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单身女作家的心灵生活(七)
陶洛诵
叶三午是我认识的最不幸的诗人。
北京文革后涌现的诗人多如牛毛,出名不幸的是顾城(我不认识)在纽西兰杀妻自杀。还有一个是余友泽(笔名江河)文革开始,父母被遣返,有一任妻子自杀,现在美国。
其他都安然无恙全躯全影,封妻荫子,名利双收。
叶三午比我们这代人年纪大。和遇罗克是同时代人。他们都生于1942年,遇罗克因为反抗无产阶级暴政,办报纸写著名文章“出身论”,于1970年3月5日被政府处以极刑。
叶三午的爷爷叶圣陶是著名的文学家、教育家。我小学三年级时,妈妈给我买了一本“叶圣陶童话集”,对里面的一篇“皇帝的新衣”印象最深,从未有一个故事让我产生那么多的疑问,为什么皇帝那么容易上当受骗,为什么所有的大人都不敢说实话?为什么只有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说真话!
叶三午是叶圣陶的孙子。文革前,他是北京远郊密云农场的一个工人,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残疾人,但没有坐轮椅,只是觉得他走路有些异样。
有人说他天生脊椎有炎症。有人说他是师范学校毕业,先在小学校当老师,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下放到农场当工人,不慎从山坡滾下,使脊椎病更为严重。一直都在家里养病,不上班了。
我和汪静珊去过他家一次,夏天,我戴着墨镜,让静珊也戴上墨镜。我们走进他家八条灰色的四合院时,先出来的是叶小沫,她认得我,我们经常在街上擦肩,没说过话。我说:“我们找叶三午。”她用手一指,我们顺着手指方向望去,一屋子人。静珊非常敏感,屋里人向我们张望,“他们怎么这么不友好啊!”静珊说,坚决不肯进去。
叶三午迈着不便的步伐走了出来:“他们都是工人,我跟他们是泛泛而谈,和你们是交心!”
难为他站在院子里跟我们谈了一会儿话,谈了我们共同的朋友栗世征一些趣闻轶事,给我们激情地朗诵了一首他的诗:“你演猴戏,为什么拉着我来看!”傻子也能听出来他是骂文化大革命的。
最后一次见到叶三午是在七条胡同对过魏家胡同旁边的百货商店门口,他驼着背坐在轮椅上被一位年轻人推着,他对自己的这幅样子好像有些不习惯,他问我和赵京兴怎么样了?我说:“分开了!”他问:“为什么?”我说:“他把我甩了!”他说:“我听说是你的问题!”我没回答,说起来话太长了,到现在我都没屡清这是一个怎样性质的故事,里面涉及的内容层次繁多,人性表现五花八门,很难想象,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对W的单相思是使我难以启齿。
和赵京兴的爱恨情仇、恩恩怨怨则是我一想起来就被各种情绪笼罩而产生的一种无力感。
三午看我不愿继续交谈,就挥着右手说:“时间就像花不完的金钱!”作为告别仪式让年轻人推着轮椅上的他走了!
三午1988年患中毒性痢疾去世,享年四十六岁。他的诗集在亚马逊上有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