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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说法中的抗日战争
日期:2/13/2004 来源:网络 作者:网络

如是我闻:乡土说法中的抗日战争


罗素在一篇文章里开玩笑似的提出一个人生格言:你相信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千万别完全相信。这句话对我的印象非常之深,我几乎想把这句话当做人生座右铭,找个木板刻上,摆在案头。当然我已经过了挑个名言当人生座右铭的年纪,所以也就那么一想。

除了这句话以外,我还相信另一句话:世界永远比我们想像的复杂。我不大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真理,如果真有的话,我隆重推荐这一句话当作候选真理,并盛情建议年纪在18岁以下的青年都把它当座右铭写在日记本扉页上。许许多多的聪明人就因为没有吃透这句话,才栽了大跟头。我不觉得自己聪明,但就象周杰伦一样,我有我的双截棍。这两句话就是我的双截棍,它能使我少上好多学者的当。

世界永远比我们想像的复杂。历史也永远比我们想像的复杂。

我很喜欢读书,尤其喜欢读历史书。历史书,特别是关于中国近代史的那些书,使我不知不觉地接受了很多固定的说法。历史书上,事件、事件背后的解释、对历史的定性分析等等等等都被叙述得井井有条。但是,世界永远比我们想像的复杂。明晰的历史背后,有黑色的隐藏着的另一个历史。

我也喜欢听长辈讲过去的事,这些亲历那些年代的人对历史的描述,和书本上的大相径庭。他们的描述更混杂更暧昧。这是不是硬币的另一面呢?这是不是对我们对历史粗浅解释的消解呢?或者,这些含混暧昧的讲述其实贯穿着一些更朴素更简单的道理,而那些书本讲这些道理人为的复杂化了呢?或者,任何概括任何描述本身就是一种歪曲呢?历史是不是只是有无数细微的碎片组成,意义明晰的图案都只属于编制这个图案的人,而不属于历史本身?

我不知道。

但我相信,当事人的描述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对历史的记载忽略了这些民间的记忆,这些活生生的、一个一个的人对它们的回忆,历史就是扭曲的。

我随便纪录几个我听到的故事,以后有时间我再写。每个人的见闻都是极有限的,所以欢迎大家补充。

首先是关于抗日战争。

我的父系是在菏泽。菏泽靠近河南,是山东最西部的地区了,完全是一个穷地方。当年黄巢就在那里起义的,那里应该是很富有革命传统,很光荣的,只可惜实在是精穷。

我的父亲完全没有经历过抗日战争,但是我的父系里一些长辈经历过。他们对抗日战争的回忆是很出乎我的意外的。

我的舅公说:“那些年乱的很!”,怎么乱法呢?“到处是兵!”日本人,各种伪军和保安团,八路、中央军、还有各色土匪。日本人只是里面形形色色部队中的一支,而且依我舅公看,还算是不错的一支。“鬼子基本不下路更不下夜(下路指下公路,下夜指夜里抢大户),见了也不抢。还尽给小孩糖吃!”大家先不要说我宣传亲日汉奸言论,因为我当时也是非常吃惊。我问那日本人总也要征粮喽?“当然征!征得不多。日本人不打人,鬼子兵吃饭的时候,小孩都喜欢围过去,日本人给他们糖吃,有时候还给馍。”

“光是日本兵,哪有恁苦?兵忒多!”我就打听,什么兵好,什么兵坏呢?“八路军好!”(这个和教科书上说的是一致的)哪其他兵呢?“中央军也不孬。”(这就和教科书不一样了)那什么兵坏?“杂牌军坏,新八路也坏,保安团也坏!没事就下来抢东西。一次有个兵,也不知道是国民党的杂牌,还是八路的杂牌,手里提个手榴弹,一脚把咱家的门跺开了,进门就翻东西。还说要炸死咱,你说这货有多坏种?”

为了躲这些乱七八糟的兵,大家都团结起来做斗争。远远地望见有兵过来,大家把东西都藏到村后边的大坑里去。情景很象《飘》里面郝家躲收粮队的情况。古今中外,老百姓对战乱的处理方式惊人的一致:家里就这么点粮食,那能给这些乱七八糟的丘八?!

至于那些伪军,舅公说他们也可恨,可恨是他们也没事就来淘弄东西,简直和国共的杂牌军一样该杀!但这些伪军的战斗力是很让人吃惊的,他们远远的一听到放枪,不管是哪个部队的枪声,都马上呈散兵队形四处奔散,其奔跑速度十分可观。而且这些伪军不管当兵叫当兵,叫“吃粮去”,意思就是混口饭吃。依我看,这些伪军根本就构成不了一个真正的战斗部队,他们就是伙在一起吃粮,吃日本人的和老百姓的粮。

而各个部队之间,很少发生冲突。比方说,中央军或者八路军看见日本人在路上,他们就绕道过去。而日本人要是看见八路军在路上,他们一般也不去主动攻击。这倒有点“大家都是在道上混”的感觉。

对舅公的这些话,我有自己的解释:舅公所谓的“好”兵,其实就是正规军,日本人,老八路,中央军,这都是正规军,大致有一个后勤系统,有一套管理制度。而那些“坏”兵,都是些没人管的队伍,没有军饷,没有供给,只能靠零抢。这样以来,在当地老百姓眼里,一个部队是“好”是“坏”,跟民族或者意识形态的关系关系不太大,跟该部队的后勤供应倒直接有关。日本人在那一带并不凶残,这里面也有它的原因:那一带对日本人没有进行真正的抵抗(河南和鲁西在日本人进入之前发生过严重灾荒,其破坏程度远甚于战争,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刘震云的《温故1942》),面对灾后的占领区,驻扎在河南的日本军队甚至设法从东北调拨粮食,因此日本部队筹粮的压力不大。而且当时的日本部队大多是新军,没有经历过残酷的血战,嗜血的一面还没有被刺激出来。

我只是猜测。我并不确定这种猜测是否成立。

我想读到这里,一定有人会谴责我美化日军。那么,看了下面的文字我想大家就不会谴责我了。

我的母系是在河北,因此我也有机会听长辈讲河北的战争状况。那是非常残酷的。日本人对河北实实在在地进行了屠杀。这个屠杀不是文学意义上的,而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屠杀。在日本的侵华战争中,河北属于首当其冲的地区。河北的反抗也非常激烈,导致了多年持续不断的血战。日本人和中国人之间的仇恨产生了报复,报复则导致更剧烈的仇恨。百战余生的日本兵,杀戮起当地人来的确毫不手软。我外婆家是保定府人,因为身处城市,倒没有受到冲击。但是在乡村,经常有流血事件。长辈告诉我,在日本碉堡附近,有一个农妇在那儿割麦,莫名其妙被日本兵远远地开枪击毙,其情其景很象《辛德勒名单》里的集中营的模样。有一个村庄杀了一个当翻译的中国人,讲尸首投入井中。日本人发现了翻译的死亡,并在井中查到尸体。他们当即包围了村子,然后开始纵火,把整个村子的人全部烧死,有往外逃的就开枪打死。整个村子的人被完全灭绝了,没有活出来一个。

八路军和国民党在当地都有抵抗组织。我的一个表舅公,是一个村长,他同时为日本人、国民党、八路军做事。他的真实身份是共产党员。整个抗日战争期间,他一直得到日本人的信任,同时成功的将该村变成了抗日的地下据点。但是这个抗日据点具体做些什么,我没问出来,我想可能是和游击队取得联络,给他们补充给养,传递一些消息,偶尔让他们落落脚什么的。

而我的另一个表舅公,是南开大学的毕业生,也参加了共产党的地下抵抗组织,在山里打游击。后来被日本人抓到了,给拷打得不成样子。我的外公运用各种关系活动,花了好大一笔钱把他赎了出来。他出来以后卧床一两个月都不能下地,痊愈后跟共产党完全脱离了联系,对政治也不感兴趣了。我想他是被打怕了。后来他就在天津教书。本来这件事情也就这样了,他太太平平地当教书先生就是了。可谁知道他脑子里转了哪根筋,在内战后期,解放军兵临天津城下,正围而不打之际,他居然组织学生上街游行,号召誓死抵抗“共匪”。别的老师都不露头,就这个掉过队的共产党员在那里蹦达,最后一辈子也没能翻过身来,成了一个悲剧人物。我猜不透他为什么在这个么关头参与这样一个游行,他脑海里想过一些什么?这些都已经成为历史,我再也不能知道了,现在听上去就象一个莫名其妙的笑话,可对于他本人,却没有任何可笑的成分,而是一个残酷的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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