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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希姆莱的逻辑说开去
日期:3/23/2008 来源:凯迪网络 作者:牧首湖畔

牧首湖畔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中,有一个并不引人注目的细节,纳粹党卫队头子希姆莱曾心血来潮,在明斯克监督过一次对犹太人的集体枪决,当枪声想起来的时候,这个大屠杀的主要策划者竟然被眼前残酷的景象吓得面无人色,当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希姆莱对行刑的党卫军士兵们做了一次即兴演讲。

    这个演讲的主题是非常出人意料的,希姆莱对士兵们说,你们的任务是非常令人不快的,也是灭绝人性的,但是却是必须的,你们在行刑的时候,一定要记住,你们只是执行命令,你们不可由于这个不幸的任务而以杀人为乐,进而变成一群野兽,随后希姆莱以“上帝和元首”的名义起誓,他本人将“承担(大屠杀)的一切可怕的责任”。

    希姆莱的这番话并非是信口开河,在党卫军里,确实有命令要求行刑者用“尽可能人道”的形式杀人,而某些嗜血成性的变态狂,也的确受到过的惩治。在1944年,协同德军作战的“俄罗斯人民解放军”头子卡明斯基就是以“战争犯罪”的名义被党卫军法庭执行了死刑,因为此人的部队已经完全蜕化成了一群暴徒——他们在镇压华沙起义过程中的恶劣行径甚至让党卫军都忍无可忍。

    如果不是希姆莱的话,明斯克的这篇临时演说几乎可以被称作“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因为在一个独裁专制的社会中,“体恤”一词完全属于奢侈品,作为命令执行者,士兵只应该是一颗颗毫无思想的棋子,在必要的情况下,甚至完全可以被牺牲掉,有一位历史学者在形容二战期间苏联红军士兵的悲惨境遇时说“根本没有人关心这些人的死活,更不要提他们的健康了。”而朱可夫自己的一句“大义凛然”的名言就是“假如我知道前进的路上有雷区,我也会让部队直接开过去。”

    和东边的那个政权相比,希姆莱的“高度”无疑胜出了许多,不谈“死活”和“健康”,连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想到了,他知道大屠杀不仅仅有犹太人的“死活”问题,也有德国士兵的“心灵扭曲”问题,当然,这两个问题的出发点是截然相反的。

    日复一日的枪杀,凶手当然会产生某种精神上的变化,变态的行为导致变态的心理,这是一个不那么直观的过程,而这个过程的结果就是人变成了野兽,丧失正常人的情感,希姆莱似乎不愿意这样的现象发生,他希望刽子手在“例行公事”之后不仅能心智健全,还能够去爱人如己,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高的思想境界。

    可惜的是,这“极高的思想境界”也只能在历史的陈迹中供人玩味,丝毫也不可能达到其倡导者的“良好初衷”,因为它不仅不伦不类,而且充满悖论,假如希姆莱真的有那么一点人性与良知的话,那么这瞬间的流露也只能算是一次于事无补的自我安慰,因为其逻辑是建立在显而易见的自相矛盾之上的,它们就是:

    1、杀人是不好的,但不得不杀;
    2、不得不杀之后,不要有负罪感;
    3、没有负罪感,是因为由希姆莱承担一切的责任。

    这三层逻辑似乎有层层递进的关系,但它能成立吗?如果把其中“顺理成章”的中间部分去掉,就直接形成了这样一个逻辑:

    你们杀人,你们不承担责任。

    这个逻辑无论如何无法成立,希姆莱不以上帝的名义起誓还好一些,因为上帝十条诫命中的第六诫是用毫无歧义地用四个字表达出来:

    不可杀人。(出20:13)

    这条诫命使希姆莱的第一条逻辑轰然倒塌,虽然“不可杀人”在自杀、堕胎和战争三种社会行为中受到了争议,但是对于纳粹德国来说,他们却丝毫没有任何借口,因为明斯克的屠杀完全是种族清洗的范畴,其中包含妇女在内,连保家卫国的边都沾不上,如何能够没有责任?!

    也许连希姆莱都觉得这一理论站不住脚,于是又抛出了一个逻辑圈套——“我将承担的一切可怕的责任”。

    “承担责任”的说法似乎包含了救赎的道理,但同样不能自洽:“承担责任”需要一个“没有责任”的人,因为共犯之一无法为同犯承担罪行,只能共同服罪而不能为其牺牲,狭义来讲,希姆莱是种族大屠杀的主要责任人之一,他的责任尚难以(在人间)完全清算,有何资格承担他人的责任?广义来说,亚当夏娃偷尝禁果之后,人类就承担原罪的罪名,除耶酥之外,皆有其罪,所以耶酥才能够用十字架为人赎罪,除他以外,无人能够用自己的救赎为他人赎罪,因此——无论是宗教理论还是法学理论都会对那些好心的(或者说,自封为圣的)赎罪者提出一个“凭什么”的问题。

    正是由于以上的原因,纳粹的罪行最终得以清算,希姆莱的逻辑万幸的没有逃过正义的审判,这个准备承担“一切可怕的责任”的人连自己的责任也没有承担,而是在拘留所里服毒自杀了,而那些以“执行命令”为开脱的凶手们也多半遭到了惩罚。

    可惜的是,荒谬的逻辑并没有就此终结,还有多而又多的人爱上了希姆莱的把戏,尤其是在东方的某国,不仅“普通的法西斯”们可以方便的把责任推给“上面”,从而心安理得的躲过清算,甚至连反思都省却了,以至于建个博物馆都不能不能成行,而那个连“承担责任”的意思都没有表达过的始作俑者,反而能够得到“三七开”的历史评价,那段不堪如目的往事,竟然还能成为民族教育的经典戏曲堂而皇之地进入教科书——更糟的是,在这个的民族的信仰里,从来没有过“不可杀人”的诫命。

    这样的现状,就决定了这个国家审判缺席、忏悔缺席、反思缺席,因为审判者不存在,接受忏悔者(救赎者)不存在(注意,只有无罪者才可以接受忏悔),故反思也毫无必要,有的仅仅是丛林原则,所以希姆莱的逻辑完全行得通:人治社会的特点是人可以自封为圣,亦可自封为奴,他可以被无限扩大,亦可以被无限缩小,人民可以被代表,所以功绩与罪行也可照此办理,前者有人自愿申请,后者有人自愿推诿,总之,一切可以被篡夺,也可以被逃避,希姆莱向上帝发誓都可以省略了,因为这里没有上帝,精神扭曲、心理变态也不存在,因为这里的人精神与生存无关,物质才是一切,他们并没有这样的信条:

    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乃是靠神口里所出的一切话。(太4:4)

    斯大林的当年卫士最近最新披露了一个历史细节,那个苏联的最高统治者曾经悄悄的去过克里姆林宫的小教堂,在圣像前下,这个杀人如麻的嗜血屠夫长跪不起,默默祈祷,我很好奇,这个人到底会祈祷什么——“仁慈的上帝,原谅我的罪,今天我枪毙了一个牧首,明天还要再枪毙几个”?“请保佑我,我即将彻底摧毁你,使苏联彻底成为无神论国家,而我将取代你的位置”?但是,无论斯大林祈祷什么,我相信那句主祷文他一定难以启齿: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太6:12)

    但愿——我们在某一天,不至于也无法启齿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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