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原河北省委书记程维高被抛出来,又一位小人物,与权势显赫的 程维高对峙8年之久的小人物浮出水面。8月14日的《南方周末》报 道,当人们纷纷向这位61岁的石家庄市建委退休干部祝贺时,他们说 得最多的一句是:“你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其实,对郭光允而言, 哪有什么“最后的胜利”?8年前,他仅仅因为匿名举报省委书记存 在的问题,就被打击报复、关进了看守所,不但自己被以“诽谤省主 要领导”的罪名劳教2年,家人也遭牵连。出了劳教所,他继续不断 地举报程维高的问题,大部份用的是真名。尽管也有人同情他的遭 遇,有人过问过他的申诉、举报,然而,在程维高在位之时,他的一 切努力终归无效。直到2003年初程维高到期卸任,从河北省人大主任 的位置上下来之后,他才等来了“平反”的这一天。
这不是“最后的胜利”──除了程维高被权力舞台抛弃了,一切都原 封不动,所有监督机器都是事后的,只具有落井下石、打落水狗的功 能,没有独立的监督权;权力对权力的制约几乎等于零,没有独立的 舆论载体,所谓的舆论监督,也是水月镜花、可望而不可及。在程维 高之后,张维高、李维高等继续大权在握、颐指气使、任意妄为。他 们的权力不会受到任何有效的约束。等待着郭光允们的,依然是同样 的命运。
社会学家孙立平清楚地指出,权力精英、经济精英、知识精英正结成 了“神圣同盟”,分享着美不可言的人间大餐,瓜分稀有的社会资 源。他们夜夜笙歌,沉醉在天堂般的梦幻生活中。而大部份苟活在这 片土地上、早被边缘化的人群,则正面临着被淘汰、被宰割的命运。 “小人物”和“大人物”已完全处于对立状态:一边是山珍海味、灯 红酒绿;一边是朝不保夕,挣扎在无望的深渊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在活命哲学支配下,他们不会、也不可能想到什么改变自身命运的办 法。天上没有可充饥的画饼,地下没有可走的路。无路可走,也不再 寻求什么道路。掌握着全部资源的“精英”同盟告诉我们,这是中国 历史上最美好的时刻,我们生活在蜜罐里,幸福得再也不想别的了。
在这样一个不正常的社会,多几个“为了正义”而不惜身陷囹圄的郭 光允们,多几个“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吕净一们,根本 就无济于事。他们确实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们也应该向他们表示足 够的敬意。在这个敷衍了事、得过且过的时代,不讲信用、有奶便是 娘、以权力的是非为是非,苟且偷生、偷乐、好死不如懒活着,已成 为主流人生哲学,没有羞耻,没有道义,没有良心──我不知道人类 历史上是否曾有过一个这样肮脏、无聊、卑鄙、厚颜无耻的时代?但 因为有了他们这些“小人物”的存在,社会才有了一丝亮色,有了一 点人味。与千千万万苟安在自己屋檐下的男男女女相比,他们要迈出 这一步是何其地艰难。郭光允,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退一步 说,如果他不站出来举报主宰一方水土的省委书记,他的日子自然好 得多。进一步说,如果他在8 年前选择了同流合污,本来他有这样的 机会,或许他早已平步青云,脑满肠肥。但他有他的人格操守,他有 他的“傻”劲,如他的老伴所说,“他本性为人正直,处世不圆滑, 认真较真。”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傻瓜”。与安然享受着、咀嚼着文 明成果的“聪明人”不同,他们以自己受难的代价寻求人间的秩序, 期盼文明的阳光也能照射在这块他们生活的土地上。他们的不幸在 于,太认真、太诚实了。
更不幸的是,郭光允等待了整整8年的“最后的胜利”只不过是“平 反”,而将他投入牢狱的程维高充其量只是“违纪”、“开除党籍” 罢了。“平反”,多么可怜的词汇。这两个象形文字,浓缩了一个苦 难民族几千年的历史。在受害和“平反”的轮回中,整个民族的精华 日复一日地耗尽了所有的智慧、精力。什么时候,“平反”这个词才 能退出我们的现实生活?郭光允能否在“平反”之外为自己找到“最 后的胜利”?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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