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叫他刘大个儿。
叫某人X大个儿,是不能当作外号来看的。被人这么叫,估计在中国也只能有一个原因:那人的个头很高又姓X。刘大个儿,也就是初一的年龄,个头已经一米八往外了。后来我们叫得瓷了,那个刘字就被吃了。大个儿,既不会误会又显得近乎。
大个儿一家搬到院子里比较晚,也就是文革前不久,最多一年。大个儿军人出身,在家里他行大,底下有一个妹妹,然后是一个弟弟。他一家是山东人,刚进院子里他弟弟说话时山东口音还在。大个儿倒不,他说话的口音十分轻微不过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
文革前一段时间,中小学生的交往范围是十分有限的。除了院子里的同龄孩子、同班同学(同年级不同班的都要差一些)以外基本上没有过多交往。我只知道他家里有三个孩子,也只和大个儿的弟弟有些交往。即便按照比较严格的标准要求,大个儿和他弟弟也该算是老实孩子,从来没有听说大个儿和谁打过架。他的弟弟更差,骂起人来都十分单调,除了国骂以外,显然还有很多东西要向别人请教。学习北京人骂街,首先是改口音,其次是套路,这便需要一些时间。
文革一来,什么都变了。成年人各怀人胚鬼胎地在那儿相互折腾,孩子们则要加上个“更”字,更能折腾。多年后以后我才渐渐地看出了它的始端。所有的折腾都是从孩子之间交往范围爆炸般扩大开始的。在文革开始的哪种暴虐气氛下,迅速结伙儿是出于天性的选择,不用教。不附着在由院落,学校班级,出身,甚至年龄段来划分的某一个团伙儿里,那个孩子是要吃大亏的。这种迅速结成的联盟,因为过于功利而不稳定有时反而是危险的。一旦闹出分歧总比以前的敌人更加让人恼怒,因此相互抱复起来便更加凶狠。迅速结盟,争斗,解体;再结盟,再争斗,再解体。这些交流的全部基础就是武力,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为何对这一代中的毛左分子说来如此深入人心,原因是他们中的某些长者就这样走过来的,然后又骄傲地把这段历史介绍给晚辈。
文革里中小学生最为盛行的是打群架。打群架在文革以前几乎没有,至少在规模上和出现频率上根本不能比。很快,新出道好勇斗狠的人物们仿佛从地底下一下子就跑到地面上来了。把脸拉长之后开始横着走路的人密密麻麻数不清楚。一堆堆春天的蚂蚱,欢实得很,如果知道有秋后就不是它了。
不要小瞧这些半大小子,动物岂只凶猛,更要加上残忍。王朔曾在他的“动物凶猛”里面谈到了一个江湖上的老家伙对这些小字辈儿内心的恐惧,那说法是不错的。原因很简单,那老家伙自己就是这么走过来的。说不定以前把哪位前辈“平了”,便成了一方顽主。当时不断听到的消息就是哪个地方又有什么人跑出来“玩得猖了”。那个狂字都不屑说出来,因为你会因此显得老到,仿佛也进入了那个圈子。如果听说一个过去品学兼优的学生也“抖起来”了,不必惊讶,为什么不呢,那是时代的主流。
大个儿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脱颖而出的。
大个儿的面相是很文静的,没有任何“历史”劣迹,原本是一个蛮安静的大个儿。可到了文革,除了比出身之外,在相同类似的出身之间就开始比谁胳膊根儿粗,于是大个儿的优势就极其明显了。首先,军人出身的他穿仅仅老式黄军装就有几套,肩章扣儿特醒目,脚下一双白回力,不用问,革军(革命军人,简称革军)子弟;其次他个子高,不用动手,气势上就压人一头;但最主要的是,这些软件之上,大个儿身手了得。大个儿未必会什么武艺,但大个儿动作敏捷,眼疾手快,虎背狼腰,不像有的大个儿人高马大却显得很笨。我不知道大个儿的力气如何,但我知道他弟弟的力气是同龄人里最大的,比我们大好多。
在大个儿迅速崛起的过程中,他的同学“秃子”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我以前写过一个叫作“德子”的家伙,他在文革中才成了我院的常客。“秃子”,在大约在同一时间段儿,成为全院最受孩子们欢迎的朋友。“秃子”自然是外号。但实际上他人不秃,只是头发留得极短。这样一个外号里张扬的是一种要震慑你的凶恶表象,但和实情再次不符,秃子一点儿也不凶恶,面相上都没有丝毫的凶恶。
秃子之所以受到大家欢迎是因为秃子身上有功夫,秃子会摔跤。他自己不吹,大个儿告诉我们的。经常会看到有人会向他当面请教,他会做几个示范动作,还会小心地不把招数使足了,点到为止,不让对方吃亏。
说到摔跤,好像谁都会,无非是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其中一人或力大,或使个绊儿,将对方放到。等到听秃子说摔跤,才发觉满不是那么回事。摔跤,是要把人摔出去而不是拥抱。秃子形容我们的摔跤是两个老太太打架。不过说归说,虽说知道秃子真会,我们却没有见到他真动过手作实战示范。这也难怪,我们院子里的人有什么功夫我们清楚,即便是大个儿在秃子面前也很谦虚,院子里显然没有一个武功高手有资格和秃子过招。
终于有一天,有人挑唆,企图让秃子和一个岁数和他相仿的人摔一把。秃子听了不说话。但大家的兴趣来了,说要不再加上一个,两个摔他一个。到了这时,秃子的兴趣才来了。他想了想说:这么着吧,咱们上沙地,。。。,他随手一圈:你们四个一起上,先说好,摔倒了就不能再上了。听秃子这么一说,我们乐呆了。这么壮观的比试我们想都没有想过。见过打拳一个打两个的,摔跤却都是一对一,一对四从来没想过。
院子里就有现成的沙堆,那几个家伙和秃子的岁数差不多,如果几个人摔一个的叫板都不敢接,面子上也太过不去。于是,大家将秃子围在中间,发一声喊,就一起往秃子身上扑,。。。
秃子是第一个让我懂得什么叫作会家不难的人。见他把临战架式拿出来的时候,已然和往常那副不在乎的样子全然不同!但见他五指张开,两臂端起并迅速地移动着,出手极其迅捷,挪动起来虚实难测。人家抓不住他,抓住也被他挣脱掉,大部分是他抓住人家,然后往身后一带,腿高高撩起,这人就让他摔飞到一旁了。身手漂亮得让人叹为观止,他才多大啊。老实说,我们以前就没看见摔跤能摔出这种“美感”的。我再次见到这样的身手要到73年了,见到一群市和全国摔跤冠军们的表演。其时,第一个让我起能回忆起的人就是秃子。
不过,饶是他左右腾挪,最后剩下的一个人还是从背后把他的腰抱住了。在一般孩子们的摔跤练习里,被抱住的人是很难脱身的。面对这种情形,秃子几乎连个楞都不打,弯腰顺手就从裆下去抄背后那人的腿。那人急忙躲他,不小心却将身子挪到他的一测,却又让他找到空子,扭身将那人的头夹在臂膀之中,将身子往下一坐。据说这招叫“老牛拉车”,到了这个时候,胜负已无悬念。秃子为人大气,索性收了姿势,放了那人。从头到尾,30秒左右,一气呵成,四个人就撂在沙地上了。
秃子找对手时像是无意识地把大个儿放过去,自然因为他们两人是极好的朋友。我们见到过秃子指点大个儿如何摔跤,但两人在众人面前从来不真摔。此役之后,院子里的孩子们中洋溢这一种很牛叉却其实莫名其秒(因为没有得到对之撑腰的正式承诺)的自豪感:这下我们可有了戳辈儿(靠山的意思)喽。在马路上闲逛的时候,可以尝试横着膀子晃悠一下,也敢跟人家犯照儿了(挑衅式的凝视对方)。原本这个院子不是个以打架著名的院子,倒是有不少学习很好的男女中小学生,所以文革一开始被人瞧不大起。没有及早地搞出骇人听闻的动静让我们在外面报上院落名称时有些灰头土脸。要知道,那时候打架很少上来会像古时候的好汉那样:是好汉通上名姓,俺拳下不伤无名之辈。大都知道胜负经常由你的院子决定:“哥们儿你丫哪(发NEI3音)院儿的?”。假如你的院落是个有较多“凶猛动物”的动物园,对方摸不清底细,怕报复,可能就会撤退了。以前我们回答这句挑衅时声音不够响亮,支支吾吾。哪知道翻身的日子说来也就来了,以后我们的底气也足了:“叫大个儿、秃子摔死他们丫挺的”。
大个儿的摔跤本事见长,大个儿的脾气是不是也见长我们没看出来,但显然大个儿在周围的小江湖上有了一些名气。大个儿的样子比较扎眼,那身打扮就知道不是黑五类,再加上个头,先声夺人。所以没有听说大个儿和谁打过架,大约经常不战就屈人之兵了。
但既然是后起之秀,见识和经验上就有不足之处,就有课要补。关键在于补课者有没有机会,“课程”的跃度是不是过大。最幸运的要数那些还有机会改正错误的人。只是机会很少,不然世界上不幸的人就没有那么多。我们很快明白,在彻底脱序的社会里,武功不仅不足以奠定江湖地位,相反倒可能引出杀身之祸。
夏天的一个傍晚,八点来钟。文革时成年人回家都也比较晚,我正在吃晚饭,马上就要吃完了。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几声喊叫。喊什么听不清,声音却不同寻常令人恐怖。正想探身往院子里望过去,哪知道这短促恐怖的叫声已经来到窗下,显然是一群人跑过去,喊叫者显然在喘粗气。等到我转到另外一个窗子再往下看,看热闹的人们似乎也跟进了。看到我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父亲看了我一眼,我只好迅速离开窗口,但心已经飞出去了。真是不知死的年龄,以为什么热闹都是好看的。
最后好歹我还是遛出了家门,到了院子里。这时的院子里面已经到处都是人了。不光是我们院子里的,邻居院子里也有不少人过来询问消息。人们说,大个儿被一群人打伤了,已经送往医院了。
看见各个片断的人断断续续的拼凑出当时的情形。傍晚,院子里来了大约十来个和大个儿年龄差不多的学生。但他们只派了两个人在院子里冲着大个儿家的窗子叫骂,其余的人则躲在暗处。夏天,各家的窗户都打开,所以叫骂声许多人都听到了。大个儿在窗户上看了一下,决定应战。
这个决定后来被看出是致命的。大个儿对于革命形势迅速发展下青年们的战斗精神上质的飞跃严重估计不足。接下来他的另一个决定又是致命的。真是成也秃子,败也秃子,他大约以为有了一些功夫,可以包打天下了。这从他只带了家里的一根呋面杖下来就足以证明了大个儿实际上太嫩了。
当他冲出单元门打算和对方放对的时候,隐藏在暗处的家伙一拥而上,先封住单元门,将其退路切断,然后各自操起带来的长铁棍向大个儿扑来。大个儿确实不孬,扭住近身的一个将他扔了一个滚儿,但呋面杖也就顺手扔出去了,情形对大个儿相当不利。大个儿只好穿过院子,向院外猛跑逃生。
这些家伙手里拿着铁棍,加之大个儿本来就跑得很快,所以追击者迅即被甩在身后,只有一个手里没有长家伙的人紧追不舍,但眼看着大个儿还是将他甩开了。
也许就是天命吧,不然底下的事儿出入太大就不好说了。大个儿跑过我家窗口之后,因为天色已暗,他绊在了地上的一块小障碍上。实际上他只要跑过这一段,就上了大街,到处都是灯火,逃生的路就更多了。这个踉跄摔出去,跑得越快,摔得越狠,等到大个儿要爬起来的时候,这群人已经扑了上去,。。。
目击者认为对大个儿的打击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大个儿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了。然后这些家伙迅速离开。只是到了这时,院子里大个儿的好友们,和大个儿的小弟,才围拢过去,到马路上劫了一辆三轮车,将大个儿平放在车上,迅速送往附近医院。
听到这些不够完整的叙述,我们觉得大概没什么事,也许大个儿被人开瓢了,或许还受了一些伤,但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一边热烈地议论发生的事情,探讨是哪路仇家,以后大个儿将怎样报复,一边等待大个儿回家。
也没有等多久,有人喊道:回来了!可不是,借着院子门口的灯光我们看到几个高年级的孩子,大个儿的小弟我们也看到了,。。。,当然不会有大个儿了,大约住院了吧。我们几个和他小弟关系不错的人马上跑上前去问他小弟:小宁,你哥呢?他怎么样了?
小宁眼睛不看任何人,神情呆滞,没有说话。我们接着还在问:你哥怎么样了?这时小宁才似乎从呆滞的状态下稍微回过神来:“我哥死了”。
他声音不大,对我说来,却像是一声巨雷。当时立马就傻了,除了“啊”出一声,半晌作声不得,脑子里面只有一句话翻来覆去:大个儿死了?大个儿死了!。
一个人在得知一生中发生在离自己最近的第一次死讯时的感受,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相识,都会是及其难忘的。大个儿之死在我心中就占有这第一次。多少年过去了,大个儿和他小弟的长相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其他人的映象我反倒模糊了。说来很对不起大个儿,他如不死我可能早把他忘了。电影里看到国民党士兵,日本鬼子死了,除了解气,没有一点儿震惊。本来嘛,反正他们在电影结束之前横竖是一定要死的,那些死亡带来的是愉快。当死亡就在你身边发生而你丝毫不曾预料的时候,不傻才怪了。
这之后,在一段时间里我想过死亡的意义。说起来让人难以相信,小屁孩儿想这么远的问题不是有病吗?没错,就是有病。我生存的环境本身就有严重疾病,凭什么我不会得病?我反复问自己,这就是说大个儿真地再也不回来了?看来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是谁都不会回来了。生龙活虎的人走了,闷声不响的人走了,阶级敌人走了,亲朋好友走了,原来是一样的。
北京的形势恶化得很快。虽说以前听说过阶级敌人被镇压,被清算,被遣送回乡时造成的不少死亡消息,托共产党教育的祸,我无动于衷,但接下来很快死的就是一些革命战士了,这样说是因为两边的人都说自己更热爱毛主席。结果就是治安的严重恶化,打群架成风。既然学习好不再为人所羡慕,好勇斗狠便一度成为年青人全力追求的时尚。大个儿死亡的时间还在小混蛋去世之前。这之后,听到的死亡消息就很多了。虽然这些死亡发生得离我比较远,但我已经不再能像以前那样无动于衷了。我开始尝试着想像过那些死者给自己周围的人带来的震惊。
后来的一些传闻大致为大个儿之死提供了一个粗糙的整体图像。一种说法是,大个儿把“小江”(就是我前不久写过的那个小江)打了。小江爬高的本事没人能比,可说到打架却不是很在行。有人说大个儿有一次和小江发生了冲突,大个儿把小江一个“撩勾子”踢了出去,只这一下,小江当时就瘸了,大约踢到他的脚踝骨上了。还有人说,大个儿在院子里看着没干啥,却在外面跟人家动过手,把什么什么人打了,人家来报复。不过,有一点有力地支持了第一种看法。动手杀人的是一个只比大个儿大一岁的家伙。这人几年以前是从我们院子里搬走的。他本人是最低一级的高干子弟,和小江的哥哥们很好,但和大个儿无缘相识,没有丝毫的交情,但我们院子里的老住户对他却十分熟悉。文革一来,他经常到我们院子里走动,和别人不交往,一般是来找小江的哥哥。这家伙够狠的,将一把不带血槽的三棱子刺进大个儿后心,扎入心脏,大个儿当时就死了,这之后干脆连刀子都不拔。救护者把大个儿平躺着放在三轮车上,隔了一阵才发现大个儿军装背后渗出的血来,因为匕首没有拔出来,出血不明显。但据后来医生说,就是没有这一刀,后来冲上去的哪些人用铁器打击受害者的头部造成的损伤也足以致命了。可见,动物凶猛残忍,确有其事。
死者是革军子第,事件引起了一定的重视,于是那个杀人犯被抓起来了,还被送到四处和其他人一起游斗。后来被判了一个很长的刑期,具体数字我不清楚,说判三十年的都有。杀人犯的妹妹和我姐姐在一个学校同年级。至少在文革结束之前,很有可能包括文革之后的一段时间,都没有听说她哥哥被放出来。他们家也是哥哥,妹妹,弟弟三个孩子,只是那个弟弟比小宁小得多。
这么大一件事发生了,总要给后来人留下一些经验教训。不是说自己教育自己吗?那就说说我们自我教育的成果吧:
第一,“武艺”是没有什么用的。有点儿“武艺”当然也不错,但武艺不足恃。大个儿拎上一根呋面杖就出去应战,身上没有下死手的得力家伙,面对的又是一群人,没任何机会。你可以不打架,但以后再拿呋面杖出去打架是会引起耻笑的。
第二,那拿什么来打架?大个儿显然没有三棱子,家里有什么可以拿来做武器的呢?当然有!蜂窝煤炉子边上的那个小煤铲,可刺可砍,还有点儿重量,比呋面杖强多了。其实我们都知道,沾铁为凶(器),但结论的实质正好就在于,不沾这个凶(器)你是没法赢的。
第三,让人堵在家里的时候,不要出去。因为我们、当然也包括那些潜在且形形色色的敌人们都知道毛主席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的伟大思想,人家不凑够把你彻底打败的人数是不会找上门来的。
这就是自我教育的成果!不知道那些以为文革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伟大思想解放运动的人面对这样的成果要说些什么才好。你可以不喜欢这样的成果,但你不能说它不是成果。它是我们反复讨论再精练后的成果。除此类似的成果之外的其他稍具正面意义的东西倒是乏善可陈。
大个儿一家很快就搬走了。临走前,小宁没有给我们留下之言片语,搬到什么地方去我们都不知道。在这之前,小宁还和我们在一起玩儿,但显然欢乐已经决定性地离开了他。他好像只是在履行某种作息计划来到户外活动一段时间,和监狱里的放风相仿,神态上和行尸走肉相近。这时候,如果往上抬头一看,经常会看到他姐姐在阳台上往下直直地看着她的弟弟。这情景,只有当我岁数很大回想起来的时候,才能体会出他一家承受的痛苦,体会出一个妹妹/姐姐的悲伤/担心。
如果以为这个惨剧能够挡住波澜壮阔生活的步伐,那显然是对于诸般人生估计得过于保守。既然我们已经从这个惨剧里提炼出了一二三,那便任什么也挡不住我们院继续崛起的步伐。后来的顽主们玩得就更“猖”了。几乎没人去练习什么摔跤打拳了。把那句名言改一个字就够了,两军相逢“狠”者胜。敢下手,下狠手,你就胜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儿,取决于你手里的硬件是什么。刀子是必须的。没有漂亮的刮刀,菜刀总是有的。城砖最好也要有一块,反正书包里不需要装课本学习用具,放在书包里既提供了很好的隐蔽性,又威力巨大(流星锤嘛),如果有弹簧锁,如果有汽枪,如果有改装后带有小铁钉的拳套,如果,。。。,那当然就更好了,胜算就更大了。
跟蚂蚱们谈论秋天,它们是不懂的。再说,说服蚂蚱的家伙自己不能是蚂蚱,这可就难了。一眼看过去,大家都是蚂蚱,虽老老少少却几乎概莫能外。具体一个蚂蚱自己教育自己的结果虽然也不一定总令人悲观绝望,但大尺度上说,念的都还是蚂蚱经。
还有一件事值得提一下。大个儿死后,秃子还来我们院里和大家相会,毕竟不少人已经是他的新朋友。开始我们私下里以为秃子要找那些用铁器打大个儿的人算账,岂知秃子从来不提这事,连一句狂话都不说,更看不出他有什么举动。
秃子显然还去过大个儿家几次,因为我们看得出他现在明显要罩着小宁不让他吃亏。秃子的功夫大家都知道,只要不打死架,没人会去他那里讨没趣。再说小宁一家很快就搬走了,秃子在朋友情分上没什么好挑剔的。真若找人报复,说实话,饶是他一身武艺,肯定也是讨不了什么好去。这里的强弱关键,我们这些外行都看出来了,秃子不会不明白。假如人家打到他家门口,只要不进门伤他家人,秃子断不会出去应战的。但真动起手打死架的时候,秃子也不会手下留情,应该会使出我们还不知道的一些手段。秃子和大个儿的区别是很大的。秃子是平民家庭里出来的,虽说和大个儿的岁数一样,人生的经历想来要曲折完整得多。不知道他的武艺是和谁学的,倒像是个相当有武德的学生。秃子这样的人在文革里是极其稀有的,难得的一个全合人。我虽不曾向任何人打探过他的消息,也猜这人早被朋友们遗忘了,可心里对他那份儿敬佩始终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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