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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义《中国之毁灭--中国生态崩溃紧急报告》
日期:3/1/2015 来源:网络 作者:网络



郑义《中國之毀滅--中國生態崩潰緊急報告》目錄

這是鄭義15年前(2000年)完成的那部書稿的目錄。13年前在海外全本出版。其中的預言今已一一應驗。雖然可靠消息說朱鎔基當政期間,政治局常委人手一冊,但是生態治理未見成效。你就知道,中國污染是制度性污染,國家總理也無奈。當時環保局副局長拿著此書書稿在去往日本的飛機上讀完,回來說,這書出不成。--書都出不成,治理更是天方夜譚!此書在大陸居然後來出了個簡本,丁東費心費力幫助聯繫出版的。署名更改,刪掉了重要的第二部分:即中國生態問題的根源---產權與制度的弊端。全書也被編輯擅自刪除了註釋。此書是當代最權威的一份生態問題報告,資料全面,數據詳實,調查深入。記得當時幾位作家和生態學家先讀之後痛心疾首,鐵生是在透析病床上讀完的,讀後失聲痛哭,寫來了長信....。海外幾位海外作家學者寫了讀後感(見附件)。然而此書命運不佳,鄭義戲稱「狗都不理」。


《中國之毀滅--中國生態崩潰緊急報告》目錄

 
序言……………………………………劉賓雁 9
前言……………………………………………13

上篇
毀滅性的創造
--中國生態災難描述
第一章 森林之毀絕…………………………19
第二章 水土流失的怪圈……………………37
第三章 荒漠化勢不可當……………………53
第四章 地質災變劇增………………………69
第五章 耕地流失與超載……………………83
第六章 水資源枯竭………………………103
第七章 江河湖庫乾涸……………………123
第八章 氣候災害輪番掃蕩………………145
第九章 水污染奇觀………………………161
第十章 大氣污染之癌……………………185
第十一章 垃圾圍城的窘境………………203
第十二章 近海之死…………………………217
第十三章 物種滅絕…………………………231
第十四章 礦物資源耗盡…………………257
第十五章 案例解剖:三峽工程之謎……271

下篇
創造性的毀滅
--中國生態災難制度分析
第十六章 生態環境的制度性破壞………307
第十七章 制度性破壞案例………………337
第十八章 資源、環境與市場………………371
第十九章 生態環境保護與法律……………415
第二十章 生態環境保護與新聞自由………453
第二十一章 生態環境保護與人權………481
第二十二章 自我毀滅之路………………527
第二十三章 上帝的棄地…………………567
先生的情人(代跋)……………………北明 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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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搜尋此書評論時發現,此書電子版在大陸解禁了?百度上出現的頁面顯示可以下載此書電子版,25000個搜索結果,好幾頁:http://www.baidu.com/s?wd=%E3%80%8A%E4%B8%AD%E5%9B%BD%E4%B9%8B%E6%AF%81%E7%81%AD%E3%80%8B&pn=10&oq=%E3%80%8A%E4%B8%AD%E5%9B%BD%E4%B9%8B%E6%AF%81%E7%81%AD%E3%80%8B&tn=SE_hldp01010_6r0gix1f&ie=utf-8&rsv_pq=e2af801f001a16c6&rsv_t=593dd0AEoXzJ7cPnDtTQ8kNR237uz4ZtemGa1SZR0Ox1G%2B4E4MDy7rtEaIVa2%2FskvYhCoq2jQxj5VDVD&rsv_page=1&f=8&rsv_bp=1

 

轉友人2015年3月1日來函:
郑义的這本书(《中國之毀滅--中國生態崩潰緊急報告》), 简直就是先知之言。但是共产党容不下他, 而且这个民族也不需要他。这就是中国人的悲剧。这如同在理工领域, 在数理化领域, 人类发现, 发明, 创造了上万个定理, 方程, 而中国人的5千年历史中, 发明的是zero!  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据。中国人被英国前外交大臣定义为一个对人类基本没有贡献的民族。犹太人把扼杀先知当作天大罪过, 中华民族连个先知的概念都没有。要老郑去查一下他的DNA, 我希望他不是纯种的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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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義:《中国之毁灭》 前言

 第一本全面描述及深入探讨中国生态灾难的著作,由我这样一位小说家来完成,其中有许多必然与偶然的因素。在中国,作家一般离官方意识形态较远,多少还保持了一点自由的思维能力。从个人来说,80年代初对大兴安岭的采访使我受到极大震动。其后,在小说《老井》和《神树》中,人与基本生存环境的主题都得到强烈的表现。当然,文学有自身之规律,不可能成为社会问题的图解,于是一些偶然的因素发生了作用。

 90年代初流亡到海外,资讯自由不仅打开了我的眼界,还打碎了在封闭社会中长期形成的思想禁锢。我终于惊奇地发现,在遥远自由的空间里,才可能更加切近地了解中国。只是在这时,对祖国生态环境灾难的关切才变成想写点什么的可能。最终的促成是刘宾雁先生:他慷慨地把自己长期收集的剪报送给了我,这批资料遂成为我研究的起点。尔后,我又在普林斯顿大学中文图书馆查阅了大量资料,开始进入写作。

 事情远比我当初预想的困难得多。

 首先是基本状况不清,许多官方数字疑点重重。比如,进入90年代以来,水土流失趋势减缓,每年新增水土流失面积为1万多平方公里,比起40年来年均新增流失面积5.35万平方公里大幅下降。另一方面的事实是,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一致承认水土流失治理不力,"治理赶不上破坏"。那么,水土流失趋缓的现象意味着什么?经反复思考计算,结论令人震惊:中国水土流失在面积上已经达到超饱和状态,所有能够流失的土地已全部在流失。──原来,隐藏在一个好消息背后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可怕的秘密。这种坏的"好消息"还有一些,比如黄河输沙量于70年代开始趋缓。一认真研究,发现这竟然主要缘于降雨量的减少。也就是说,黄河流域水土流失之趋于好转或稳定,主要是因为已开始进入以降雨量减少为标志的荒漠化顶级阶段。此外,如森林覆盖率13%、土地沙化速度年均2,460平方公里等一批基本数字,都是抄来抄去,从来不过脑子。尤其是耕地,从家底到流失数字,全然是□空□□,我的大量时间与精力都耗费在摸清基本国情与数字上,一个小小的数字阻挡我一周是常事。"整体大于局部之和"。全面摸清了基本国情,灾难的严重性这才开始凸现,写作也随之进入更加艰难的阶段。完全没有料想的是,我卷入了更大的麻烦:一系列生态经济学、政治经济学问题咄逼人地迎面而来。这并非我之所长,而且,我这才发现这是应该由一个研究班子或机构来完成的课题,匹夫之勇便显得有些堂吉柯德。我多次有半途而废的困境。使我终于支持下来的,一是某种命运感,一是对于自由写作的信念。我坚信自由的思维远比研究经费与班子更重要。在这种自由的思维下,一些流行的预设的观点和结论纷然倒下,生态环境状况之描述深化为生态经济学,而生态经济学最后又深化为"生态政治经济学"。全部努力的结果是,我终于完成了第一部有关"制度生态学"著作。

 我最重要的发现是:"公有制",特别是"两权分离"的"公有私营制"乃是生态环境的第一杀手。"改革开放"以来实行的所有权与使用(经营)权之分离,造成了史所未见的环境与资源破坏,从而把一个尚有希望的中国引向毁灭。我首次以生态经济学方法对一个世界大国进行了资源环境成本的全面的量化估算,其结果骇人听闻:近年来,在"两权分离"的产权制度下,每年因破坏性"高速增长"而支付的资源环境成本约为全年国民生产总值的3倍以上。这对于一个人均资源极少、生态环境极脆弱的国家,无异于自杀。于是这本书变得无比沉重。关于中国正在急速坠入生态崩溃、社会解体的结论,并非危言耸听。我相信,只要读者稍有耐心地读下去,都会同意这确实出于事实与逻辑。这是一次极其痛苦的写作。我一章又一章地追踪着一个伟大民族走向自我毁灭的足迹。为了避免"情绪化"、"非学术化"之指责,我尽可能克制情感,甚至努力不使用一个感叹号(除引文)。但我无法回避对生态环境恶化制度性根源之探讨,一来回避就不可能把问题讲透彻,二来这才是真正的"非政治化"。许多自认为很"非政治化"的"学术"著作,之所以谈不清问题,正是由于有预设的政治前提,或者因政治因素干扰而刻意采取了"回避"的生存策略。作为一个有经验的作家,我深知文学作品是否"泛政治化"不在于是否涉及政治,而仅仅在于是否存在政治化的"主题先行"。同文学应从生活出发一样,学术也应从经验事实出发,一是一,二是二,逢魔杀魔,逢佛杀佛,其逻辑之锋芒不容稍有规避。我以为,这才是真正诚实的科学的态度。如果说这对于身处高度政治化社会的研究者勉为其难,于我却是应始终克守的本份。

 青年时代,我曾读过一本由爱因斯坦和一位科普作家合写的小书。序言里说,他们避免过于专业化的术语与数学公式,其目的是希望任何一位逐页读下去的高中程度的读者,都能理解什么是相对论。本书采取同样的写作策略,希望任何一位具有高中程度的读者都能理解中国资源与环境的状况与原因。(我从来认为,一个不刻意玩弄专业辞汇的经济学家,应该可以让明了家庭收支、衩油盐的家庭主妇弄懂整个国家的基本经济状况。)当然,朴素不等于浅薄。我相信本书对于生态学及经济学界的专家也有重要参考价值。这是跨学科写作特别是大幅度跨学科写作题中应有之义。

 本书分上下两篇。上篇是对于中国生态环境现状的描述,下篇是生态灾难的制度分析,结尾两章是对于国运的分析与预测。对数字不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跳过数字,好在本书有大量生动的案例。但我还是奉劝各位留心数字,它是对于"严重"、"触目惊心"、"刻不容缓"等等已使用得令人麻木的辞汇之量化。

 我要感谢程晓农、陈奎德、王维洛、吴道平、李森等友人,我在他们的著作或与他们的讨论中获菲浅。我特别要感谢大陆的作家同行冷峻已已、卢跃刚、梅洁、陈桂棣、徐刚、煊棣、何建明……等等,从他们充满道德勇气的纪实作品中?我找回了在祖国大地上赤脚行走的感觉。我还要感谢何博传,他的《山坳上的中国》至今仍不失其生命力。如果不考虑篇幅,鸣谢的名单会拉得很长。从这个意义上,本书可视为中国大陆知识份子的集体创作。其中之谬误当然要由我个人承担,因为我享有充分的写作自由。

 最后我还要向我的妻子北明致谢。在没有研究经费的情况下,她肩起了谋生的重担。在我们身处的这个高度商业化的社会里,没有她的理解、支援和参与,这本书绝无完成之可能。

 仅以此书献给浩劫之后的中华儿女。

 愿上帝保佑中国!

 2000年5月31日于蒙哥玛利村


圖片是當年的鄭義:五年嘔心瀝血之後,他寫完了這部書,就被診斷為癌症。還好,上帝沒招他去,留他在這瓦釜雷鳴的漢語世界,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完成:為民國抗戰時代、家族、人物,樹碑立傳!圖片是我2004年拍的,那時全身浮腫,還不知道已經沉疴在身,我們準備長途開車去走密西西比河。熟料上路後出城前,繞道醫生處,聽到的是近乎死刑的宣判,我雖有準備依然心情黯淡,問鄭義:咱們還去不去?他一臉沉靜,面不改色,說:"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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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明:先生的情人--《中国之毁灭》(代跋)

晚上九点三十七分,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拿起听筒,是我先生郑义。

和每天一样,他问我"工作"得怎样;和每天不同,今日工作顺利,我告诉他立刻要起身回家。他竟没有向通常那样惊喜,却怏怏地说:"我本来打算带咱们女儿上你那儿去的。"--有时候,往往是周日或周末,我在办公室逗留太久,他写作完,会带孩子来,顺便带晚饭来吃。然后,他在我桌上的电脑上网看文章,小女儿则东跑西颠,上下楼乱蹿,横行于我工作的录音室和办公桌之间。等我干完工作一同回家,也算是他出来散散心,小女儿也出来淘淘。这次不同,我立即下班回家也没有让他稍有快意。

我说,那你要来就来吧。他说我来了就夜里十点多了,马上就得往回走。你怎么?闷啦?我问。什么都读不进去,他说。然后就让我唬了一跳:

"孤独得不行。"

这从来不是他的语言。我还没认真反应,他又说,"情人也死了。"

这人今天真的不大正常?我的脑子里一根筋绷了绷,满世界快速地翻检他的情人。一边找,一边强作温柔:"什么情人呀?死了吗?你不要紧的吧?"

"可不吗,三年半了,现在她死了。"电话中声音完全彻底认真严肃。乐的是我,恍然大悟:"你说的她呀!你跟她鏖战三年半,死刑终于宣判了?"

那边不置可否,仍然魂不守舍,"那你就回来吧,我和孩子看看电视就先睡了。"

太阳真的可以从西边出来了!否则他从不追著星星月亮睡觉。

浓重的夜色中我开车回家。走过华盛顿市区坑坑洼洼的街道,走下波多马克河上的大桥,驶上河畔的华盛顿公园路。九零点九双频道波段上,今天不知怎么了,把德沃夏克的新大陆交响曲的乐章们播放得完完整整,中间不带一句通常会有的讨厌的插话。我放足音量,一路顶窗大开,让音乐渗透星斗稀疏的夜空。明确意识到:郑义的那部研究中国生态环境灾难的大书终于脱稿了。

连续三年了。每年秋叶从树上往下飘摇时,郑义都会怅然若失地告诉我,秋天了,我该要写完了……一连说了三秋。第三个秋天之后,我便习惯了这样的宣告而不再认真对待。所以,当去年秋叶落尽,复又冬雪溶化,转眼春风再起的时候,他再度宣告说还有三个月杀青。而我只当耳边风又刮了一次。心想,好,写吧写吧,写吧写吧……朋友们照例把这儿那儿收集到的有关环境的资讯通过电脑、邮件、电话、见面源源送来。我照例将不拘什么地方撞到手边的有关文献消息统统摞到他案头。他的书房从地下室到楼上搬了三次,照例所有的平面上都铺满各类资料,仅留下门口到桌旁的一条通道。还有一条通道从桌旁通过房顶--那是一条"烟道"。"万宝路"牌香烟过滤著不绝如屡的写作思绪,并一路向上分开布满空中那看不见的思绪的网,从抽风机口直出屋顶。

我不等待结束。中国也从来不等待。终于有一天,他从打印机上取下一摞字纸:第一章出来了。次日,又从打印机上取下一摞,是第二章。日复一日。好多次,好多章。

我还是按部就班上班下班。那日和他一起买文具,在那家大文具连锁店,我帮他打听印满了字的纸们装订在一起成一本书,一共十本,要多少钱?我还是没往心里去。

直到昨天,他在某商店遇见插队时的老同学。老同学曰,我弄了好些年的博士论文前天终于通过了。他便回复说,我弄了也好些年的中国生态环境的书,也总算写完了。言毕,二人决心祝贺一下,共进晚餐。我在办公室接到他那从友人家打来的电话,禀报他在人家"蹭饭"的原委。我听得清清楚楚,但仍然没往心里去。

那书的写作已经雄踞我家生活方式之首。写得熟人朋友见面问候,问来问去关照人成了关照书,一开口就问书写得如何了。写得《北京之春》主编胡平早在三年前就"宣布"郑义已经变成生态专家了,和他聊天,无论天南地北从哪儿说起说什么,到第三句半,就一定谈到中国生态问题。写得刚学说话的孩子就用"花儿凋谢了"表达她的气馁,开口发出第一句关于中国的天问,就问"什么是苦难?"写得斗转星移,而我家客厅、厨房、床头、院落到处充盈流溢的中国生态状况的闲谈话语或慷慨陈辞却无法稍有改变。

坐著写,写得臀部肌肉萎缩,每周必得到医生那儿按摩方能稍有缓解。继而站著写,写得腿部肌肉生疼,脖子不是自己脖子,不摞著贴双层膏药不能支撑。再后跪著写,写得膝盖疲软,双脚转筋,裤子磨破两条。写过又一年,支起了高度不等的放胳膊肘的三个木头架子,来回换姿势,绒衣又磨破两件。然后以成摞的书籍杂志将电脑这样那样高高矮矮摆来摆去,妄图找到缓解颈椎肩背疼痛的角度。最后龙年开春了,乾脆与正在家中客居的作家张郎郎商量:能否从天花板上栓根绳儿,吊张床,将躯体背朝上四肢朝下吊起来写?如此就能放松各部筋骨肆无忌惮地劳作,就能毫无肉体痛苦地与中国恋战了。大家都进入了他那艰苦卓绝的写作程式,谁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认真研讨之后,没有实行。--因为这种"吊床"毕竟工程不小,还需要反复琢磨。

一日,我回答友人对他此书的问候之后,恍然有悟:果真写书写到如此田地,已然残废在即,实可休矣!

那时大约是早春二月。他已经将三个月结束书稿的说法在我耳边如春风一样吹了又吹。我自是春风多情,杨柳无意。突然,他来电话告诉我"孤独",向我宣布他的"情人死了",我幡然猛醒:他的生活突然失去了方向,那浩大的写作工程终于竣工了。

先生的"情人"是他的故乡中国。

我的先生爱中国。但是中国自己不知道,也不爱他。不仅如此,"八九六四"一声枪响,"情人"以他敦请体制变革的和平表达认定他是仇人异己,通令缉拿。一张天罗地网大江南北黄河东西举国上下,追捕了他三年,直到他决心忍痛出走逃亡大洋彼岸的美国。他不是不知道"情仇"的厉害,一日从我家附近的图书馆归来,说,那么多的中文书,居然没有他这个"本地"作家一本!他反省说,想想也对:当地出版物中没有他的作品,因为他似乎不是当地作家;台湾出版物中没有他的著作,因为他不是台湾作家;大陆出版物中没有他的书,因为他的书在大陆已经被禁。"情人"不仅逼迫他远走他乡,而且隔绝了他的几乎所有读者。可是他隐忍出走八年以来,对她仍然一往情深。已经写了一、二、三、四、五本书,全是写她的。--他依旧痛爱故乡中国。

在我早出晚归我们相互难得见面的日子,我的先生曾经对著我在厨房里留给他的一个纸条面露璀灿的笑容。那个纸条上写著:"中国不是一个女人。若是,你娶了中国,中国一定幸福无比。"

中国不是一个女人,而郑义是有妻之人。所以中国只好屈居情人位置,让郑义整日魂梦牵绕,让郑义在家从不纳福,只是出血。

这个情人是媒妁之言,指腹为好,没有选择的。在爹娘肚子里面就以遗传基因前定终身,百死不悔。所以情人无论什么成色,都能使他牵肠挂肚,面面俱到地恋恋不舍。可惜的是我先生郑义的情人年年苍老,日日衰败。她的森林所剩无多,她衣不遮体,裸露著土地;她早先玉洁冰清的身躯沙化碱化,连可以水土流失的本钱都已经所剩无多;她的资源迅速消耗、大量浪费而没有补偿;她空气污染,拥有世界上几乎所有最严重污染的城市;她的水源耗尽,地下水位持续下降,她的河流正在泛滥与乾涸的轮回中迅速消失;她养不起孩子,却拥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她精疲力竭,难以为继;她老态毕现,却被花花绿绿地装扮一个窈窕新人,骇得世人圆睁双目,莫名其妙。哪怕是思想超前的知识份子,也只是关注她的政治情势,忽略了她的身体机能。然而郑义用详尽的资料和事实、统计和分析告诉国人:政治可以改革,少则十几年多至几十年而已;文化可以引进可以继承或者嫁接,百年孤独不会到永远;但是毁灭的生态环境,却不是一个时代变迁之短短疗程就可以恢复的。旧时诗人慨叹"国破山河在",而今国人应知"国在山河破"。灭顶之灾,已呈泰山压顶之势。说什么,都晚了。

我总是不大相信郑义的情人真有这样可怜可叹,总是猜想他爱得心切,恨她不识他的泣血之恋。他很可能自做多情,无事生非。所以他与我谈起他的情人时就总是就恶言恶语,言过其实,反应过度;而他独自与情人面对时,就浓墨重彩,恣意泼洒,肆无忌惮。

我没有错看他对情人的深厚爱恋,但却可能错看了他对情人的入木三分的剖析。他整日俯首埋没在资料堆中,这一封给中国的情书所花的三年半时间,其中大约有三分之二是研究资料,计算数字,前后核实,正本清源。他阅读情人靠的不仅是眼睛和感觉,还靠计算和触摸。他把情人数字化了,把她掰开了,揉碎了,解剖了,皮肉筋骨斤斤两两地称过了,这才告诉乡亲父老:中国究竟怎么了。

所以五十万字的一封情书,淋漓尽致的对情人的描述,他花了如许长的时间。最后终于把情人写完了,竟然也写死了。那是一部他不能不唱的那个民族生存基础的挽歌。他怎能不怅然若失,孤独寂寞?

先生的情人曾经许多次乔装打扮,变换面孔。却万变不离其宗,每次都亮亮地打出"中国"的旗号。但就因为如此,每一次都让他呕心沥血,病入膏肓。

记得最早他让情人折磨是《老井》那个后来在东京国际电影节上获金奖的电影,说的是一个缺水的太行山中的农人为找水世世代代在地下凿窟窿打井的故事。当他把自己同名小说改成电影剧本,在西安电影制片场的招待所,把那些文字忍著疼痛抄在稿纸上之后,写字的手和肘就不那么行了。上医院一看□当下就命令住院,立即就得开刀手术,总算是保住了手臂的神经和手上已经开始萎缩的肌肉。

然后情人变成了50万字的《红色纪念碑》。这个"碑"记录赤色政权在大陆中国的恐怖行径并对这类行径的理论依据进行剖析。这个情人的红色纪念碑还在民间收集材料时就让他几乎丧命。除了当局极力阻挠造成的艰苦卓绝,还有采访时心魄的震撼,再有就是长期奔波积劳成疾。采访归来,竟连一个小挎包都背不动了。与人谈话居然成了最大的劳作而力不能支。上医院一看,血压低得可怕,非立即输液卧床休息,医生不答应走人。

后来,情人中国变成了长篇小说《神树》。这株亘古老树镖著劲儿,赖在郑义的286破电脑的"到死"(DOS)上,跟著我们一年之内搬迁了三次,还生了女儿郑美妮。这一回关于情人的描写是中国农村的当代生活。郑义整日黑著脸抽烟,拨拉著时间写字,昼夜盯著小说里的父老乡亲,弄得他自己的现实生活仅剩下吃喝拉撒睡这几样不能再简单的程式。如此与情人日日鏖战,终至弄得心慌气短,并养成了饕餮般进食,□牛般酣睡的习惯。不料仍然时时感到饥肠辘辘,困乏无比。这样坚持一年,末了把情人"神树村"让泥石流给淹灭了。终于休战后,体力透支,无可避免地立即去看医生。一检查,甲状腺亢进,必须放射性碘治疗,甲状腺给除去大半。上帝给的肢体全已不全了,还得终生服药,假装还是完人。

病来如山倒,每次都是在与这打不散的情人纠缠厮杀热恋之后。这一次,海誓山盟地一恋三年半,乾脆让情人直面无可挽回的厄运。题目,我看了看,叫做《中国之毁灭-中国生态崩溃紧急报告》。想想那个尚未吊在天花板上的"床",我知道免不了又到了上医生那儿检查并听候训导的时候了。什么诊断尚不敢随便猜想,但是对中国呕心沥血的旷世之爱,无论中国多么荒谬贫困灾难深重都不弃不离为之忧患到永远的病,断然是无须门诊,也无可救药的。

身为先生妻,我也从中国来,自愧弗如。虽然如此,深念那情人是先生生命的支点,心下便时常为他没有回报反而罪加一等的痴情疼出些酸楚和凄凉来。明知情敌中国不会领我情,却暗中梦想她也许一朝变得美丽康健通人性。哪怕仍然对先生不知不觉不解也不爱,先生笃定不移的单恋也值得了。

记於2000年5月30日凌晨
补记於2001年6月4日深夜
美国华盛顿


老鄭義如今是得道之人:他已經完全超脫世俗功名利綠和身外羈絆,徹底自由了。所有垃圾塵埃得失榮辱全都退去了,藍天白雲青山碧水全是日月星辰全都到來了,處世再也不用精打細算了!生活再也不用瞻前顧後了!寫作再也不用自我閹割了!這位民國時代最大托拉斯"民生公司"總經理鄭璧成的三少爺,在受洗時突然突然走上台去,面對等候良久的錄像機鏡頭和台下信眾,只說了一句話:"能背起十字架跟著耶穌前行,是我的榮耀!"流亡乃是他的救贖之地。圖片是我2014年10月陪友人遊覽美國內戰戰場Gettesburg時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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