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这都还是和中国的政治发展、政治变革有很密切的联系的,是吧?
吴:是的,我自己也是这么看的。谢谢你的理解。我感觉,我们是需要沉下心来做点儿东西,否则对不起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民族,也对不起我们自己所经受的种种磨难。我这代人,还是经受了不少磨难的,文革也好,‘六四’也好,等等,物质上的,精神上的。我们是在很贫瘠的知识土壤上成长的,是很缺乏思想资源的。我们这个民族也是这样子的。这么些年,我很多次讲过,中国现代化的智慧支撑不足。中国人很聪明,但是,在我看来,着眼个体生存的智慧居多。这个其实不能叫智慧了,只能说是‘聪明‘了。另一面呢,就是理论观照、科学思维的能力比较差,特别是对于社会、政治问题。不错,是个中国读书人,就很关心社会、政治问题,不管他自己是干什么的,可能他的专业、训练、职业等等完全和社会、政治没有什么关系。另一方面呢,大家往往又都缺少关于社会、政治等问题的基本知识和起码训练,于是东拉西扯地讨论一阵子,’侃大山‘吧。不客气地说,中文世界里,颇有一些不乏名气的所谓公共知识分子、大教授、名家,也有这个问题。基本的概念不清楚,入门的文献也不了解,随便拿一个奇闻轶事就可以当证据,推理出极大、极重要的结论。我并不是说我自己就没有这个毛病。我是学新闻的出身,年轻时的本行是政治评论,个人兴趣也算比较广泛,单从这个来说,也是很容易犯这个毛病的。我感到,自己要警惕这些毛病,反省这些毛病,不能够自己去纵容这样的,找个词吧,自己的这样的’心智的轻浮‘。作为相关学科的学者也好,作为所谓公共知识分子也好,作为一个成熟的公民也好,要推动一种比较严谨、认真、理性、客观、比较负责任的讨论风气。这样呢,才能够不断提升我们讨论社会、政治问题,讨论公共问题的水准,积累我们面对这些问题的共同智慧,推进我们社会、民族的进步。不然的话,我们都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这个民族也难有什么大出息。现在我们自以为语惊四座的话,有没有超出康有为、梁启超时代以来的种种高论呢?一百多年在智慧上不进步的民族,能有多大出息呢?面对这样巨大、深刻地变化着的世界,一个民族,它的大脑不进步,长得再高、再胖、再壮,对自己也好,对别人也好,敢说是件幸事吗?
‘分裂的稳定‘与中国的未来
丁:我们是不是总结一下,谈一谈,改革在本世纪初终结之后,中国现在算是个什么状态呢?
吴:可以叫做‘后改革’吧。不过,我对这个词不大满意,因为这是从英文的post-reform直接套过来的,而中文是很讲究词序的。对不太习惯英文表达方式的人来说,‘后改革’的意思好像是改革到了后半阶段。中文其实应该说是‘改革后’。我就宁愿把‘post-Mao’说成‘毛后’,而不说是‘后毛’。‘后毛’也有‘毛的后半期’的意思,容易引起误解。那么,按这个办法,说成‘改革后’是不是好一些呢?我也有些保留,因为‘改革后’好像‘改革’已经完成了似的。我的看法,咱们开始的时候也谈了,是改革已经过去了,但不好说是改革已经完成了。当然,这都是词语的问题,是如何表达、如何称呼的问题。
实质的问题,是如何理解改革终结之后中国的实际状态。我的看法,也可以总结成几句话,这样比较提纲挈领一些。第一句话,经过二十世纪最后二十来年的那两轮改革之后,中国形成了独具特点的新型制度;第二句话,这个制度的特点,就是把两个‘不惜代价’制度化,规范化,正常化,道德化,甚至还想国际化——这是什么意思呢,容我后面再来解释;第三句话,这个制度有深刻的内在矛盾,‘两个不惜代价’之间相互都在打架,所以它是以巨大、深刻、广泛的社会矛盾为表征的;第四,当局的作为,不再是改革毛时代留下的制度,而是在于加强、维持和运作目前这个集合了毛特征和邓特征的制度;而正是为了加强、维持和运作这套制度,当局目前对于社会矛盾还是很重视的。第五句话,当局解决社会矛盾的途径,明显是在这个毛邓合流的制度框架之内来展开,试图找到一种路子,靠邓的因素来求发展,学毛的招法来求稳定,而不是对这套制度进行变革。把这五句话集合起来,按照这些看法,这个改革之后的中国的特点,可能就比较清楚了,其实都不用再用‘后改革’或‘改革后‘这样模糊的词语来称呼了。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说法的话,我看也不妨叫做’分裂的稳定‘。
丁:前面这几句话,您是准备解释一下的了?我想重点问问,为什么这几句话可以归结为‘分裂的稳定‘这样一个说法?
吴:也许’分裂的稳定‘这个概括并不是很好。我还是重点说明一下这五句话吧。第一句话其实不用怎么说明,因为我们很明显地看到,现在的中国,的确已经不是毛时代的中国了。是不是邓时代的中国呢?今天咱们谈了这么多,我的一个作为出发点的看法,就是改革早就终结了、死去了。邓是贯穿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两场改革的指标性人物。那就是说,邓时代的那种特征,就是靠不断推进经济改革来促进经济发展,这个特征也消失了。现在这套制度,是毛制度和邓制度的集合,或者叫做’合题‘。我们学辩证唯物主义,大约都多少了解一些黑格尔那套辩证法,那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思想来源嘛。按这个辩证法,我们可以说,毛是正题,邓是反题,现在就是合题了。把正题和反题搞到一起,让相互之间有矛盾、有很大不同的毛和邓坐到一起,这是‘分裂’的;但他这样形成了新制度,这就是‘稳定’的了。
第二句话要多费一些口舌,因为其中用了几个‘化’,这个化,那个化。‘两个不惜代价’,我们说过,就是不惜代价推动经济发展,不惜代价维持政治稳定。在改革年代,至少推动经济发展这件事情,是需要解决一些制度障碍才能做到的,那就是中国经济改革所做的事情。怎么样在实行市场经济的情况下维持政治稳定,在经济自由的同时维持权力垄断,这个他也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摸索的。到了目前这个状态,我看这些做法都已经制度化了。就是说,不用再进行制度变革,就按这个路子,经济在发展;在实行市场经济的基础上维持政治专制的办法,从‘六四’之后,先是单纯的暴力手段,后来逐渐发展出了所谓‘软力量’,也上路子了。这些路数都基本固定了,谁上台都是这一套,谁到什么位子就做什么事情来搞这一套。这就是制度化、规范化的意思。正常化的意思也差不多,不过,说‘正常化’,还强调了一点,就是这些东西不是作为应急措施推出了,也不是作为过渡状态存在了。整个改革年代,那是一种转轨形态,是一种过渡形态,‘摸着石头过河’。现在呢,你感觉他已经过了河也好,还是坚持认为它其实停留在河中央的一块大石头上了也好,反正不再摸石头了。不再是过渡状态,而是正常状态。
而且,他们把这个状态说得非常好。所谓‘盛世’这个说法,就是这个意思。既然已经‘盛世’了,就不再想改变它了嘛。你还去改变它,那不就是想由盛转衰吗?那不是很糟糕吗?这个状态,也就是不惜代价推进经济发展的状态,就是不惜代价维持政治稳定的状态,不仅是物质上的成功,据说还是最为合乎民族利益的。换句话说,在他们看来,中华民族追求的就是这个了。判断对错的标准,就是看是不是和这一套东西相吻合了。我说‘两个不惜代价’道德化了,就是指这个现象说的。你回想回想看看,八九年的时候,虽然大家不能不接受那个后果,并没有后续的反抗,但是,道德上、价值上是认为那个做法是错误的、罪恶的,人们心里是不服的。经过了后十年的第二场改革之后,人们普遍地不这么想了。现在,很多人觉得那种不惜代价要稳定、要发展的做法不仅是对的,有道理的,而且可以说是英明的,伟大的,是最为符合中华民族的利益的。包括海外华人,很普遍地,也是这样的一个心态变化的轨迹。这个变化,大的不得了啊。
丁:在这之中,民族主义是不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吴:你说得很对。九十年代以来,当局不断强化民族主义宣传,这个东西在中国国力持续增强的背景下变得很有说服力。不过呢,我所观察到的我们这个民族主义,是个很怪的东西。特别是在海外华人当中,你说他有很强的民族认同吧,可是他一心要做的是外国人。当然,做了外国人之后,他发现这个黑头发、黄皮肤是改变不了的,这个中国人的族群认同反而强化了。另一方面呢,面对十三亿同胞呢,他还是要做外国人,他不会因为中国情况好就回来了。也许他回来赚钱,但这个不是民族主义。外国人也来中国赚钱。民族主义是植根于民族认同的,不是建立在经济利益基础上的。如果建立在经济利益的基础上,那就是‘有奶便是娘’,和以不可更移的认同为核心的民族主义恰恰是格格不入的。可是,中国当前这个民族主义,基本上是利益型的。这个民族自豪感不能不说是有明显的自我矛盾的,这在海外华人中表现特别明显。他又要西方的民主、自由,物质现代化,也要中国的经济机会、便利,要中国的强大作为他在外国社会扬眉吐气的后盾。这个现象,在全世界的民族主义的发展之中,恐怕都是个罕见的东西。这个话题说来就太长了。
再一个奇怪的现象呢,就是这个借助于民族主义而道德化的‘两个不惜代价’,同时也在寻求国际化。这也和刚才说得那种自相矛盾很相像。这套‘两个不惜代价’的做法、制度,自己现在很自豪了,可是,他也热衷于寻求国际的承认,似乎只有洋人说他好了那才真叫好。这种心态不是真正民族主义的。北京马上就开奥运会了。这个奥运会,就是一个典型,是要国际社会承认‘两个不惜代价’是好东西。这和改革年代,不论是八十年代的改革还是九十年代的改革,都有一个很大的不同。整个中国毛后时代的改革,一条重要的线索,就是向西方学习,向西方所主导的国际社会学习。那等于承认我这一套不行。毛的时代则是认为,我这一套比你西方那一套强,你越不认我这一套,越说明我这一套好。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嘛。毛也好,改革也好,这两个阶段各有各的逻辑,一个是不认西方,关起门来老子天下第一,一个是汲汲于学习西方,承认自己这一套不行。这两种不同的态度,其各自的那个内在逻辑是一致的。现在的这个态度呢,就很奇怪,自相矛盾,自我分裂,一面觉得自己这一套好得不得了,一面要对抗国际社会主流的那一套,还有一面是他又热衷于得到国际社会的承认和赞扬。这就是所谓‘国际化’了。
丁:你说目前这套做法是毛与邓的集合,合题,这看来也是一个方面。一切都这么好,您所说的内在矛盾从何而来呢?是不是毛制度与邓制度之间的矛盾?
吴:我认为,根本问题是这两个‘不惜代价’之间发生了矛盾。换句话说,不惜代价发展经济,造成了严重的社会问题,民众不满,到处出乱子,这就影响到了‘不惜代价维持政治稳定’。所谓政治稳定嘛,说白了,就是维护目前的政治权力分配格局,首先是共产党的一党专制。本来嘛,发展经济,从政治上来看,也是为了这个目的。结果呢,它反过来可能有负面的影响了。怎么分析这个矛盾,我认为是理解当前中国局势的一个关键所在。当局会不会因此牺牲经济发展呢?我们看到,他不会的。你前面提到种种既得利益集团,是的,他们从这样的经济发展模式中获取极大的利益,他们有政治影响力,他们反对这样做。更重要的是,整个政治稳定的基础,从一九八九年以来,无疑就是经济发展。经济发展一旦出了大问题,中国这盘棋将全盘改观。这一点,谁都看得很清楚。所以,他们不可能牺牲经济发展来维持政治稳定。那是一九八九年到九二年老邓南巡之前那一小段的做法。那样也维持不了政治稳定。
这个逻辑就是这样自相矛盾的:你要不惜代价维持政治稳定,就要不惜代价发展经济;你不惜代价发展经济,就逼得那些为此付出代价的老百姓挑战你的政治稳定。这个内在矛盾呀,开始的时候不明显,因为为了经济发展而付出的代价,是要过一段时间之后,慢慢地显示出社会后果的。进入九十年代后期以来,就一天比一天明显了。怎么办呢?不错,胡锦涛上台之初,就看准了这个问题,这是他的高明之处。问题是,他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现有的经济成功的背后,有它的相应的社会利益格局,这个格局在不断产生乃至加剧社会矛盾。你要改变这个格局,经济成功的社会支撑体系就会发生震动,经济发展当然要受很大的影响,政治上也会出现不稳定的因素,甚至是不小的震荡。这就和‘又要稳定又要发展’的这套东西背道而驰了。你不改变这个格局,那就只能当‘维持会’了,在表层来缓解一下,别让问题大到不可收拾。我看胡锦涛是这个路子。你看,他也不断强调,‘科学发展观,第一要义是发展’。你可以说,他这是希望降低经济发展的代价,但不希望因此影响经济发展本身。这个要求啊,比‘不惜代价发展经济’高出很多。怎么做到?恐怕现在还根本看不出来。所以,五、六年了,社会问题没有缓解。他只能采取一些‘治标’、‘发散’的措施,这个我是借用中医的术语了,就像那个感冒药的说明上说的,清热解表。用这样的措施来对付着,重点还在于如何维持这个制度,如何扩大这个制度的红利。反过来再用这个红利来买得民心,至少争得他在任的时候不出大乱子吧。
丁:这样拖着,你认为,是会把问题拖掉,解决了,还是越这样拖着,那将来的乱子就越大呢?
吴:从道理上来说,不会是前者,因为这个毛病不是感冒啊,比它大得多。不过呢,中国的事情,很多是不合乎道理的。也不是不合乎道理啦,就是我们没有明白它背后的道理就是了。你比如说,可能中国人忍耐性强。北美当年独立战争的时候,人家说‘不自由,毋宁死‘,一个印花税问题就揭竿而起对抗英王了。中国人世代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忍受的程度比较高,很高。可是,按我对历史的了解,不是说老百姓能忍,最后就没有问题了,那些问题就都解决了。恰恰相反,因为老百姓能忍,有权有势的人就越发地跋扈,为所欲为,这个两极分化就持续加深。早晚把老百姓逼到活不下去了,出来了第三个‘不惜代价’,那就是不惜代价地反抗,乱子就来了。乱子一来就不可收拾,不到不可收拾的程度他这个乱子也被压着出不来,结果就是唐末的韦庄所说的那种情况了,’天街踏尽公卿骨‘。因为这个时候的老百姓也丧失了理性。很简单啊,他还有理性的时候,是不敢造反的,宁愿忍着啊。这个理性,就是得失的算计的意思。一直要逼到老百姓没有什么好算计的了,不惜代价了,就像陈胜吴广当年,’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那就不必在乎身家性命了。
另一方面呢,也可能忍着忍着,最后也就认了。这个我不知道。也许,社会的总体财富增加了,可能不至于走到很多人忍不下去的那个地步。再说,中国人的这种忍耐性,我是不敢低估它的。一个王朝那样烂,比如明朝后半期,全国一半的县连个县官都没有了,因为皇帝懒到连任命个县官这样的事情都不想做,可是还那么着撑了一两百年。对今天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来说,不要说一两百年呀,这么着维持三十年五十年也就足够了,反正他们的后代都跑到西方发达国家去了。对政治领导人来说呢,五年、十年就足够了。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对他们来说,实在没有必要大动干戈,自找麻烦地再搞什么伤筋动骨的改革。也许还是毛泽东、邓小平对中国人看得更透,比我们看得透;也许还是共产党最摸中国人的脾性。你不服,我就整你;还不服,搞死你,大家都老实了。现在再加上有好处的一面,你只要能靠得上去,不怕分不到一杯羹,哪怕是残羹剩饭。我说过了,中国人聪明啊,这个生存智慧是算计的透透的。对他们来说,老百姓算什么东西?
丁:你很悲观啊。好像看不到什么让人乐观的因素啊?
吴:我这也可以说是乐观啊。对中国的权势者们来说,这不是很乐观的一个前景吗?他们要的不就是这个样子吗?现在达到了。对这个现实,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就是不同的人对它的评价,南辕北辙,两个极端。喜欢当下的人,绝对喜欢;不喜欢的人,也是非常不喜欢。简单地划分的话,一个是‘盛世’派,一个是‘危机’论。在中国见了一个人,或者是见了一个中国人,你不用问他的意见,是赞扬今天的盛世还是痛陈中国的危机,你只要简单了解一下他靠什么吃饭,他的饭碗是不是和官府有关系,或者他是不是还在希望能凑上点儿这样的关系,哪怕分点儿残羹剩饭,你就可以判断出他对这个现实持什么看法了。这个分野几乎是泾渭分明,两种人要到一起讨论、交流,我看都很困难。这也是一个严重的‘分裂’。这就是说,现实社会的两极分化,已经清清楚楚地表现到了认知层面。这是不是一件好事呢?我觉得它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包括我现在说的这些看法,那些赞扬‘盛世’的人,为中国的经济建设成就而自豪的人,看不见中国民众生活状态的人,喜欢当下中国现实的人,他们如果听到了,一定非常不喜欢。可是,我觉得我还是尽量客观地来讨论问题的。就讨论问题而言,我呼吁‘宽容’,英文是toleration的那个意思的宽容。这个词意的宽容,强调的是宗教、信仰、精神、价值的宽容,你讲你的道理,我讲我的道理,我不同意你的道理,我也反驳你的道理,但我赞成你也有权利讲你的道理,你不能因为有权有势就不让人家讲话,就一定也要把你的价值强加给人家。前天的时候,《新京报》在中国青年政治学院那边开会,讨论普世价值问题。我是因为到会上看朋友,主办会议的人很热情,非要临时安排我讲几分钟。这是我八九年二月离开中国以来,第一次在中国大陆的公众场合发言。我就讲了‘宽容’这个主题。我强调了,宽容不是说没有是非。我有我所坚持的是非,你有你所坚持的是非,我们可以相互批评、辩论;批评和辩论本身就是一种宽容,因为我不是不让你讲话。我前面批评了那些忽悠人的说法,别人也可以,你也可以,批评我今天这些说法。如果我们能在国内发表这些讨论,哪怕接下来人人都来批评我们今天的谈话,同时我们也可以反批评,别人再来反反批评,哪怕争论不休,我看那也是合乎宽容原则的。这应该是多元社会中不同想法的人们相处的一个基本原则。问题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不容许别人发表他们不喜欢的看法。我对这一点,也是弄不明白的。既然你那个制度这么好,我的批评都是没有道理的,为什么你不敢让民众知道我这个批评呢?让他们知道了,岂不只能让更多的人发现我其实是不讲理的吗?如果我这么样的批评就能把你那个东西搞乱、搞垮,那只能说明你那个东西没有什么道理,不是那么伟大,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嘛!那些自我感觉良好、得意洋洋、自信乐观、天下通吃的‘盛世’派们,我看他们比我对现制度的看法还要悲观得多。因为他们害怕别人对他们这一套的哪怕一丁点儿的批评,随时感觉这一丁点儿批评就能让他们的尘世天堂完蛋。既然‘盛世’派们这么不自信,我看‘危机论’者们还是有理由乐观的吧。哈哈。
2008年7月14日,北京
(连载于《动向》杂志2008年10月号、11月号、12月号)
作者简介:
吴国光,山东临沂人,北京大学文学学士,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法学硕士,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政治学硕士、政治学哲学博士;曾为下乡青年、工厂辅助工;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秘书,人民日报评论部编辑、主任编辑,中共中央政治体制改革研究室研究员,美国哈佛大学尼曼研究员,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研究所鲁斯研究员,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王安博士後研究员,香港中文大学政治与行政学系助理教授、副教授;现任加拿大维多利亚大学中国研究和亚太关系讲座教授,执教政治系和历史系。研究兴趣涵盖中国政治和外交的多个方面;出版有中文专着六种、合着三种、编着四种,论文数百篇,评论数百万字;英文书籍一种,论文数十篇,评论多篇;现任四种国际学术期刊编委;其相关意见素为各国政府和国际媒体(如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路透社、法新社、英国广播公司等)所重视并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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