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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者的飞翔
日期:11/28/2007 来源:观察 作者:阿韩
—— 读《王若望自传》里的林昭一家
阿韩
偶是最近才知道王若望这个人物的,89年之后流亡美国的,几年前已经逝世了,大家都比偶清楚得多,在此不赘述。在他的自传中,大爲惊喜的发现他与林昭一家的一段渊源,有提到彭令范和彭恩华,也有讲到林昭在狱中一些鲜爲人知的细节,是偶以前从没见过的,比如在林昭生命最后的岁月里,「监狱的大喇叭都不断播放喧嚣乏味的毛主席语录歌,林昭没武器来抵抗令人作呕的噪音,竟把她的头髮浸在马桶里,用熏人的臭气来冲淡鬼哭声号的语录歌广播」,可见林昭的心里是如何撕心裂肺的悲愤,爲了保守自己作爲基督徒的良心和作爲「人」的清醒,她用一种在常人眼里近乎偏执的方式义无反顾的抵抗。难怪有人说她「精神不正常」,当中华民族在一片红色海洋下集体疯癲的衬托下,林昭这个视「神」爲粪土的异端在普通人眼里又怎可能是正常的?这就是一个精神先知的悲剧性所在,她想震醒那些猪圈里的奴隶,但奴隶们只是把她当成离经叛道的疯子来肆意践踏,而那高高在上的神族更不能容忍这个盗火者的存在!
彭令范成爲被记述者,也是偶印象中是唯一次看到。1981年清明节,彭令范填《烛影摇红·忆故人》悼念亡姐的诗,落款处爲「林凡书于虚穀」。王若望也有提到「林凡」,看来这正是彭令范爲了寄託对姐姐林昭的哀思而给自己取的别名或笔名。话说这两姐妹的性格差太多了。林昭在家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天生聪颖的她自小就很有主见,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会很执著的去追去闯;而彭令范是个习惯顺从的乖乖女,她没有姐姐的抱负,在那个疯狂的时代,她只是也只想做个平凡的人。但在一个极端独裁和怀疑一切的极权政治下,人的一切所作所爲都摆脱不了政治的束缚,你不想去碰政治,但政治就是会找上你,所以你很难有追求平凡的小幸福的权利。时过境迁,现在中国人境遇又好得了多少呢,活在今天的我们,一旦逾越了那条红色警戒线,你就惨咯,然后大叹到原来「老大哥」真的是无所不在啊、原来《1984》和《动物庄园》对中国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个黑色寓言啊,那是无比真实的黑色存在。比如本人,不过就是到境外旅游时以及在境外网站买了堆所谓「异议分子」的著作,国安局就找上门了。
彭令范深知自己是个「出身不好」的人(当时这类人要解决婚姻问题看来很难),妈妈和爸爸是「歷史反革命」,姐姐是「大右派」「现行反革命」,所以自己与「右派」结婚那是门当户对,再加上她也是真的付出了感情的。而许宪民当然是以一个母亲的姿态在爲女儿著想,即使自身难保的她一直在默默的扶助身边的「右派」朋友,但她不希望让自己的小女儿也跟右派扯上关係,她救不了大女儿,但总还有能力用她所认爲的最好的的方式去保护小女儿吧。
彭令范与右派徐建的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情事悲剧,表面上看是母命难违(若是她姐姐就不会这么听话),但这何尝不是政治大环境在作怪?正是这个大环境,让两个性格迥异的姐妹花,在命运的某些关卡上竟也有著相似的故事。当年在人民大学内劳改的「右派」林昭和「右派」甘粹情投意合,面对旁人的指指点点反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林昭像个负气的孩子那样偏要与世人作对,哼,你们不让我们在一起,我们就偏要在一起,我没有行动的自由,但至少还有爱的自由……但在党组织的眼里,两个「右派」怎么能相爱呢怎么能结婚呢,「右派」都不是人,怎么可能让他们追求自己的幸福??就这样,甘粹被流放,也带走了林昭心底的最后一丝暖意。偶常常在想,当时林昭如果真的跟甘粹结婚了,甚至是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林昭还会不顾一切的走上殉道者的路吗?偶很清楚偶的疑问是多餘的,只能聊以自慰。以林昭的性格,即使活得过「反右」,也活不过「文革」;即使活得过「文革」,也活不过「八九」;即使活得过「八九」,那今天的林昭要不就身陷囹圄,要不就是个整天被国安局的流氓软禁、跟踪、折磨的人。林昭就是林昭!即使活到今天,也不会像当年大部分受害者那样,今天要不就缄口沉默把共產党施诸自己身上的苦难带进坟墓,要不就对共產党的略施小惠的经济改革感恩戴德、感激涕零起来,就连至今没有被平反的林希瓴,不也爲在法国跟胡锦涛握了个手而感动自豪得要命吗?!偶很敬佩当年右派前辈们独立思考的风骨,但今天的林希瓴对当今共產党抱有的幻想和美感绝不仅仅是个别现象,难道真的是距离产生美吗?岁月会磨平人的棱角,带走人正常的思考能力吗?但偶深信林昭绝对不会如此,当时她的思考就比别人要深入,顾准、谭天荣、张志新他们始终没能脱离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圈圈内,张志新致死还在喊毛泽东万岁,顾准在日记里偶尔流露出反智主义甚至颂扬“文革”的立场。只有林昭是彻底看穿了共产党极权暴政本质的思想者和行动者,她拥有取之不竭的基督教精神资源,站立在人性的角度反对奴役,比顾准这批先行者看得更透、做得更决、走得更远。即使活到今天,白髮苍苍的林昭也会在「无声的夜里」,听到这片苦难大地的「沉重的叹息」。
王若望在文中提到彭恩华,说彭恩华是个「玩世不恭的青年,对两个姐姐的关係不冷不热」。由此也引发了我对彭恩华的一些疑惑,其实是长久以来就积存在我心里的,摊出来跟大家切磋一下。
彭恩华是林昭的亲弟弟,我们研究和纪念林昭,不应该让林昭的弟弟在「林昭史」上变成一个透明的人。遗憾的是,现存所有回忆林昭的文章中关於彭恩华的记录几乎是空白的,仅有的几个提到的也只是寥寥数语,而且似乎都欲言又止的感觉,这更让我迷惑不已。
先让我们简单回顾一下,现存有关回忆林昭和许宪民的文章里提到的彭恩华,就目前偶所能找到的所有片段,搜集如下:
——「而她呢,还要从这30元中抽出一部分来,抚养她在上海的儿子。」
——「后来我发现,她之所以如此困顿,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家庭烦恼上,那时,她的大女儿作爲「死不改悔的右派」,被关在提篮桥的牢中,她的二女儿则在一家医院工作,绝少回家,她的儿子呢?则自有他的生活方式,母子之间,找不到共同的语言,这也使许宪民伤透了心。」
——「那时她爲了逃避儿子的虐待,家里也不敢住,常常这个朋友那里住几天,那个朋友那里住几天,我开头还不懂她爲什么如此神秘,后来才弄清楚了的。」
——「反正这一切已无关紧要,但我确实看到过许宪民在生命最后时刻写下的文件,述说她在家中的遭遇,一个在社会上奋斗一生的人,却逃不过家属对她的虐待……」
[以上出自冯英子《许宪民二十年祭》】
——许大姐沦爲今日之祥林嫂,据我所知的材料,很大程度上与他的宝贝儿子有关,而更重要的是,莫过於女儿林昭的横遭处决,并由她手里付出了卖命钱。自己的不幸,丈夫的自杀,儿子对老娘的「革命行动」,加上女儿的惨遭横死,世上有几多人能承受如此的命运重压?
——解放前我多次到许大姐家中,她总得意的夸耀林昭和儿子,他说十四岁的儿子已写出了几十万言的武侠小说,将来肯定能赶上平江不肖生、还珠楼主等大作家。谁能料到这位传奇儿子日后竟然成爲母亲的痛疽?
【以上出自陈伟斯《应共冤魂语 投书寄灵岩——林昭三十年祭》】
——现在儿子埋怨我,怪我们影响了他的前途,女儿被迫和我划清界限,很少回家。林昭又在狱中,我亦年老体弱,想到这些,心里非常难受。
【以上出自羊华荣《回首往事》】
——林昭说,她的妈妈极爲能干,她的弟弟聪明绝顶,她还有一个妹妹,很注意打扮。有一次,她给我看一封她弟弟的来信,上面有她妹妹的批语。她弟弟说,「姐姐有了稿费,别忘了给弟弟一点。」她妹妹对此的批语是「无耻之尤」,后面还署名「妞」。林昭说,「家里确实困难,但妈妈对弟弟也太严了。林昭说她很喜欢猫,她家里的人有时也称她爲猫,她说有一次她把她弟弟惹急了,她弟弟冲著她狠狠地说:「杀猫吃猫肉!」
【以上出自谭天荣《一个没有情节的爱情故事》】
——稍停:「妈妈年迈无能,妹妹弟弟皆不能独立,还望多多关怀、体恤与扶掖!」语未毕而泪如雨下,痛哭失声,悲噎不止,以致无法再说下去。
【以上出自张元勋《北大往事与林昭之死》,1966年5月6日张元勋假以未婚夫名义偕同林昭母亲至上海提篮桥监狱 探监】
—— 「一九六五年五月卅一日宣判后重到上海市监狱,六月十九日初次接见至亲胞弟,见面之际,恍若隔世!旬日以后第二次接见并送入衣物,方遵慈諭恃此衣换下。自怜遭际,谁解苦心,前尘歷歷,永志弗忘!」
【以上出自林昭《血衣题跋》】
从林昭的《血衣题跋》中偶们可以证实,1965年6月19日彭恩华(时年21岁)有到狱中探望姐姐,这是在林昭入狱后,他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姐姐。偶认爲林昭是很疼爱这个弟弟的,也很替弟弟的聪明绝顶而引以爲荣。但彭恩华对林昭有什么样的看法,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在世的时候真的没写过任何一篇怀念姐姐的文章吗?他和彭令范在美国期间,是否也不相往来?
对於彭恩华的种种疑惑,其实现在还在世的彭令范是最有解释权的人,毕竟作爲姐姐的她不可能不瞭解自己的弟弟,但她在回忆林昭的文章中很少敍述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事,对她们的弟弟彭恩华更是讳莫如深,或许是有难言之隐,不想触及这些伤痛的往事,但对我们后人研究林昭来说未免有点可惜。你可以骂偶无聊又八婆,但那又怎样,偶就是想一探究竟。
今年五一节期间,偶去林昭上海故居探访到他们一家当年的邻居,也问到了关於彭恩华的一些事情,那个邻居告诉我:彭恩华身材高大,带副眼镜,很斯文的样子,整天关在家里苦读书,那间房子,最后只剩下彭恩华一个人住了。就在几年前,彭恩华的儿子还来上海故居看过。
从现存的一些隻言片语中,偶们或许可以推断彭恩华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用现在的话说,他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犬儒主义者。他对母亲及两个姐姐的感情极其淡漠,甚至有人说许宪民的死与他对母亲的精神折磨有很大关係。但这些迹象或许并不能成爲简单的评价一个人的人品的理由。
生活中的彭恩华似乎人缘很不错。2004年他在美国去世后,不少敬仰他的友人写了怀念他的文章,有幸被偶在网路上搜索到,由此才终於对他的生平有所瞭解,据偶目前找到的资料,简单匯总如下:
彭恩华比林昭小12岁,1944年出生于苏州,后在华东师范大学就读。他从小聪明好学,通英语,是上海某年度英语考试的第一名外,还通晓日文、法文、俄文、拉丁文、蒙古文等多种语言。彭恩华一生中译著丰富(光出版的译著就有数十册之多),八十年代许多小说,包括《道林格莱的画像》大概有数十种译作,都是他的作品。彭恩华的研究方向爲比较文学、比较诗歌、中国和日本文学。他对日本诗歌的研究有高深的造诣,学术著作有1983年出版的《日本俳句史》和1986年出版《日本和歌史》,获得过日本西部诗人联合会的奖励,其中《日本俳句史》还被日本收入俳句协会珍藏的书库之中。除了这两部专著外,他后来也一直在日本刊物上发表诗歌和关於诗歌的评论文章。彭恩华的书著多是八十年代中后期在国内出版的,在这期间堂舅许觉民帮了他不少忙。80年代末,彭来到美国,离过一次婚,后又再婚。1989年和1993年分别在杨伯翰大学和加州大学Irvine分校获得比较文学硕士和博士学位。从1994年开始,彭来到犹他州,先后在犹他大学和杨伯翰大学教授比较文学和哲学。彭在犹他州的华人圈子相当有声望,他生前曾担任中国旅美科技协会总会副秘书长和副会长、长期担任总会和犹他分会理事,多年来一直负责主编总会和犹他分会的通讯。2004年8月3日,彭恩华因心臟病突发逝世。
根据彭恩华友人的记述,彭恩华在生前从来没跟朋友提过林昭的事,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不平凡的姐姐,不过彭恩华倒是经常向友人述说父亲彭国彦。有个叫郑逸梅老报人曾经写过关于彭国彦的报道,当年彭恩华爲了瞭解父亲的事情,还特意去信请教。做儿子的竟然要向外人请教自己父亲的事情,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彭国彦和许宪民在50年代初就离婚了,看来孩子的抚养权是归许宪民,当时彭恩华还不满十岁,他对父亲自然不会有太深的印象。我们都知道,早期的许宪民和林昭母女俩都是受「红色极左思潮」影响至深的人(少年林昭甚至比母亲还「左」),她们都迷信共產党能给给中国人带来民主和自由。但受过英国宪政民主教育的彭国彦始终都很清醒,价值观及政见的分歧或许是造成他们家庭分裂的一大因素。林昭觉醒后,挣脱了意识形态的牢笼,长期与父亲这个所谓的「反动官僚」划清的红色界限才终於消失,长大成人以来第一次从思想和情感上真正的投向父亲的怀抱。可惜父女俩享受天伦之乐的好景不长,在林昭1960年第一次被捕后,彭国彦绝望了,服毒自杀。这一年彭恩华才16岁。
彭恩华虽然没有跟父亲相处过多少时间,但我认爲他对父亲是感情至深的,所以他到了美国后还一直在怀念自己的父亲。据偶个人猜想,是不是因爲父亲的死,让正直青春叛逆期的他,对母亲和姐姐心存怨恨?他是否认爲是姐姐害死了爸爸?他是否认爲是这个作爲「右派」和「现行反革命」的姐姐让他背上沉重的包袱而饱受世人歧视?这些是否就是他终此一生都打不开的心结?
1982年5月1日,林昭的衣冠塚在苏州灵岩山落成的时候,彭恩华在哪里?(当时他还没去美国)。
2004年4月22日,林昭骨灰安葬的日子,彭恩华在哪里?(4月份他还在世,在美国还预备竞选旅美科技协会总会会长的职务,是身体不便不能来吗?)
彭恩华生前,似乎没爲他大姐林昭的案件平反和寻找骨灰、建墓地的过程出过任何力,皆是彭令范一人单枪匹马的在艰难的奔波著,目前爲止偶们也找不到他爲林昭留下怀念的文字。清官难断家务事,偶实在没有资格对一个已经去世的人在不能爲自己辩护、解释的「缺席」条件下,加以说三道四。毕竟在那人性扭曲道德沦丧的极端愚昧的年代,「六亲不认」是受到当局张扬的正统价值观,而「划清界限」「大义灭亲」被视爲非常光荣的事,党就是咱的母亲,毛猪席就是咱的父亲,血浓于水的亲情算什么呢……。大量家庭就这样被歷史的车轮无情的碾碎了。
何况彭恩华的确很有怨恨姐姐的理由,这是人之常情。就连爲了姐姐耗尽一生精力的彭令范也曾幽幽的埋怨道「她可以不违反她的原则和良心,用更巧妙的方式斗争….她是否能对自己和家庭多负一点责任,考虑一下株连九族的危险和家破人亡的悲惨下场。如果我当时也沉没与这一歷史血性的漩涡中,林昭的许多事也就更无法爲人知了。当然林昭作了他认爲最好的选择,我尊重她的意愿。」(注:这段原话出自彭令范《我的姐姐林昭——后记》 文章收入明报出版社《走进林昭》一书 2006年2月初版 顺便向大家推荐这本书 许多文章都比国内版本丰富了许多 还有几篇网上没出现过的 可以瞭解更多内幕 此书系章怡和主编的往事并不如烟系列 另外这一系列还有张元勋的《北大一九五七》一书也有大量关於林昭的内容 但偶认爲张元勋的许多话虚实尚待争议)。
林昭又是怎样想的?她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爲会牵累家人,但她在面对母亲和妹妹的探监劝说时,却表现得十分强硬,她只是冷冷的抛下「那也只能对不起你们了」的话而背过自己的至亲往回跑。反而在外人张元勋面前,她才流露出内心的挣扎、不忍和痛苦,她托张元勋关照其母及弟、妹,痛哭不止,据狱卒所言,在他们的记忆里从未见林昭这样哭过。对於亲人来说,这个痛哭的林昭,才是真实的林昭,但她只能留给亲人一个倔强冷淡的背影,她知道一旦在母亲和妹妹面前软化了,这条殉道之路或许就走不下去了。
的确,林昭完全可以保全自己和家人,她大可以像大部分被打成右派的难友那样真心或假意的乖乖的接受党和人民的改造,即使做个表里不一的人格分裂者,像谭天荣他们,不都这样生存下来了吗?每个人都在选择自己的生存的方式,谭天荣他们於漫漫长夜里明哲保身求索光明是生存方式的一种,而像林昭这样爲真理殉道其实也是生存方式的一种,作爲上帝僕人的她在自我救赎的道路上获得永生。
钱理群是这样解释林昭的行爲的,「她的良心有的最基本的东西就是反对奴役」,而这是一以贯之的,她抱著这样的理想来参加这个组织,而一旦发现她所参加的组织是暴虐的反人性的,对人的生存构成奴役时,她便毅然地站了出来,她的思想也就有了「质的飞跃」。她比别人多迈出了一步,并且不再回头。
林昭就是林昭,爱与恨都那么炽烈,她就是这么个纯粹的人,纯粹到不能用「更巧妙的方式斗争」,她顾不了这么多了,只是在万有引力这一地球的真理的指引下,固执地向下俯冲……最近陈綺贞出了首新歌名叫《失败者的飞翔》,目前尚未公开发表的,只在小型pub唱过几次现场。偶还不知道歌词是怎样唱的,但单单这个题目就激起偶对林昭的遐思。以现代世俗的眼光来看,或许林昭可以算是这样的一个「失败者」:她的大学没能毕业,她没有结婚没有子女,她被视爲「人民公敌」,她没来得及实践自己的人生抱负就进了监狱、她在把自己撞得粉身碎骨的同时也把家人捲入无穷无尽的灾难、她的生命只值5分钱的子弹费……。是的,林昭过的是非常「失败」的人生,她太固执,不知圆滑变通,所以她才会受到世俗人的讥讽和嘲笑。正如古希腊的哲人爲了抬头仰望星空探寻宇宙真理而掉进土坑,却受到妓女的嘲笑一样。但偶想敬告那些恶意嘲笑林昭的人们,你们习惯了黑暗是你们的事,但这世界总还需要有人去仰望星空,用阿伦特的话说「即使在最黑暗的时代,我们也有权去期待一种启明」。「个人必担当自己的担子」,林昭只是承担了属於她的使命而已。飞翔不一定需要翅膀,飞翔不一定都是向上的。在常人眼里,林昭是在失败的坠落,但其实她是在以自由落体的姿态,实现自己最美丽的飞翔,没有翅膀的飞翔。
最后偶很想对已不在世的彭恩华说,你是否有后悔过少不更事时的自己、因政治而掩藏了真性情的自己?林昭一定还在祈求你这个亲弟的理解,那个疯狂的时代碾碎了你们的家庭,但改变不了血浓于水的事实。如果你在天有灵,就让你在美国的后人常回苏州灵岩山看看他们的姑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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