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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一九四九龙应台苦涩之旅
日期:9/20/2009 来源:亚洲周刊 作者:张洁平

龙应台从家族史出发,写出人性化的一九四九,“向所有被时代践踏、污辱、伤害的人致敬”。她持续三百八十天的历史之旅,往南京、广州、长春、沈阳、马祖、台东、屏东、美国等地访问亲历者、查考历史现场,还有五六十人的口述回忆,写成《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发现“所有的颠沛流离,最后都由大江走向大海,所有的生离死别,都发生在某一个码头——上了船,就是一生”。她在写书时没掉泪,却在受访时感动落泪。

与很多人不同,龙应台关于“一九四九”的写作,是在周围人的注目礼中开始、进行和完成的。

这个四九年后出生在台湾的国军后裔、眷村女儿,二零零八年开始,“入驻”在香港大学为她专设的“龙应台写作室”。她向自己的学生征集父母一辈的口述历史,向全社会寻找一九四九的民间记忆,飞往美国史丹福大学胡佛研究所档案馆查阅蒋介石日记,往南京、广州、长春、沈阳、马祖、台东、屏东等地访问亲历者、查考历史现场;一路都向四周的新朋旧友不厌其烦地打听他或她的祖宗家事、家族迁居史。尘封多年的私人日记、历史照片,还有五六十人珍贵的口述回忆,在这个执著的询问者面前一一打开。

最后,带著这一切的体温、感伤、痛苦以及盼望,她在台北金华街的办公室熬了三个月,在浩如烟海的档案材料与口述录音中把自己浸透又抽离,一字一句,写下十五万字“龙应台眼中的一九四九”。

她给新书起名:《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二零零九年九月二日,《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在台湾正式面世。九月九日,有关本书的媒体茶聚会在香港召开。香港各大书店里,《大江大海》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平均一两个小时就要增加一绣,不少中国大陆访港旅客带几本回去,当做“国庆六十周年”的别样纪念。

身为失败者下一代为荣

短短一个多星期,龙应台已经收到数不清的读者来信,许多是年轻人,几乎所有人都说,是流著泪读完这本书。

对龙应台自己,这是从未有过的写作体验。持续三百八十天的历史苦旅,她尝试找回父亲母亲所经历的真实的一九四九,也找回许许多多普通人的记忆。在那一个年头,仓皇奔逃或者倒下的普通人,看不到大时代的风云变幻,也看不到江山易帜的激动人心,他们的个体命运,只是承受著太多流离,太多梦碎,太多被碾碎的青春和被夺走的生命。如作者在短介中所写:“所有的颠沛流离,最后都由大江走向大海,所有的生离死别,都发生在某一个码头——上了船,就是一生。”

书的扉页上,龙应台写著:“向所有被时代践踏、污辱、伤害的人致敬”;她写:“我,以身为‘失败者’的下一代为荣”。

套用龙式文法,这可能是一个“你所不知道的一九四九”。无论在台湾、香港、中国大陆,或是任何一个华人社会,书中描述的一切,都会让你感到陌生——而这种陌生,正是写作本书的过程里,作者发现的另一个惊人事实——短短六十年光阴,竟在各地,以各种理由,制造了数不清的记忆“黑匣子”,以至对于并不遥远的一九四九,我们甚至无从“回忆”,只能“寻找”。

缘起,是龙槐生和应美君的故事。

在作者介绍里,她这样写自己:“‘龙应台’不是笔名,是真名;父亲姓龙,母亲姓应,她是离乱中第一个出生在台湾的孩子。”

应美君怀里抱著刚生的孩子“应达”,一九五零年从海南登上开往台湾的大船。台湾——在哪里?是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生长在浙江淳安的美君不知道,生长在湖南衡山的丈夫——国府驻常州的宪兵队长龙槐生也不知道。

在一九四九年一批一批撤退往台湾的国军舰船上,甚至有驾船的海军逃开炮火射程,才拿出地图来找台湾的位置:“听说那地方叫‘台湾’,我也没去过,你也没去过,听说那地方不错。”

美君和槐生在台湾高雄的码头找到了彼此,他们,和一批一批,流落在这陌生港口的前后一百二十万国军士兵、家眷一样,满怀忐忑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小岛。

一九四九年离开家乡时,他们都没有回头,年轻人都以为,那不过是暂别。谁也没想到,一上船,就是一辈子。

在高雄出生的龙应台仍然记得,年少时候,父亲总是拿出一双苍黄的布鞋底,在儿女面前讲起往事,泣不成声。因为往事说得太多,战乱后长大的少年厌烦了,边听边嘲笑,听完便算,也不深究。

那双鞋底,正是一九四九年,祖母在衡山老家与父亲匆匆作别的一刻,塞进父亲怀里的。那一刻,竟是最后一面。只是这个故事,小女儿应台再没有机会听完整。

在书里,龙应台写:“那么多年的岁月里,他多少次啊,试著告诉我们他有一个看不见但是隐隐作痛的伤口,但是我们一次机会都没有给过他,彻底地,一次都没有给过。”槐生逝世五年之后,美君亦已失忆,连最爱的女儿也唤不出名字。

龙应台终于完成了关于一九四九的写作,触到了父母那一辈人曾经历的真实伤痛。可惜“最大的遗憾,父亲看不到了,母亲看不懂了。这本书是写给他们的。”

缘起,是要追问父母未尽的言语,追寻自己从何处而来;结果,筢揭开了整整一代人“隐忍不言的伤”。

回忆起一九四九,海峡两边有完全不同的理解。台湾人说“民国三十八年,两百万国军撤退到台湾。”中国大陆,讲“国庆六十周年”、“建国六十周年”。两种理解,都让龙应台觉得不能接受。

“你要知道,这两百万人,不是‘砰’一下子,就来到这岛上的。”

“写书时,人家说龙应台在写一九四九,我周边在香港的人,第一反应会是‘哦,建国六十年’。这给我蛮大一个震撼:整个中国大陆的十三亿人,其实完全不知道,这些被国共战争的机器绞出来的人的命运,他们后代的命运。要讲两岸如何如何,其实连基础都没有。这个台湾,你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到了那儿,然后带著什么样的伤感,什么样的创痛。”

香港大学柏立基学院的龙应台写作室,背后是山,窗外面海。书桌堆满档案,后边竖著白板架,上面涂画写作过程里每一个阶段的构思与关联;前方,则是一整面墙的中国地图,圆点标记出龙应台一路计划探访和已经探访的地方。

孤军被关在越南集中营

“你看,这些人,是被绞肉机一样,从这个国家一股一股绞出来的。”龙应台指著地图上的中国大陆,手指向四面拂过,“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想写的是从那个机器被绞出来的六、七股人,你知道吗?甚至有一小股国军孤军是从甘肃、青海直接逼进印度和巴基斯坦,那是不得了的故事,也有上千人;在西南,从云南进入滇缅是一股,是第二股了;第三股到越南,第四股到澳门,第五股到香港,第六股到台湾,第七股是沿海,从舟山群岛一路下来到金门、马祖、乌丘、江浙跟福建。”

每一股,都有悲伤的故事,由广西进入越南的一支,在法属越南的集中营被关三年半,生命一半一半地消亡,幸存者一九五三年才回到台湾。到澳门也有一支,龙应台说,各种资料显示有国军孤军到了澳门,但他们未来如何,是死是活,所有的资料都没有详细记载,所有相关机构都不知道,“真的像轻烟一样”。

一九四八年,诗人鼢弦还是河南南阳的一名中学生,十六岁。他和五千个南阳中学生一起,躲著内战的硝烟大撤退。一路步行到湖南,遇上振奋人心的招兵广告“有志气、有血性的青年到台湾去”,他们很懂饥饿少年的心思,还送上一大锅热腾腾的红烧肉。少年鼢弦于是满腔热血地加入,到了台湾。再回家,已是四十二年之后。此间,父母音讯全无,何时过世,如何过世,全不知情。母亲一起做针线活的朋友辗转传了口信:“我是想我儿子想死的,我儿子回来你告诉他,我是想他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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