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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见
革命又成为中国发展的选项
中共法庭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重判刘晓波，激怒了许许多多的中国人，“革命”呼声一下子高涨起来。看上去，暴力革命又成为中国发展的选项了。
“革命”的概念很宽泛，往往还很模糊、很複杂。在中国，很长时间里，它主要是指暴力革命，或者，它主要与中共相联系，凡中共之事似乎就是“革命”，而“社会主义革命”，则已不是指社会向社会主义过渡或飞跃，向社会主义发展的过程，即使它长达百年以上，也都被囊括其中。
大体上，社会中的“革命”是指其质变的过程，其酝酿期可能很长，而爆发或实现则相对短暂。
中国社会，自近代以来，逐渐地进入现代市场经济长期发展的阶段。到一九五○年代中期，中共中断新民主主义而推动“社会主义改造”，其“革命”的意义，是将市场经济之自然成长纳入到国有体制支配的“计划经济”轨道。到一九七○年代末，“计划经济”难以为继，改革开放的潮流势不可当，而前次“革命”组建的国有体制仍保留下来，且通过修宪将城镇土地归为国有，悄悄地积蓄力量。改革开放，以其市场化而突破了中共的传统“社会主义”思维定式，具有了“革命”的意义，然而，国有体制仍压在头上，则局限着“革命”的空间，甚至将其窒息，使许多人对改革开放大失所望，认为“改革已死”。
邓小平深知改革之难，他甚至提出“改革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他当然不是要否定一九五○年代中期的那次“革命”，而只是所谓“完善社会主义”，他可以接受市场经济，但中共的一党专政地位不能动摇。这样，改革似乎超出了改良的范畴，但也只是一种很温和的“革命”，而这种很温和的“革命”也停滞不前，社会只有重回暴力革命轨道，这就顺理成章。
然而，换一个角度，则有不同。张建伟在《温故戊戌年》一书中的议论，意味深长：“在中国，革命与改革，前者依靠民权，后者依靠君权，泾渭分明。”这样来看，中共之改革，即使邓小平想要其具有革命性质，终究难以超出“依靠君权”即中共之一党专政。然而，市场经济发展之势难以逆转，则民权革命就悄悄地出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那么，依恃“君权”，终难免“改革已死”，而追求民权，无论名义上多么温和，多么貌似改良，其实却有着革命的内涵。
“泥石流”冲决“堰塞湖”
左边或右边，批评刘晓波们的都大有人在，认为他们激进、离经叛道者有之，嫌他们太温和，甚至“花瓶”者有之，而中国共产党的确老辣得很，他们看得很深，把《零八宪章》及刘晓波们与“颜色革命”联系起来，视为大敌。在当今中国，民权意味着革命，在这一点上，中共把握得很准确，当然，它自己的与民为敌，也就更明显了。从这个角度看，中共领导人从年初的“两会”之际就突然间高调声称，中国“绝不照搬西方那一套，绝不搞多党轮流执政、「三权分立」、两院制”。可以说，他们已明确意识到民权革命来临，已决心一战，而此后种种的倒行逆施，就此展开。
经济市场化，人们的生活丰富多彩起来，市俗生活吸引着人们的精力和注意力，对政治淡漠成为一种趋势。在这样的自然发展中，劳资矛盾会逐渐成为主要矛盾，政府则居於仲裁的位置，可以成为民权的推动者。这时，中共仍死抱着它的一党专政不放，敌视异议，敌视民权，大义凛然地将中国式市场化进程中出现的种种弊端，诸如垄断制约竞争、分配不公导致贫富矛盾激化等等，都揽了下来。
改革开放之初，中国农村自下而上再度兴起土地承包浪潮，实际上已是基於民权。当时，中共一些地方大员表现出明智的开放心态，中共也终於迫於形势而顺水推舟，不再阻挡土地承包。但是它毕竟本性难移，终究还是因势利导，将这一次新的土地改革局限於承包土地的权利，土地之权仍控制在它自己手里，而此后土地资本化得来的财富，大部分也都落入其囊中，在城乡社会中埋下了矛盾尖锐化的种子。
中共有本事掀起“国进民退”巨浪，而对於伸张民权，它本能地抱着敌意。它自诩“先进性”政党，实则远远落在时代后面。说它愚蠢，它的行为，很像是构造出民权壅塞之“堰塞湖”，实际已危如纍卵，它还在顽强地填砖添瓦。说它聪明，它以权贵资本主义方式将官僚集团与其一党专政捆绑在一起，以“党指挥枪”的教条将号称“人民子弟兵”的军队束缚在它自己控制之下，由此而形成一堵横在公民社会门前的“铜墙铁壁”，人们很难想像这样的“泥石流”冲决“堰塞湖”将是如何的光景。
市场化的“蚁卒”包围官府
看上去，中共重判刘晓波，恰似京剧《杜鹃山》中土豪“毒蛇胆”绑架杜妈妈而诱惑雷刚下山营救跌入其陷阱，也恰似德意志帝国俾斯麦政府实施“反社会党人非常法”，逼迫其对手走上街头。革命的呼声起处，温和的《零八宪章》和温和的刘晓波，看上去似乎真的失败了，和平的民权革命似乎势必为前途莫测的暴力革命所取代，而暴力革命起家的中共，对於粉碎任何暴烈的“颜色革命”，当然信心十足。
相对而言，“日拱一卒”的和平演变，就不怎么雄壮，不那么爽快，只以“润物细无声”的我行我素，实际正可以瓦解中共专制之我行我素。市场化的时代，有其特殊的革命方式。中共的“国进民退”，它的打压控制，都只能是非市场的方式，至少也要扭曲市场，而民间社会的生长，则基本上以类似市场成长的方式，非政府组织生存发展，博客推特蔓延，都与市场休戚相关。
平日里“日拱一卒”，中共官府打压民众之举却日见其多。若日折一卒，众多卒子聚集起来护那一卒，也很自然，因为被官府逼得过了“河”，卒子们即可横冲直撞，哪怕状似“散步”，也有其冲撞力，能撞得官府有所退却就更好。昔日里“农村包围城市”，如今市场化的“蚁卒”包围官府，是新型的“人民战争”。
面对中共政权反民权反宪政的非常姿态，非常态的“革命”就有其理由，那么，与其呼唤革命，不如细心观察现实之中“革命”的成长状态。中国共产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倒民间一卒，民间社会自然作出反应，到处都还以“日拱一卒”，只是如今其势尚弱，对方“老将”还可以藏在幕后偷着乐。若到卒子们潮水般“拱”来，“老将”被迫亮相，那就好看了。
原载《动向》月刊2010年1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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