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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驳北大历史系书记：“我们以有这样的学生为耻辱”
米藜
范美忠在地震来临之时丢下学生独自惊慌逃生，受到广泛的关注及谴责。但是，在范参与凤凰卫视“一虎一席谈”的辩论以及接受多家媒体访谈后，范跑跑逐渐得到为数甚多人的谅解甚至认同。就在范美忠于网络及纸媒发表更多与目下主流思想相左的观点，且讨论的异常热闹之时，教育部门下令取消了范美忠的教师资格（当发现范虽然教书多年，但并没有教师资格证时，有关部门再次要求校方解除与范美忠的聘用合同）。由此可见权力对范的打压是多么坚决、彻底。
舆论普遍认为，教育部门要求校方解除与范美忠的聘用合同，无非基于以下两种原因：其一，针对范的“先跑”行为；其二，范发表了与官方价值观不同的观点。然而，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先跑不能构成解聘的理由。因先跑并没有违法，范在地震来临之时，出于本能，丢下学生，惊慌逃生，是很欠妥的，事后发表的言论又极具争议，但总该遭到解聘。何况范自顾逃生的行为，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据媒体报道，该校没有一个师生伤亡。因此，范遭到解聘的最根本原因，就是他发表了与官方价值观不同的观点，从而引火烧身。在人权得到世界普遍尊重的今天，范美忠的因言获罪，不能不让人感到震惊。用一个网友的话说：“党果然下手了，打着道德的幌子，取消了不以党的思想为思想的范美忠的教师资格，任意的剥夺着一个经历了8级地震的灾民的生存权！”
就在解聘范美忠遭到舆论普遍质疑和指责的时候，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党委书记不但对曾是本系学生范美忠遭遇不公——至少处理的程序非正义，没有一丝同情，说句公正的话，而且还愤愤然地表示：“我们以有这样的学生为耻辱！对学校开除他，我们表示赞成！”这位书记还认为，正是由于媒体的追踪报道，才助长了范美忠的气焰。看，这位书记的立场是多么地坚定，迎合权力部门的决定是多么地及时。此前，权力没有处理范美忠时，他们一言不发，可一旦闻到“气味”立马做出反应，一副唯恐跟不上权力的媚态。说追踪报道助长了范美忠的气焰，有点可笑。追踪报道也无非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事实真相，透过范美忠回应媒体的言论，以及他先前不为人知且不乏真知灼见的文章，让人们进一步了解范美忠的思想和见解，从而引起社会更多的关注，启发更多的思考。这有什么可怕的呢？可事实上这位书记的观点，在网络等媒体上得到了印证，官方伸出了他看不见的手——君不见，网上讨论范美忠帖子已经受到极大的限制甚至被删除。
做为老师，范的失当行为，当可批评，但也不能就此认定这是无耻行为，因为毕竟人在遇到危险时，逃生是一种本能。既然如此，那么北大历史系党委书记说“我们以有这样的学生为耻辱！”又是从何说起呢？根据突发危机时的失当表现就轻易给人断言，这是非常不负责的。难道因地震而先跑就是不可理解、不可原谅吗？就一定是北大的耻辱吗？
范美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对范美忠究竟有多少了解？如果对这一事件有足够关注，就不难看出，范美忠自北大毕业近十年来，一直是一位特立独行者。他对教育事业有着执著的追求，且有着与众不同教育的理念，并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在《寻找有意义的教育》一文中自述道，到了北大之后，回过头来再看自己中学、小学的历史教育，觉得只能用“愤怒”两个字来形容，认为过去12年的生命被浪费了，思想没有得到启迪，各方面的才能没有得到发展。因为有了切肤之痛，想用自己的行动改变极其糟糕的中国教育状况，哪怕自己做得很少。“我大学毕业后主动到一个中学去教书，很多同学不理解，有的把疑问藏在心头，有的则直接问我为什么。我只好用他们能够理解的理由给予回答：‘我想考中文系研究生，而教书的空余时间很多，我有更多的时间复习。’其实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我就喜欢教书，我喜欢非功利地给学生讲解传授知识的感觉，我喜欢给他们讲文学讲历史。”（《我为什么要去中学当老师》）一个97年毕业的北大学生，完全有机会找到更好的前途，但他没有。他选择当中学教师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有清醒的认识。如他在上文中写道：“我们这个社会对一项职业和一个人的评价已经简化为对他拥有的权力大小和金钱多少的评价，对知识的尊崇程度也跟你拥有的知识本身能带来多大的经济回报有关。而现在当中学老师意味著没有当官受贿享受特权牟取私利的机会，没有经商暴富的机会，就那么一点薪水，穷教书的，一辈子的造化出息已经判定了，肯定不会买得起豪华小车和别墅。”尽管如此，范美忠还是带着自己信念和理想，不顾朋友、同事甚至家人不解和不屑，义无反顾地去实现自己的教育梦。仅这一点，试问，北大是否要以“我们以有这样的学生为耻辱”呢？
然而现实远不是范美忠想像的那样简单，他的教学受到诸多限制，历史课上，并不能言说历史的真相，尤其是建国以来的一些历史事件。但他尊重历史，说出真相，不欺骗自己，不欺骗学生，对于专制他敢于批判，如对当下的党禁报禁就多有批评。在指导学生创办阅读刊物，介绍一些鲜为人知的人物，如储安平、王实味，奥威尔等。他这些另类的教学行为，当然不是遭到威胁停课，就是迫其辞职。他在《对中学教书生涯的总结性陈词》中写道：“因为整个学校从领导到同事都没有人理解我的想法和做法，他们要么把我视为书呆子，要么觉得我这个人是怪物，一点也不懂得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我的妥协的结果是我不能讲自己想讲的东西，结果教书仅仅成了谋生的手段。我想，做什么不能谋生呢？如果按照传统的模式教下去，无论是培养现代公民的启蒙的目的，还是培养出大师级人物的目的都难于达到，我的工作是没有意义的。”在目下极度僵化和封闭的校园环境里，范美忠不计个人得失，在学问上坚持真理，给学生传播现代公民意识，爱的观念，自由的理念，培养学生独立思考和判断能力。仅就范美忠的独立的精神，试问，北大还要以“我们以有这样的学生为耻辱”吗？
在学校没法呆下去，后辗转媒体工作。范美忠先后在《中国经济时报》、《教师之友》等媒体任编辑。其中做的稍有些满意的《教师之友》，编辑部竟被清洗了。在中国的现行体制下，范美忠根本找不到，他理想的那种真正严肃关注社会问题，并能监督批评政府揭露社会黑暗的媒体。在学校、媒体就职均遭到碰壁之后，范美忠极度苦闷。他在《对中学教书生涯的总结性陈词》一文中这样感叹说：“现在学校教育和媒体都无法按照自己的一些想法来做，那么什么地方什么职业是我的安身立命之地呢？这种迷茫和绝望情绪较之在自贡的时候进一步加深了，与在自贡的时候一样，我经常深夜不眠，也一样经常漫无目的的大街上徘徊，内心饱受煎熬，一个有理想追求的人，一个视自由重于一切的人要做点事情真的就那么地难？”如此一个追求普世价值——新闻自由，教育自由，在面临诸多挫折也不愿向扭曲的社会屈服的学生，试问，北大还要以“我们以有这样的学生为耻辱”吗？
我们可以从范美忠自己不少关于教师生涯的文章中看到，他是教育“疯子”。他在自己的精神家园里，独自跋涉，有抗争、有痛苦、有焦虑。让人痛心的是，这个现行的僵化教育体制，竟然容不下一个有才华而又对教育事业如此虔诚的人，致使其腹背受敌。这真是一个荒唐时代，权力对于那些制造豆腐渣工程而埋葬无数师生的肇事者的处理，为何不象处理范美忠这样果断而又迅速呢？要知道，地震中因建筑质量问题所造成的后果，远非是范美忠的言行所能比的！
当年蔡元培校长，奠定了北京大学兼容并蓄，学术独立、思想自由的精神，然而今天我们看到北大历史系的书记（其实书记在北大的存在，本身就是给北大蒙羞）的言论已经与北大精神相去甚远了。相反，范美忠，一个独立、真诚、坚守也不乏敏锐的思考者，正是北大精神的继承者。基于此，范美忠不仅不是北大的耻辱，而且是北大的光荣。北大该以谁为耻？这个问题其实早已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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