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云飞


四 九年后不进行肉麻歌颂的能有几人？是否不超过两位数？偌大的中国，一个几百万知识分子的国家，不少著名的学者、作家等，都时时处在肉麻比赛的歌颂大潮之 中，看见别的某人已经歌颂在前，岂甘落人之后？何况争宠乃心理上位卑者之常态！这就是我们如今尚过着如此卑贱生活的根源之一，我们也可以从某一方面看出独 裁是如何炼成的。

我 不是想指责这些人，我没有这资格也没有这道德优越感，在极权的淫威之下，有几人能不屈服？有人或许会说，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在他们那个时代你比他们还不 如，是的，我有可能不如，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我今天就没有这样反思的权利。有人说，那是你没经历过，你经历过后就不能如你这般残酷无情地反思了，也许是 的，但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如此反思呢？没有经历过，并不是说就不能体会他们那种五味杂陈的心情。他们有些歌颂是在信息不对称、愚民宣传、自身 利益衡度、官方诱逼、包括真相信新时代来临诸方面因素的合力情形下达成的。当然也不排除那种只为自己利益的装疯卖傻。有人说，为自己的利益可以理解，但他 为自己的利益丧失了底线，伤害了许多人的利益，这是不应该的，这也就是我们要反省的原因。

这些写肉麻诗的有一些人在学问和文章等方面都卓有贡献，对文化有传承之功。有的人我甚至相当喜欢，如张元济、聂绀弩这样的人物，他们的道德文章，我是仰之弥高的。但在特定的情形下，他们也写过这样吹捧的诗文，我还是要为他们惋惜的。商山只有四皓，“新中国”的确很“新”，像四皓一样的人物都出来了，有N皓， 到处都充斥着这样的人。他们很多人在四九年前相当有骨气，至于四九年后为什么没有了，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其实这并不是个深奥的问题。与四九年后从上到 下，从官员到学者，从学者到民间的大规模肉麻歌颂相比，“剧秦美新”之于王莽、筹安会劝进之于袁世凯、少数人献九鼎之于蒋介石、HI希特勒似的效忠，都太小儿科了。

后蜀李匡远生性残暴，每日捕人，必听大刑侍候犯人的“歌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他听来如同一部优美合奏乐，肉鼓吹因之名传天下。用自己的灵魂鼓吹歌颂独裁者，那当然是一部当代肉鼓吹，尊严里没有惨叫，灵魂里没有撕裂的声音么？于是我正在集四九年后肉麻歌颂吹捧的诗词——这里只公布了部分歌颂毛泽东，还有歌颂斯大林、大跃进、肃反、土改、三年大灾难乃至江青等人的，也将会收入此中——总名《四九年后肉鼓吹》，以便大家多知道历史与材料，好让各位自行判断。下面选了部分人的诗作、题词、遗书、口号（少数存目），无法以不齿为序，因为不知道谁最无耻（因为我们都是不齿的基础），只好以年齿为序。

张元济（1867—1959）《解放歌》（1951年8月29日）

沈钧儒（1875—1963）《东方红》（1952年）：涵咏毛诗对太阳，人间无事不光明。

徐特立（1877—1968）：发扬革命传统，做毛主席的好学生。

黄炎培（1878—1965）《天安门》（六言，1949年10月1日，北京，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典礼告成）。一：归队五星旗下，/齐声义勇军歌。/新的国名下了，/中华人民共和。//二：/大野秧歌四起，/红颜白叟黄童。/中国人民领袖，/“出一个毛泽东”。//三：赶走帝国主义，/欢结友好苏联，/今年一九四九，/中国采用公元。//三：辽金元明清帝，/帝京此地千年，/是人民的首都，/今朝还我河山。//五：礼炮五十四发，/单位恰符政协，/震起中国国魂，/“民主”“和平”“统一”。//六：是自家的政府，/是人民的武装。/昼旗夜灯一色，/天安门外“红场”。//七：红场三十万众，/赤旗象征赤心，/赤心保卫祖国，/赤心爱护人民。/八：为了革命牺牲，/是“人民英雄”们，/英雄永垂不朽，/立碑中华之门。

马叙伦（1885—1970）：“万岁高呼毛泽东，与人衣食即春风。江南百姓皆昂首，保为迟余解困穷。”（1949年3月25日）

郭沫若（1892—1978）《题毛主席在飞机中工作的摄影 》：在一万公尺的高空，/在图—104的飞机之上，/难怪阳光是加倍地明亮，/机内和机外有着两个太阳！/不倦的精神啊，崇高的思想，/凝成了交响曲的乐章，/象静穆的丛山峻岭，/象浩渺无际的重洋！

冯友兰（1895—1990）：怀仁堂后百花香，浩荡春风感众芳。/旧史新编劳询问，发言短语谢平章。一门亲属传佳话，两派史论待衡量。不向尊前悲老大，愿随日月得余光。（1964）

神州悲痛极，亿兆失尊亲。一手振中华，百年扶昆仑。不忘春风教，长怀化雨恩。犹有鸿文在，灿烂照征尘。（1976年9月9日）

纪念碑前众如林，无声哀于动地音。城楼华表依然在，不见当年带路人。（1976年9月）

翦伯赞（1898—1968）1968年12月18日文革中被逼自杀时留言：“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周谷城（1898—1996）《献衷心．五一节晋见毛主席》：是此身多幸，早沐春风。蠲旧染，若新生。又这回倾听，指点重重：为学术，凡有理，要争鸣。情未已，兴偏浓，夜阑犹在诲谆谆。况正逢佳节，大地欢腾。人意泰，都奋进，莫因循。（1961年5月1日）

《哀悼毛主席》：深秋日午朔风号，领袖惊传别我曹。抢地吁天呼不应，伤心惨目泪如潮。五洲魑魅魔还在，百国工农恨未消。且毛悲哀为力量，继承遗志夺高标。（1976年9月）

龙榆生（1902—1966）：《绛都春》：一九五六年二月六日怀仁堂宴席上呈毛主席

春回律琯，喜得傍太阳，身心全暖，海汇众流，宾集群贤同欢宴。欢呼竞捧深杯劝。看圆镜灯光燎乱，蔼然瞻视，熙然濡煦，彩霞迎面。  长羡。乡风未改，美肴馔，双筯殷勤为拣，爱敞绣筵。乐近辛盘芳韶展。融嘈恰称平生愿。伫姹紫嫣红开满，冻梅徐吐幽芳。颂声自远。（1956年2月6日）

胡风（1902—1985）《时间开始了》（1949年11月11日夜半10点）第一章“欢乐颂”歌颂了毛泽东。

聂绀弩（1903—1986）《一九四九年在中国》（1949年2月）（分为三章，其中第三章“答谢”第三节“给毛泽东”）其诗云：“毛泽东，我们的旗帜，东方的列宁、史太林，读书人的孔子，农民的及时雨，老太婆的观世音，孤儿的慈母，绝嗣者的爱儿，罪犯的赦书，逃亡者的通行证，教徒们的释迦牟尼、耶稣、漠罕默德。地主、买办、四大家族、洋大人的活无常，旧世界的掘墓人和送葬人，新世界的创造者、领路人！……”

王亚平（1905—1983）《迎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歌颂毛泽东：““敬礼吧！／面向掌握历史车轮的舵手———毛主席！／马列主义的实践者，／苦难人民的救星，／中国无产阶级革命的导师！／我们———全国的人民／用颠不倒、扑不灭的信心，／用山样高海样深的热爱，／迎接年青的中国！／迎接建设的年代！……”

徐放（1921—？）《新中国颂歌》（1949年10月1日）之第四节歌颂毛泽东：“从此／中国亮了，／从此／世界的东方也亮了。／今天／中国是张灯结彩的中国，／世界是欢腾鼓舞的世界／……这是几千年，／这是近百年，／这是中国人民／世界人民／斗争的成果；／这是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和毛泽东的思想成果。／从今天，／在中国的历史上／要写着毛泽东，／在世界的历史上，／要写着毛泽东；／……”

2008年10月31日8：45分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