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洛


在512地震一周年之际，四川省和中央政府的高官们频繁出镜，称512地震中并无因建筑质量而倒塌的校舍。

四川省建设厅厅长杨洪波说，地震后，四川省组织了相关专家和工程技术人员前后共计2500余人次，持续时间达两个月。专家组的结论是本次地震的实际烈度远远高于房屋抗震设防烈度，这是包括学校校舍等在内的公共建筑倒塌的主要原因。

"就目前的调查及鉴定情况看，没有发现主要因为建筑质量问题而倒塌的校舍"。

灾难不怨政府？

四川省司法厅厅长刘作明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记者采访时表述了两个观点：第一，大地震中建筑物垮塌引发的赔偿问题不适宜通过民事诉讼的途径予以解决，几乎已经成为当地政府部门的共识。第二，不主张追究大地震后的建筑质量问题。原因是，除了高强度地震作为不可抗力之外，大规模校舍垮塌的问题出在建筑设防标准，规范存在不足，这就不是哪个人的责任。

其实，这些官员是在重复四川省副省长魏宏的观点："地震发生后，省政府出面，邀请了清华大学建筑工程设计院、中国建筑科学研究所以及省内的一些权威部门，对震区一些受损学校和其他重要设施进行了实地调查和研究。""调查、分析和结论性的意见，这次五一二汶川特大地震，地震级别高、强度大，是造成学校受损和其它一些设施受损最主要和最重要的原因。地震伤害、地震灾害带来的实际的破坏烈度普遍大于当时所有灾区学校设防烈度一至二度。"

显然四川省政府是把所有倒塌学校建筑的责任推给了地震，把因学校建筑倒塌而死亡学生的原因推给了天灾。这验证了在震区流传的一个说法："命苦不怨父母，灾难不怨政府"。

"大震不倒"

笔者在此引用同济大学建筑设计院康续瀚先生的一句话："地震本身没什么杀伤力，但是建筑物倒塌却会造成很多人员伤亡。"这应该是建筑界对于天灾人祸的理解。

约7000座校舍在汶川特大地震中倒塌

四川省政府官员多次引用专家调查报告的结论："地震级别高、强度大，是造成学校受损和其它一些设施受损最主要和最重要的原因"。但是要指出的是，这只是调查报告结论的一部分，即所谓"最主要和最重要的原因"。可见专家报告还有第二、第三、第四重要的原因。为什么不把这些原因都说出来？为什么不把专家的调查报告都公布出来？

笔者认为，专家们在报告中不可能忽略下列事实：

第一：在地震中倒塌的学校建筑没有达到《建筑抗震设计规范》"大震不倒"的要求。

在中国政府制定的地震烈度图上，512地震地区的大部属于地震烈度7度，建筑抗震设计烈度也为7度。根据《建筑抗震设计规范》1.01条规定，建筑抗震设防的目标是"小震不坏，中震可修、大震不倒"。

关键是"大震不倒"，就是"当遭受高于本地区抗震设防烈度预计的罕遇地震影响时，不至于倒塌或者发生危及生命的严重破坏。"学校建筑倒塌，就是没有达到《建筑抗震设计规范》的要求，这就是人祸。

第二：救灾现场人员对于倒塌学校建筑质量的描述。

在512地震发生后的前几天，中国记者到现场报导很多，也记录了救灾现场人员对于倒塌学校建筑质量的描述。这是第一手资料，是真实的、中立的记录。

比如，聚源中学的教学楼在地震发生后不到30秒就倒塌。在地震当晚就赶到都江堰市的国家地震救援队队员指着倒塌的教学楼愤怒地喊到："简直就是豆腐渣工程！混凝土里全是铁丝，根本不是什么钢筋！"这张照片通过报刊传遍了中国、世界。

一位记者写道："事后记者在废墟上看到，教学楼钢筋仅筷子粗细。"另一位记者写道："绵竹市五福镇富新二小的教学楼，如积木般地垮了下来，堆成了一座大坟，永远埋葬了127个幼小的生命。而周边的其他建筑都没有倒塌，倒塌的只有这一座小学。坍塌学校的钢筋混凝土为铁丝造。"

第三：中国专家对倒塌学校建筑质量的评价。

地震发生后，不少建筑工程师到灾区救灾或者做视察指导，他们对倒塌学校建筑的质量都做过一些评价。现在举几个例子。

同济大学教授陈保胜在勘察倒塌校舍后表示，聚源中学在选址、建筑的构造、建筑结构体系、施工和材料方面肯定是有问题的。

四川成都水电勘测设计研究院的副院长章建跃认为，震区学校建筑倒塌是因设计施工不合理而造成。

2008年中国建筑界最高的奖项得主王蔚表示，没有严谨施工，是学校倒塌的主要原因。

第四：外国专家的评价。

美国KitMiyamoto在地震发生后来到震区，收集数据，调查地震危害。他的结论是"这些名学生本不必死去"。

他考察了都江堰市的新建小学，指着细屑、粉末中一根突出的折断的水泥柱子的内部的钢筋说："这些小东西十分重要。""请看这些钢筋必须两倍粗。钢筋应该更加密一些，只有这样，钢筋混凝土才有一定的弯曲性能。""否则的话，钢筋混凝土就断了。"

他认为，中国的建筑规范没有什么问题。自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来，中国就对水泥混凝土建筑做了规定。但是实际上这些规范在建造中没有得到实施。可见，中外专家的意见是一致的，中外专家指出的问题和现场报导是一致的。


地震本身没什么杀伤力，但是建筑物倒塌却会造成很多人员伤亡。同济大学建筑设计院康续瀚
第五：中国非政府组织的调查。

由艾未未、谭作人等领导组织的非政府组织的实地调查，具体地把学校倒塌的原因分为五类：
-建筑设计质量及建筑工程质量问题；
-建筑选址不当；
-建筑构建或附属物垮塌；
-建筑陈旧或被违规使用；
-异地伤害。

其中因建筑设计质量及建筑工程质量问题而死亡的学生占53%。

第六：死难学生家属的调查。

死难学生家属掌握着许多第一手的资料。比如不久前，北川中学倒塌教学楼遇难学生的家长千方百计找到了倒塌学校建筑的施工图，经与倒塌教学楼对比后，发现至少有十六处的钢筋偷工减料，如承重墙柱，施工图注明要用八根直径二十毫米的钢筋，但实际只用了四根钢筋，直径只有十六毫米。

别拿原子弹说事

震区某市政法部门所作的调研报告认为，建筑物在5.12地震中倒塌和受损致人伤亡和财产损失，主要属"天灾"而非"人祸"。并称，此次地震释放的能量相当于5000余颗广岛原子弹同时引爆，位于震中的汶川县映秀镇和处于龙门山断裂带上的北川县城，地震烈度达到了罕见的11度，因此造成了建筑物的大面积垮塌或损坏。

显然报告的撰写人遗忘了一点，这5000余颗原子弹是在距离地面十至十九公里的地下爆炸的，相当于深层地下核试验所造成的影响。

真相不会永远被这些官方报告所掩盖，也不会因为把谭作人以颠覆国家罪被逮捕或者压制死难学生家属发声而有所改变。

真相，在天灾和人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