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女》8-9章
杜潜
席名泽在恐慌中仇恨地望着眼前两个中年男人,这两个脸孔狰狞的绑匪。三十八岁的朱喜盛和四十二岁的朱家振,他们的衣着虽然是城市人的款式,但散发着没有受过多少文化教育的乡匪村霸的气质。他们来自江西的农村,是关致富的表亲。二十年前,二十五岁的关致富,加入了一个贩卖人口的犯罪集团。慢慢地,他熟悉了如何操作将一个女子、女人或女学生拐骗到穷乡僻壤,卖给那里没钱娶亲的村民。早期的拐卖妇女,犯罪手法较为温和,以骗或哄的方式将妇女拐带贩卖。逐渐,犯罪形式发展为暴力绑架掳劫,且手法凶残多种多样层出不穷。犯罪分子首先会将绑劫来的妇女强奸,然后再转卖。再后来,他们开始有目的地绑架掳劫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高中生,甚至是未成年女孩,以满足社会上权贵阶层的需求。特别是处女,尤其受欢迎。绑到一个质量好的处女,即漂亮年少身材好,犯罪集团的回报甚至超过一千万!这一定是令国际人口贩卖犯罪集团惊讶汗颜的犯罪回报,但这样的一笔鉅款对中国的权贵人物来说,是九牛一毛!
关致富成功地绑架了席名泽,有点偶然性。他的目标是方芳。这是一次巧遇,方芳和席名泽在徐州的一家超市购买零食,他往里走的时候,方芳和席名泽说笑着迎面走出来,他远远就看到她,立刻被她的美貌和迷人的身段吸引,犹如看到了一千万的现金堆在眼前,那钱币的光芒灿得他心跳。他悄悄跟着方芳和席名泽走出商场,看到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推着购物车跟在她们身后。他觉得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很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当那三个年轻人往外走,来到街边的一辆高档汽车前,一个中年男司机连忙下车拿了那些东西塞进车后厢。“哦,有车接送,无法下手!” 他感到那一千万不属于自己,有点惋惜地转身进了商场。他突然想起了董集村的董福临,是的,他认得董福临,那是在董集村的村委会里的功勋墙上,看到董福临的照片,介绍他是董集村的骄傲,考上了徐州一所大学。他不知道董福临改了姓名变为 “董锡进”。这一闪过的记忆促使他连忙走出商场,是的,通过跟踪董福临,就应该能够追踪到那美丽的女孩,她一定是大学生。看到那辆高档汽车开走了,而董锡进和那两个女大学生则沿着商场外的人行道向前走,他便尾随着。三个年轻人走进了一条小巷,然后上了一幢楼。哦,天赐良机,他立刻打电话作出部署,要朱喜盛和朱家振立刻开摩托车来。当高档汽车司机帮那三个年轻大学生将货物放进车厢时,关致富就迅速判断出司机是为方芳服务的,方芳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女儿。谁是那有权有势的人家?从车牌号码看,那个有权有势的人家是徐州人,可能是官又可能是富商。虏劫这样的人家的女儿,有风险吗?有,但这是小风险,他不怕。因为将她掳劫到丰县,那是自己的地头,他有县委书记王维峰罩着。现官不如现管,徐州的官耐何不了丰县的地头蛇。再说,当官员卷入这种犯罪事实后,共产党内部一定不会查处,因为他们不想将事情宣扬扩大,以影响 “党的形象”。最为重要的是,掳劫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处女,非但自己不能享用,就连县委书记王维峰自己也未必有福消受:将这个漂亮年轻处女奉献给省级以上的高官,是最佳选择,可以确保自己日后升官进爵,至少保持现职不降。关致富非常笃定,只需要制定成功的绑架方案即可。打了电话后,第一个开摩托车来的得力助手是朱喜盛,关致富让他埋伏在何士飞家的楼下小巷处。迟来的朱家振驾了摩托车来到小巷外的大街边,就脸青唇白满头冒虚汗,说犯了病不停地拉肚子脑晕眼花浑身无力。关致富有点恼怒,为了成功绑架方芳,只好亲自上阵。他的目的是绑架方芳,但结果掳劫了席名泽。因为当时的条件,绑架席名泽比绑架方芳的成功机率要高:身材高大的何士飞一直在方芳的身旁,而且他看起来会拼死保护方芳,令朱喜盛不敢对方芳下手。
他们将席名泽带回丰县。徐州不是离丰县很近吗?不怕徐州公安很快找上门来?不怕!怕就不在徐州作案了。关致富深知道丰县的县委书记王维峰是自己的强力后台,而王书记的权势纽带直通江苏省委并连结中央。有了王书记撑腰,只要在徐州范围内,即使是警察头目,也得给他关致富七分面子。 他将席名泽关在王维峰弟弟王拓峰开设的旅馆内,经检查确证是处女,就可直接送到县委招待所,之后就可以获得王维峰至少一百万的打赏。送前,必须让席名泽清醒过来,精神状态要好, 因为王维峰书记不喜欢昏迷的处女, 他在强奸过程中, 要一直注视着那被强奸女子的表情,这样能唤起极大快感。
席名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旁边是两个陌生的脸色凶恨的男人,她吓得全身发抖。当她挪动身体,才知道双脚被一条尺多长的细铁链锁住了脚腕,顿时非常惊惧地嚎哭了起来。那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朱喜盛走近来,扬起大巴掌凶恶地骂道:“再哭,信不信我打歪你的脸然后再强奸你?!”
她吓得不敢出声了,浑身战颤地望着朱喜盛。
朱喜盛掏出他的阳具对着席名泽的脸直抖动,很快粗壮挺直:“再听到你哭一声,就塞进你的嘴里。”他一手按住席名泽的头,一面将他的阳具靠近她的脸。席名泽忍不住恶心地呕吐,溅了朱喜盛一身。他再次举起手掌要打下,朱家振在旁边提醒:“不要打脸啊!”朱喜盛便忍忍手没有打下去。
席名泽惧怕地颤抖着只弯了腰往地面不停呕吐,她感到对她的恐怖的侵害将很快来临,于是开始绝食 ,决定一死了之。但这两个绑匪有办法对付她 ,他们提来一只铁笼,里面关着一只猴子。朱家振手抓一把锋利的刀,平静地说:“你有两个选择:一,吃东西。二,将你剁手剁脚,然后寄给你家里人!”他从铁笼里抓出那只猴子,在她脸前把那只猴子杀了,猴子惊悚惨厉的尖叫声顿时使她几乎昏迷过去,拉了被子用力包住自己的头。
关致富带来一个妓女,在席名泽面前和那个妓女淫乱,那妓女不住地向席名泽得意地眨眼。席名泽紧闭眼睛把头扭一边,他们就绑了她双手,脱光她的衣服,然后任意摸她全身。那个妓女对她说:“这三个男人好想强奸你,但因为你是处女,他们没有这个福份。你好福气,享受开你处的那个人,是个有权有势的父母官。我如果是你,我会好好伺候他,然后成为他的情妇。你比我漂亮,你被他开处后,有可能成为他的情妇。如果你反抗,那你太蠢了!实际上,你逃不掉被他开处的命运。是的,你逃不掉。之后,轮到其他男人不停地强奸你。我开始也像你一样,自以为好清高。但后来我想清楚了。既然到了这一步,何必和命运作对呢,倒不如抓住机会,或成为高官的情妇,或多赚些钱。和男人玩,又舒服又能赚钱,多好的事啊!如果你坚持清高,最终他们会将你剁手砍脚,就像对付那只猴子一样!”
席名泽也觉得奇怪,自己竟然被这个妓女说服了。是的,既然遭遇厄运无法摆脱,如果不想死,倒不如学那蜥蜴断尾求生,先顺着这些魔鬼歹徒,保住了小命,找机会再逃走,报警,将他们都抓起来拉去枪毙。这天晚上,她用被子包住头大哭了一场,诅咒上天降给她如此悲惨厄运。
《铁链女》第九章
杜 潜
2022年1月9日礼拜天,一清早,何士飞就来到方芳住处的楼下,方芳见到他时,他的手中拿着一架小型摄像机。他对方芳说,这个摄像机是他表姐专门从美国寄回来,方便他外出采访,“因为你选择了修习传媒专业!”表姐对他说,并希望他将来成为一个出色的传媒人,传播我们伟大祖国的成就。“我会遵循我的良心。”何士飞说。自从他内心对方芳的爱激荡起来后,他觉得必须做一些方芳有意去做的符合良心的事,以表达自己对她的爱的响应。当然,去董集村采访,也是自己的心愿。如此悲惨的一个妇女展示出的恐怖的遭遇,像密集虫子钻进他的心窝不停地咬噬,良心让他不须挣扎而必须要做出对这样残酷的现实作出追责的反应。
方芳当然知道何士非心中和她相似的对恶势力下的弱者的同情和关注,而且他为着同一个理念和自己并肩前往董集村,是她浓浓爱情萌发中的梦寐以求:哦,我们有共同的追求和对此深切的理解!她望着站在跟前的何士飞,几乎要大声对他说出三个字:“I love you!”
从徐州到董集村,有长途公车,但方芳让父亲的司机邓贯谦叔叔开车载她,但强调不能告诉她爸爸。邓贯谦自然答应,也不敢不答应。方芳经常就让他开车去这里转他处,已成常态。去董集村,也就是两个小时多点的路程,方书记是不会责备他的,相反觉得他乖巧机灵。
出发前,方芳忽然想到董锡进:对,让董锡进陪同当向导。于是她征求何士飞意见,如果何士飞反对,那是他在妒忌,她也很高兴。倘若何士飞赞成,哪他心胸宽广充满自信,酷!
“好啊。”何士飞真实地说。
她就打董锡进电话,董锡进一口答应。于是,他们约好了时间地点,然后邓贯谦开车去接董锡进。
上午9点钟,当董锡进看到一辆高档轿车停在他跟前时,他的自卑感和荣幸感交集着又涌满了胸腔,全身又瑟瑟发抖双脚忍不住的打颤,傻傻憨憨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董锡进,上车啊!” 方芳开了车门热情向他招手。
董锡进犹豫一下,这才瑟缩着弯了腰钻进车里。当他看到方芳身旁坐着何士飞,他的心因妒忌顿然似烧红的铁铊遇到冷水一阵发冷一阵刺痛。
“你好,见到你很高兴!有你的同行,我们一定会有更多收获”何士飞大方亲切地向董锡进伸出手,董锡进闪缩一下,象征性地和何士飞碰了下手。
“谢谢你能陪我去董集村。”方芳友善亲和地说。她看出他的自卑,也理解他的自卑的心态。来自农村的青年,虽然考进了大学,依然无法摆脱心中来自贫穷家乡的卑微自困。 但方芳并未有细究过:城市的青年, 那内心真实存在的对农村人的傲慢的优越感, 总是太明显太露骨呈现在脸上。 那份高高在上的鄙视的感觉,和他们激动着政府的“美丽中国农村”宣传的激动,如此大相径庭格格不入。
方芳是少数没有对来自农村的学友怀歧视观的同学之一,她拿一包干果递给董锡进,亲切友善地说,“尝尝这个。”董锡本能地因为自卑而哆嗦着没有接,她就将那包干果塞到他手中。“尝尝嘛。”
董锡进看出她的亲善是真诚的,于是就拆了包拿出些干果吃起来,但当他留意到何士非手中没有那干果,便停止了不再吃。方芳看出他努力要摆出高姿态的心情,于是也拿了一包干果递给何士飞,并捏一下他的手。何士飞就明白了,也拆开干果袋吃起来。董锡进的心态便觉得舒缓些,一面寻找出些话题:“我们董集村,是一个很普通的贫困地方,但是民风纯朴,所以好多次被评为文明村……”
“你知道你们村的董志民吗?” 方芳问,那语气显示了她不想听这些。
“知道啊。” 董锡进的心慌了慌,敏感到自己说话不适时宜。
“他家为什么用铁链锁在一个妇女的脖子上,关在昏暗的小屋里?”
董锡进一惊,答不上来。
“你知道这情况吗?” 方芳追问。
“我不太知道……我很少去他家的……偶尔,只是……只是在他家门口,和他的大儿子董香港,聊几句……” 董锡进吱吱唔唔。他当然知道,但他不能说更多,他如果将那个被铁链拴住的妇女曾遭受了镇委和村委的干部们的长期强奸的事实爆出,他和他的全家,瞬间就会被那些干部整死,就像伸出脚轻踩碾压几只蚂蚁一样……况且,他父亲也付钱让他强奸了那个铁链女,令他此时特别心虚不安……
“不太知道?就是知道一点了。” 方芳穷追不舍。
“嗯……可能他家会有个女人,但具体的,就……就不清楚了。” 董锡进越发心虚打战发颤。
方芳觉得董锡进不能告诉她更多,于是就拍拍他的肩,“到了董集村,你直接带我进董志民的家,好吗?”
董锡进连忙点头。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次成为方芳的向导,可能会很不吉利。一种不舒服的有沉重压力的预感猛然袭上他的心头,紧紧地箍着他的喉咙让他顿时觉得难以呼吸。他忽然强烈地后悔并痛骂自己竟然梦想追求方芳,真是应了那句形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种想法一闪出,他顿然轻松了,瞬间解脱了,没有了自卑感。哦,书里写的 “无欲一身松!” 是的,方芳的美丽与自己无关,她是电影上漂亮的明星,银幕上晃动的迷人的影像,但绝不会飞出银幕走进我生活中!到了董集村后,想办法摆脱她才是最佳的选择。是的,必须如此。
上午11点左右,邓贯谦的高档车进入董集村董志民家附近时,方芳一看,已经有好多辆汽车停在那里。而董志民家门前周围,拥着好多的人。董锡进连忙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在接听电话:“哦,表哥,怎么啦?舅妈进医院了……哦,哦,好的,我就来。”他关了手机,趁着邓贯谦把车停在路边,他对方芳说:“方芳,不好意思,我的舅妈进了医院,我必须去医院一趟……这里就是董志民的家,你直接进去就可以采访。”他也不等方芳说什么,开了车门急不可耐往外一跳就飞跑般消失了。
方芳正想说什么,何士飞拉拉她:“他一定有他的难处。”
方芳一想也对,就做了个理解的表情。
“好多人在这里了,我们下去”何士飞说。
于是他们下了车。一大堆自媒体直播组的人,正在采访董志民的孩子和他的母亲。那个老太年近八十岁,满脸皱纹门牙也有脱落,但精神振奋答话顺畅响亮,也不管采访的主持人问什么,就知道一口一声感谢共产党感谢政府。村民们在妒忌着但也乐呵呵地围观,孩子们又叫着嚷着跑来窜去。邓贯谦陪方芳和何士飞走近来,何士飞拿摄像机开始拍摄。这时,董志民从屋里步出,他身后跟着几个直播组的主持人和摄像师。
“你是董志民吗?” 方芳上前问,何士飞走近拍摄。
董志民乐呵呵直点头,哨着他的大黄牙,熟练背出不知说了多少次的语句:“我是。哦,我真心感谢政府的关怀,也谢谢你来我家!我说的是心里话,真心话。”
“我想采访你家里的一个妇女,可以吗?”
“可以可以,欢迎欢迎。” 董志民连忙说,点着头哈着腰,伸手往身后指指,示意方芳可以直接进去。这么多人来采访他,把他乐死了。多风光呵,这让他在自己的直播节目中,流量一定洪涌般瀑涨。
“她是你媳妇吗?“ 方芳问。
“哦,哦,嗯,嗯……” 董志民吱嗯着有点回避。
“你答是,或者不是!” 邓贯谦拿拿架子问。
“呵,是,是。哦,您是领导,领导也来了!我家穷地方,招呼不到,招呼不到呵……”他对邓贯谦鞠躬浮上谄媚笑容。因为邓贯谦穿着讲究,那派头怎么看就象城里来的干部。当然,邓贯谦也不谦,挺挺胸昂起头,看也不看他,陪同着方芳往里走。他邓贯谦跟着徐州纪委书记方得胜,见的都是徐州有头有面的上层人物,或是江苏省的高级领导。董志民,傻愣愣的乡巴佬,他根本睢不起他,眼尾都不会扫他一下!
“方芳,你进去采访那妇女,我在外面采访,这样我们可以了解得更多更全面。何士飞说。
方芳望着他有点不舍,表现出很想和他一起进去愿望。看着她爱意盈盈难分难舍的眼神,何士飞忽然非常冲动,伸了手握住她的手摇摇摇传递他心中的泛滥的爱:“方芳,我们的使命是采访,为了获得更多的信息。”
“方芳,他说得对。”邓贯谦说。
方芳便靠近何士飞,用力拥抱了他一下,眼睛看着他,踮起脚飞快地吻一下他的左脸颊,然后转身和邓贯谦走进里面。
何士飞内心翻腾着爱的波浪,定定看着方芳走进了董志民家。这一刻,他觉得这是终生不会忘记的最甜蜜的记忆。
当方芳和邓贯谦来到那间小屋门外时,那里也拥满了自媒体人,等着进屋里采访。方芳往里挤,他们不高兴了,有人拦住:先来先到,请在后面等吧!邓贯谦又不谦了,大声对那些人喝道:“她是徐州市委宣传部的,代表徐州市来采访。你们让一下!”
那些阻挡方芳往里挤的人一听,顿时没了脾气。徐州市委宣传部,谁敢不让不敬啊?你的直播节目还要不要开播啊!分分钟封杀你让你永久消声!中国的宣传机构,哦,伟大的共产党中国,伟大的封杀手段,多厉害哦我的国,禁言手法连走向沉沦的美国极左观念的推特,脸书,还有YouTube ,以及几大著名纸媒都乐于争相效仿。
邓贯谦双手挽在背后,挺挺胸膛,那派头就是俆州市委宣传部的官员。于是,那些围在门外的自卑的自媒体的小角色们, 连忙给方芳让出一条道,方芳就走进小屋里,邓贯谦随后跟进。
因为有两个直播组在采访,摄像机的灯光令小屋没有那么昏暗, 但肮脏凌乱的情景依然是方芳在之前的视频中看到的那样。 那个穿上了一件棉袄的妇女,坐在一张板凳上正接受一男一女两个直播组主持人的访问。方芳挤近来时,他们也很不高兴,这明显违犯了采访的潜规矩啊。但邓贯谦就立刻搬出市委宣传部的招牌,他们也照样没了脾气。凶猛的宣传部,代表了专制权力的蛮横和蔑视一切的恶霸。
方芳把手机递给邓贯谦让他帮拍摄,然后挤到那个被铁链拴着的妇女面前并蹲了下来。方芳太善良,直觉到自己穿着光鲜衣服又站在那可怜的阿姨面前,是居高临下的极不礼貌,她必须让阿姨感到自己的善意。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的脖子依然锁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她的头发依然凌乱邋遢粘结,只是她的脸色不再是先前的因冷冻而发黑,但依然灰黄且浮现浓重的黯沉沮丧的无奈麻木的神色。当摄像机的灯光直接射到她的脸上时,泛着令人颤抖的惨白的青光。方芳把一包东西递到那妇人的怀里:“这是给你的一点礼物,如果您能收下,我会非常高兴。”
那妇女抱住那包东西,望望方芳,眼里闪过一丝感激之情。
“你叫什么名字?” 方芳问。
妇人合动着嘴说了些话,方芳听不清。妇人张大嘴竭力地想说得清楚些。方芳发 现她的两排门牙没有了,惊得她忘记问什么。“才这样的年纪,门牙都没有了……”这个可怕的发现犹如一柄铁锤,在她心里重重地撞击着。
“你前面的两排牙齿,怎么没有了?” 她忍不住问。
旁边的那两个主持人一听,也连忙蹲下来看妇人的嘴,其中一个说可以让我们看看你的牙齿吗?妇人就张了嘴让他们看。那两个男摄像师连忙调整姿势,推镜头近去拍摄。当他们清晰地看到那妇人的嘴时,这惨况令他们也难忍那震撼流露在脸上。
“你能告诉我们,牙齿为什么没有了?”方芳继续问。
另外两个主持人也说:“请告诉我们。”
妇人又说话了,他们很努力但都听不清楚,但他们通过妇人的神情和肢体语言可以轻易地猜测到,她的牙齿没有了,是因为有人把她的牙齿拔下来。
“你的意思,是有人拔你的牙齿?” 方芳惊诧地问。
妇人点头。
“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拔你的牙齿?”方芳非常愤怒。那个男主持人也震惊了:
“请告诉我们,是谁那样残忍地对待你?这是严重的犯罪!”
妇人张大嘴,伸出舌头。方芳他们一看,更是惊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妇人的舌,没有舌尖。
妇人做手势,表示有人剪了她的舌尖。
“这不是严重的犯罪行为吗?这就是!”方芳怒不可遏。
那两个主持人亦气愤难奈,互相对望表达了难以致信的惊恐。
“你告诉我们,是谁这样恐怖地残害侵犯你?”方芳大声说。
妇人的手指向门外,继续说着发音不清晰的话,但因为她一字一字地大声地说,说了两遍,于是他们都基本听出来了——妇人说:“他们——都是——强奸犯!”
“他们?他们是谁?”方芳问。
妇人又说了些话,因为她情绪有些激动,语速快了,他们就听不清楚了。但从她的手势和神情,可以大概判断出,她说的“他们是强奸犯”的那些“他们”,穿着光鲜的衣服,有一众之多。
妇人说出这些话时,她的表情是麻木的。这更可怕,表明她长期遭受到强奸和其他的摧残折磨,她由当初的痛苦不堪和愤怒仇恨,慢慢的变为麻木无奈呆然。
“这个世界,不要俺了……” 妇人忽然较为清晰地说出这两句,那语态依然是麻木平缓。
但方芳再次被震惊得一时无语,身边那两个自媒体的主持人也分外感到妇人的话语包含了这样的意思:这么多年,她遭受了那么多的恐怖的屈辱和严重的性侵伤害,她不能摆脱再无法摆脱,这是她的命!她的生活就该如此,就是如此。方芳的眼泪顿时涌出来,伸手抓了妇女的手握在手中。身边的男主持递给方芳一贴纸巾,方芳擦了擦眼睛,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欧美正统的传媒学里的其中一项学习内容是:记者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要被你采访的事件事主传递出的情绪而影响,避免对要采访的内容有情感倾斜,从而做出正确的判断保持报导不要偏移。
“你能吃东西吗?” 方芳控制住情绪,问。
妇女说着不清晰的话语,做出手势表示仍然能吃。旁边那个自媒体女主持人拍拍方芳,然后指指一旁的桌子。方芳扭头看,那里放着一碗猪潲一样的食物。“那不是人吃的东西。”女主持人轻声凄然地说。
方芳从她带来的包里拿出一盒装香肉丝,拆开其中一小包装,递给妇人。妇人没有接,只望着她的胸襟。方芳低头望望自己。妇女指指方芳胸襟的校徽,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比划着手势。
方芳指指衣服上的校徽:“你喜欢?”
妇女的头动了动,但又迅速地摇摇头,嘴里继续说着含混不清的语言,并作出手势试图讲述些什么,但方芳和那两个主持人都无法明白。
“我送给你。”方芳摘下校徽,塞到妇人手中。妇人看着她这动作,之后紧紧地把校徽攥在手中,然后定定望着她,眼睛里闪出一丝的光亮。方芳感到,此一刻那妇人的脸上有了些许生色。
这时,外面等着采访的那些主持人急了,其中一个男的挤近来,口气温和地恳求说:“你们采访超过半小时了,可以让些时间给我们吗?外面等的人很多。”
于是,方芳和那两个主持人便离去。
走出董志民家,外面依然热闹,又有新的直播组来采访,停在附近的汽车更多了。方芳扭头四处望,她要找到何士飞,告诉他她采访到令人震惊得一个月都难以入眠的可怕事实,但就是没看到何士飞。她于是要打他的手机,却看到何士飞的一条短信留言:“方芳,我妈妈给我来电话,奶奶正临终,非常想见我一面。我坐一个村民的摩托车回徐州。我们回学校见。方芳,我爱你!”一看到后面那三个字,方芳的心里顿时涌满了甜蜜,瞬间,刚才采访铁链女的悲苦难言情绪全部冲走。但此时迎面遇到司聪南,令她的情绪立刻返回采访中的悲伤愤懑。
作为镇委宣传干事,司聪南的衣着和仪态,一看就是个镇干部。方芳望着他,他也盯着方芳。哦,美丽的城市姑娘,散发着都市香水味和时装飘逸的现代气息,令他这个乡镇官员自惭形秽。
“你是欢口镇的干部?”方芳直视司聪南,语气不敬。
“是的。”司聪南有点自卑和不自然,“我是欢口镇宣传干事。”
方芳指指身后,“这里有个人叫董志民,他的家里面,一个妇女被铁链锁着脖子,被长期关在一间又脏又破的昏暗的房子里,她是犯人吗?是一头动物?董志民的家,是黑监狱啊!你们镇干部知不知道?”
她像上级一样的口吻和讲出的事实令司聪南大吃一惊。确实,他真不知道 “有妇女被铁链锁着” 这回事。他知道李莹是被董志民买回的,她受到了从村委到镇委甚至县党委一大班干部的长年累月强奸,但李莹被铁链锁在小黑屋里,他确实不知道。这恐怖的事实令他也感到震惊,以至他怀疑方芳是不是在讲电视剧《西游记》里那洞穴女魔的故事……他睁着迷茫的眼睛卑微地望着方芳,一时慌乱得不知所措。 但他不愧为机灵的宣传干事,很快就反应过来,顺着方芳的话说:“哦,我马上去了解整个事情来龙去脉,然后会做一个报告送到镇政府领导那里。当然,也会送一份到您的手中。哦,您是……?”
“我是……” 方芳正要说自己是大学生,但邓贯谦又不谦地抢了她的话头:“她是徐州市政府的民生工程监督员。徐州市委高度关注此项工程!”
方芳一听噎住了,望望邓贯谦,邓贯谦双手挽在身背,昂着头一脸严肃并严厉地瞪着司聪南。他一眼就分辨出司聪南是个小角色,所以就在大咧咧地摆起大干部派头。
极善察颜观色的司聪南当然直觉到邓贯谦不是一般人, 那气势那威风显现压在自己之上,于是他向方芳躬躬腰,“明白明白。您反映的那个被铁链锁脖子女人的事,我一定会亲自了解并向我们镇党委汇报,之后我们镇委一定会立即处理查办,请您放心。”
“简直是骇人听闻!”方芳指着身后依然气愤难掩。
“是的,是的……” 司聪南直躬腰点头。
“你自己去看吧!”邓贯谦头一摆,模仿着纪委书记方得胜的派头,双手挽在背后,昂头以傲慢的姿态摆步离去。
司聪南赶紧迈着慌惶的发软的脚步走向董志民的家。
“也不知道这里的干部是怎么办事的,竟然可以让这种恐怖的事情存在这么长的时间。邓叔叔,你也看见那条铁链了,都生锈成什么样子!” 方芳一想起来仍气恨难平怒不可遏。
邓贯谦却没有她的那种愤懑情绪。哦,像这类生活中的真实剧情,他见多了。自从他成年参加工作以来,特别是给这个那个的官员当司机,他目睹了无数的被官府侵害的层出不穷的人间悲剧,那感觉由开始时的愤愤不平至慢慢视而不见,现在则早已麻木了。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或自己的亲属身上,他当然是毫无感觉也毫无兴趣。刚才舒心地摆一下威风,那是好玩,过过梦想中的官瘾,也一心护着纪委书记的女儿,适时地讨好了上司,哦,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