至连牛都卖了,有的生产队实在没办法维持修横岭湖的开支,不得不到信用社去借钱,这就出现了生产队一年的收入还抵不上修湖的开支的怪现状,这造成东塘公社的一个生产队的社员每个劳动日要倒出八分钱给生产队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怪事,因为这个生产队全年的总收入与修堤的开支相抵还欠下一笔帐,这笔欠帐平摊到每个社员的劳动日上(即每十分工)社员的每个劳动日还要倒出八分钱给生产队。
几年之后横岭湖围垦堤垻工程虽然基本完成,第二年正准备大量往垸子里面移民时,又遇上了一场大洪水,横岭湖堤坝多处垮塌,堤内一片汪洋,退水后湘阴县领导还准备又组织人力重修横岭湖堤坝时,上面的政策已由原来的鼓励“围湖造田”转为:为恢复洞庭湖调节水位的功能,而改为“退田还湖”,湘阴县领导们的胡作非为才被制止,但他们对湘阴民众造成的深重灾难却没有受到任何追究。
我们到横岭湖时,那里的水还刚退去不久,湖洲上的低漥处仍积有较深的水,而湖洲的外围由于以前曾修过堤,所以地势比里面要高,因湖水退得较快,湖洲内低漥处积水里的鱼虾还来不及逃逸,所以湖洲内的积水里鱼虾不少。
此时聪明的渔民们就找到了一个以逸代劳的捕鱼方法,他们在湖洲积水与外面湖水之间的土堤上挖开一条从积水通往外湖去的沟,再把籇[註:1]装在这条开挖出来的沟口,由于外湖面的水位要比湖洲内积水的水位低,当积水中的鱼虾随同流水流到外湖里去的时候,水经过籇之后,水里夾带的鱼虾都被装进了籇,不能出来,渔民们将渔船停在籇旁的外湖边上,只需每隔几个钟头从籇里把装满的魚虾取出来,大的鱼放在船上的水舱里养起来,以后去集市出售,小的就摊到竹晒垫上晒干作干鱼虾出售。
我们有时也从渔民们那里以一角钱一斤的价格买些鲜活的小鱼虾来或油炸或煮汤吃,味道十分鲜美,有时遇到籇里面取出的鱼中有不少洞庭湖的特产银鱼,我们会专门挑一些银鱼出来煮汤喝,其味道更是鲜嫩无比。
银鱼全身除两只眼睛呈两个比芝麻还小的黑点之外,通体无色透明,身长只有十至十五厘米,扁扁的呈带鱼状,在水中游姿优美十分可爱,只是一离水便会很快死亡,所以市场上见不到活的银鱼,都是晒成鱼干的干银鱼,味道当然远不及我们在湖洲上吃到的活银鱼。
我们有时无事也用大头针弯成鱼钩,挂上一粒米飯在内湖边上钓那种鳑鲏鱼,这种鱼很容易上钩,有时花上两三个小时就能钓到一两斤,这种鱼外观十分像鳊魚,只是长不大,通常每条只有半两左右,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一两,油炸、煮汤味道都不错。
我们在横岭湖的湖洲上安营札寨后,二三十万亩的湖洲上的蓼花己开得一遍菲红,同时还散发出一阵阵与荞麦花类似的特殊气味。每当清晨起来漫步在湖洲上,看到鲜红的蓼花和水边潮湿的绿色水草时,不免令人想到白居易的竹枝词中的两句词:“水蓼冷花红簇簇,江蓠湿叶碧萋萋”。
蓼花不仅有蜜而且花粉也不少,所以只要天气好,蓼花花期不仅能收到两三次蓼花蜜,而且蜂群的繁殖也不错,我们在横岭湖每人都摇了一百四五十斤蓼花蜜。蓼花蜜属次等蜂蜜,色泽黑红,还有一种荞麦花那种不太好闻的气味,送供销社收购只能卖到四五角钱一斤,而且供销社又离得太远,送去收购也不方便。
此时我想到1975年那次省里把“反动学生”都安排工作时,被安排到营田汨罗帆布厂子弟中学教书的湖南师范学院中文系的“反动学生”李德风。他们这家帆布厂是一个职工、家属一共有好几千人大型工厂,我估计在那里请李德风幫忙销掉我这一百四五十斤蓼花蜜,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十一月中旬,我找刘技师借了一部单车用三个25升的塑料桶装上那一百四五十斤蓼花蜜绑在单车后面的货架上面和两侧,沿着湖边的公路骑到了位于营田镇的汨罗帆布厂子弟中学,找到语文教研组,正好李德风那时没有课,他见到我又惊又喜,他连忙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上次省里安排我们工作,听说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去,在外面养蜂,现在怎么样?还在养蜂吗?有没有成家?我一一作答之后,他说:到我家里去聊吧!随即他与教研组里的老师打了个招呼,便带我来到该厂南区宿舍第41栋最西端的那一套房间里,这是一套两房一厨后面还搭了一个简易厕所的房子(他们厂的宿舍那时都是平房),他的夫人彭世莲女士,1969年端午节我和他们学校的袁立强一起去李德风家拜访时就认识。此时他们已有了一个儿子李岸。李德风在学校上班有一份工资,彭女士会做裁缝也有收入,生活还过得去。
我去后彭女去连忙到厂里的菜场去买菜做飯,中午喝酒的时候,我们各自把分别后这几年的情况都说了一下,我告诉他几年前我和孫治国曾带了几个知青在他们厂在湖边的码头上拖过板车,主要是拖煤、水泥和红砖,想不到几年后你已到了这里教书。
飯后我用瓶子装了十来斤蓼花蜜送给他家,他一定要给钱给我,他说:你在外面养蜂这么辛苦,我怎么能白要你的蜂蜜呢?我说:我们是十几年的老难友,送这点蜂蜜算什么?后来他总算收下了,我谈到请他幫忙把我把剩下的蜂蜜卖掉时,他满口答应,他问我卖什么价钱?我说你看着办吧!能买七八角钱一斤最好,不行六七角钱一斤也可以,由干下午我还要赶回蜂场,他说:你把蜜糖放在这里,过几天你再来拿钱就是。我告别他们夫妇之后,回到湘阴县芦苇场时天色已晚,那条摆渡兼打渔的小船已收工回家去了,我就只好在刘技师家吃晚饭,在芦苇场的招待所住了一晚,次日一早才过河回到蜂场。
过了几天来了寒潮又是刮风又是下雨,气温也骤降,我见蜂场没什么事便把蜂群委托左、陈二位师帮我照料,我就准备过河剩车到艳华家里看看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我途经营田时,顺便到了李德风家,他告诉我蜂蜜已经按八角钱一斤的价格全部卖掉了,隨即他把卖得的一百一拾多快钱全部交给我,我谢谢他之后,便从营田乘汽车到汨罗再到新市,然后步行到了石侖。
我到艳华家里看到她家准备的大衣柜、五屉柜、书桌、碗柜、小木靠背椅等家具都已制作完毕正在做油漆,床上用的垫絮、垫单和被子都已经准备好了,已经请人看好了结婚的黄道吉日,那就是当年的农曆冬月初6(阳历12月1日),她要我在11月16日中午前一定要赶到她家,因为举行婚礼前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要确定邀请哪些亲友,估计参加婚宴的总人数,筹备必要的物资,以及婚礼前一天晚上(11月30号)招待远地来的亲友和附近的至亲的先蓆参加的人数……等等。
此时正好收到大姐寄来的一百元结婚礼金,我们便一起到汨罗木器厂找到她在学校教书时的同事在木器厂当会计的儿子小马帮忙,弄到一张床铺指标,以一百零五元的优惠价格在那里订制了一张当时流行的九弯床。
然后,我们决定一起到长沙去照一张结婚照,和买一点结婚要用的糖菓、香烟之类的物品。去长沙前,艳华要我和他一起到她曾经任教的学校的一位同事那里拿了一个包给我,她说:“包里有我幫你做的一套兰的卡中山装,是给你结婚那天穿的,另有两套我穿的新衣裳,是我结婚时穿的,你结婚那天帶到我家,就说是你送给我的婚礼”。她知道我那时一无所有,多亏她想得周到,在她并不富裕的情况之下,还如此顾及我的臉面(这三套衣服几乎花光了她当民办教师几年的全部积蓄)。
到长沙后,我就穿上他送给我的那套的卡中山装和她在凱旋门照了一张结婚照,后来又一起到了一家小商品商店,我买了两个镀金的戒指每人一个,算是结婚戒指吧!我说:“暂时将就一下,等以后情况好了,再买个真金的给你”。
我们到了正仁家,那时正仁已平反结婚,并生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儿子,也分了一套一室一厨的房子,彭云燕也己招工到了正仁所在的长沙汽车电器厂,他们一家总祘安定了下来。
正仁也送了一百块钱作为婚礼,我交给艳华作为筹备婚礼的开销,离开长沙后,我们一起坐车来到汨罗,我送她上新市的班车后,便经营田回到到了横岭湖的蜂场。
因前段时间阴雨低温,而蓼花蜜蜜蜂不易消化,天晴气温高时尚不要紧,如遇较长时间的低温阴雨,蜜蜂就易因消化不良而患大肚子病,吃满蓼花蜜而不能消化的蜜蜂就会拖着因装满蜂蜜而透亮的大肚子爬出蜂巢,因失去飞翔能力而死在外面。后来天气虽然晴了,但气温一直升不起来,而湖洲上的蓼花仍然开得很旺盛,有蜜源就会剌激蜜蜂外出采集的欲望,而湖洲上一坦平洋,没有任何遮拦,冷风肆虐,气温比陆地上要低好几度,以致每到下午三四点钟之后,外出采集的蜜蜂有许多都因被冻僵而无法飞回蜂巢,眼看蜜蜂的群势迅速下降,刘技师建议我们把蜂从湖洲上运到岸上来,他在芦苇场附近,帮我们找到一个有围墙的单位,我们把蜂放到围墙内的院子里,这里又避风,又没有蜜源,蜂群总算外出活动减少,相应的损失也就减少了,这才把蜂群保存了下来。
十一月二十五号左右我从刘技师家里借了一部单车,先回到石牛四队把结婚的事告诉克诚。顺初等人,并按当地习惯邀请他们届时前来参加婚礼。又在生产队领了一百斤稻谷打了七十来斤大米,用麻袋装好,绑在单车后面,骑单车到长沙送给正仁。因正仁平反前一直在锻工、翻砂车间上班劳动强度很大,每月的粮食不夠吃,有时还要幫我兑换一些全国粮票,因而欠了同事一些粮票,所以我有时便利用到长沙的机会带点大米给他,正仁也决定定11月30日一早全家一起到汨罗艳华家来参加婚礼。
11月30日早上在正仁家吃完早飯后,便从正仁家出发,骑单车取道107国道趕往艳华家。那时的107国道长沙以北到岳阳这一段路还没有铺柏油,还是砂石路面,也没有截湾改直,还是依沿途的地势弯弯曲曲、高高低低蜿蜒前伸,骑起来相当费力,当那天中午我骑到开慧公社时,见那里有一家饭店,因腹中饥饿我就停下车,进去吃了两碗肉丝面,吃完之后,听见后面那间很大的厨房里不时传来一阵阵欢呼声和叹息声,我有些奇怪,便想到厨房里去看个究竟,我走进厨房一看,原来飯店的几位员工正围着一台17吋的黑白电视,,在那里观看世界杯女排的决赛,由中国女排对那时称霸世界排壇、号称“东洋魔女”的日本女队。我当时以为是现饧直播,热爱体育的我,连忙走进厨房与他们一起观看比赛(实际上这是16日比赛的录像重播),这一看就忘记了时间,等到看到中国队以三比二的比分击败日本队之后,已快到下午两点,我心想坏了,宾客们都到了,我这个当新郎的却迟迟未到,于是我跨上单车拼命地加速飞跑,终于在下午四点多赶到了艳华家。我还没有进门就听到艳华的家人对来宾们说;来了!来了!我进门后就把艳华.交给我的那两套女式新衣交给她的父母,祘是我“送”给她家的婚礼。在艳华的引导和介绍之下,与宾客见面握手致意。
由于猛骑了了两个多小时的单车,我里面穿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我告诉艳华我要先洗个澡把汗湿的内衣換下来,艳华说:那我叫人去幫你烧热水。我说:不必了,你找个水桶再把内衣裤拿给我,我到外面渠道边上的水井旁边去洗就行了。她担心地说:明天就要结婚了,你冻感冒了怎么办?我说:没有问题,我以前一直在这个时候都是洗冷水澡,从未冻出过病,你放心好了。我洗完澡回到客厅,艳华的亲友都啧啧称奇,他们难以置信,一个人居然可以在冬天洗泠水澡。此前艳华跟我说过,结婚的头一天一定要把正仁一家、左文柳、陈近仁和刘技师、顺初夫妇、克诚夫妇作为男方的亲友都请过来。所以我到的时候正仁、云燕和他们的小儿子、克诚夫妇、顺初夫妇、文柳、近仁都到了,只有刘技师因家里小孩生病住院未能来,但还是托文柳和近仁带来了拾元钱的贺礼(左、陈二位师傅也各送了拾元钱的贺礼)。
为了准备婚宴她家把喂的一头猪宰了,又在外面搭了一个棚子用泥砖壘了两个大柴灶,她队上的人都来幫忙,有的在厨房、有的端茶倒水招待宾客。这天晚上的先蓆就有十桌,先蓆之后,远道来的寻友都被安排到队上的人家、和艳华教书的学校同事家里歇宿,正仁一家和我都住在艳华和她哥哥家里。
第二天中午是正式的婚礼和婚宴时间,从早餐后我和艳华就一起站在她家堂屋的门口,迎接陆续从各处赶来贺喜的宾客,由于艳华当过好几年大队于部,又当过几年民办教师,又读到高中毕业所以她的同事、同学、朋友不少,她家又世居石侖村,所以前来贺喜赴婚宴的来宾不少,准备的三十张餐桌全都坐满了宾客,本队在厨房幫忙的人和负责招待茶水的人员都只好在婚宴散蓆后,另行开了两三桌。
婚礼在一阵鞭炮声之后,便开始了,由于传统的婚姻仪式在“解放”后.特别是“文化大革命”期间已被当作封建陋俗而扫除一空,婚礼便由当时的大队张书记讲了几句政治套话后,又向我和艳华讲了几句祝福的话。在大队张书记的号令之下,我和艳华先向她的父母三躹躬,然后由我和艳华互相三躹躬,最后我和艳华再向来宾们三躹躬,引起来宾们的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之后,就算礼成了。
然后,又在一阵鞭炮声后,就宣布婚宴开始,按照当地的习俗和生活水平,婚宴上的是八大碗:鱼、肉、竹笋和稣油它(一种用糯米饭捣烂之后,加上糖、干桔皮粉搅匀后做成比乒乓球略小的球形再用油炸而成),这四道菜是宴蓆上必不可少的,另外还有海带、骨头汤煮红薯粉皮,豆腐和一样小菜,酒是乡下酒作坊打来的八角钱一斤的散装谷酒(一共打了三十斤)。婚宴开始后,艳华的弟弟韩公社(他在省邮电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临湘县邮电局工作,是两天前专门从临湘请假赶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的)就带着我和艳华端着酒杯依次到各蓆上去敬酒,感谢他们的光临,他们也举杯对我们进行祝福,艳华是滴酒不沾的,所以她的酒杯内是倒的是白开水表示一下心意而已。
婚宴过后,宾客们就陆续散去,只有正仁一家在我们的再三挽留之下,又住了一个晚上才返回长沙。
晚上队上的青年男女要来闹新房,被大队张书记劝阻说:人家是读书人,你们不许胡来。结果是由正仁拉二胡伴奏,大家在一起唱唱花鼓戏(湖南的一种地方戏)、唱唱当时流行的歌曲,我和艳华也唱了几首歌,大家开开心心玩到晚上十一点多就散了。至此我离开学校浪迹天涯十七年之后,到了四十一岁总祘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家。
[註:1]:籇是一种竹制的捕鱼器具,口大尾小,尾部装有盛鱼虾的网兜,口部装有竹制倒鬚,鱼可以进入籇内不能从籇内游出,把大口装在水口上,积水的水位比湖面高,积水通过籇流往湖面时,便把流水所夾带的鱼虾全部装进了籇里,只需每隔一段时间,把籇尾部网兜里的鱼虾取出,又把网兜口札上便可继续捞捕鱼虾,是个十分省力的捞辅鱼虾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