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Jean-Philippe Beja） 


十五年前六四发生后，法国是首个向中国民运人士提供政治庇护的国家。当时的法国总统米特朗宣称：「残杀本国年轻人的政权没有将来」。当年正值法国大革命二百周年，法国举国庆祝，并致力宣扬人权和自由是普世价值。那是陈独秀心向往之的法国（连《新青年》杂志也以le jeunesse为副标题）；那是二十年代巴金选择居留的法国。既然法国乃「人权的祖国」，大家自然预期，十月十日揭幕的「法国文化年」应该以自由、博爱和平等为主题。

然而，自命了解和推崇中国文化的法国总统希拉克，却基于所谓「政治现实」的考虑，延续他一贯对中国的保守态度，讨好北京领导人。他不但拒绝公开评论中国人权问题，在香港也没有会见民主派议员。胡锦涛今年一月在法国国会演说时声称，中国将致力追认《公民及政治权利国际公约》，希拉克也没有批评他没有信守承诺。

未踏足中国土地之前，希拉克接受新华社访问时已重申，他坚决认为欧盟应解除对华武器禁运。今年初胡锦涛访问巴黎时，他已经提出这一点。总统先生这么热心，是因为占法国出口很大比重的军事工业向他施压吗？也许如此。但直至几年前，法国一向出售大量军备予台湾，这次显然是政策上的大转向。在两岸问题上一面倒支持中国，违背了法国的利益：法台关系急剧恶化，法国已不能成为中介人，协助解决这个亚洲的严重危机。

况且，在中共领导人心目中，既然法国毋须任何交换条件，自行表态支持，其策略地位也必将倒退。

然则希拉克讨好中国，究竟有何目的？是争取成为泛国际联盟的领袖，反对美国的狂妄自大吗？假使这是希拉克的潜在目的，在这方面他可说一事无成。事实上，中国对美国的批评一直非常克制，去年伊拉克战争期间的表现充份说明这一点。中国领导人总是非常谨慎，纵或间中会为希拉克抨击美国的言论而暗觉痛快，但决不会因为法国的缘故，损害中国与这个唯一超级强国的关系。毫无疑问，中国领导人有意藉欧美国家之间的矛盾向美国施压。法国在欧洲地位举足轻重，中国获得其支持当然欣喜；不过，中国无意与法国结为亲密盟友。故此，从外交上看，希拉克向北京领导人示好，对促进法国利益帮助不大。

那么，希拉克是为了打开中国市场吗？他可以吹嘘说，这趟访华行程签署了价值四十亿欧元的合约。但无论怎样粉饰，也不能改变事实：法国在华投资，占外国直接投资总额1%；两国贸易占中国整体贸易的1.2%。两国的经贸关系主要在于获国家支持的巨额投资项目。以贸易额而论，法国比德国、甚至对华态度远较法国强硬的英国都逊色。

一篇总统演说，并不能扭转法国中小企在中国市场的弱势。几十年来，这个问题一直影响吁法中关系，并未因为这次总统访华而有所转变。

故此，无论从外交角度抑或经济角度看，法国总统的奉承态度都得不到应有的回报。

法国只是中型国家，但历史传统深厚，在对华政策上应坚持原则，并善用一己在文化、教育、当然还有高科技等方面的比较优势。法国是起草《人权宣言》的国家；孕育著名哲学家为全人类作出贡献的国家；捍护自由、平等和博爱乃普世价值的国家。强调这些特点，不但使大部份中国人对法国另眼相看，而且比总统先生访华期间的所有演说，更能够提升法国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形象。


苹果日报/作者为法国全国科研中心国际问题研究所资深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