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奇迹”是近些年来有关中国和世界的学术和公共讨论的一个最常见的话题。

所谓“中国奇迹”是说中国由一个非常落后的国家在短短30年内，尤其是最近20年迅速发展成为一个 GDP 总量名列世界前茅的经济大国。这是世界历史上人类财富生产中罕见的成就。基于这个现实，出现了很多探索中国经验，阐述中国道路的理论，甚至有所谓“中国模式”的说法和“北京共识”的议论，其核心都是肯定中国在维护一党专政，拒绝民主化前提下的经济发展，认为中国已经为世界证明了没有民主，人民照样能改善生活，国家照样能强大。尽管中国官方最近已从“中国模式”论退回到“中国道路”“或“中国经验”，但中国30年来的发展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制度和做法，对一些普世价值的质疑和挑战仍然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秦晖先生是国内外公认的研究当代中国问题的有影响人物，他最近就和“中国奇迹”有密切关系的一个问题发表看法，值得向思考中国道路的人推荐。

秦晖谈的是一个在中国和东欧国家之间的对比：很多人都认为东欧在西方影响下实行了民主和私有化，追求的是自由市场的乌托邦，而中国是摸著石头过河，把政治稳定放在优先地位，在实践中探索，没有先定的理论框架，所以今天东欧国家经济发展远不如中国。

秦晖认为这完全是对东欧制度转型的误读。他对于所谓在东欧发生的“私有化”的介绍和分析对于澄清人们的认识有特别重要的意义。秦晖认为在东欧发生的私有化根本不像在中国被理解的那样大刀阔斧。其实恰恰相反，由于实现了民主，私有化不是谁能操纵和掩盖在黑箱中的，而是各个阶层和各利益群体基于自己利益的公开讨论和竞争。在反覆讨价还价中，工会、农会、商会、左派、右派、中派、国企、私企、外企、控股者、中小股东、经理人与雇员都可以通过组党结社来发出自己的声音。下一步就是在议会中讨论和表决，走法律程序。这样，东欧私有化的过程是各派力量的博弈，是民主的，艰巨的，耗费的时间也很长，尤其是因为有直接代表工人利益的工会的加入。例如波兰的格但斯克造船厂谈了五年，罗马尼亚的日乌河谷煤矿谈了十二年。　

这样的过程，到了一些为“中国奇迹”唱赞歌的人那里就成了靶子。他们找出了一个听上去似乎很有经济学头脑的说法，叫做这样的转型“交易费用”太高，错过了经济发展的时机，看上去似乎很“民主”很热闹，实际上却很不实惠。而中国恰恰相反，秦晖说“在这方面，咱们的体制优越性可就太大了。许多地方只要领导人一跺脚，立马就‘全卖光’、‘全送光’，产权马上就‘界定’了。工人说赶走就赶走，资产想给谁就给谁，土地说圈了就圈了，谁敢说个不字？记得不久前媒体上广为宣传的‘仇和现像’：一个地级市在几个月内不仅全部企业齐步转制、 而且连学校、医院与幼儿园等公益性资产也稀里哗啦‘全卖光’。而这位父母官因为改革成效显著又升为省级官员了。”

这样看来，同样一个私有化，在东欧是被民主制度监督的，在中国是被专制权力垄断的。后者当然可以立竿见影地反映到GDP上，前者却扎扎实实地让人民参与，分享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