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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银波:呼唤文艺复兴的时代
日期:10/4/2009 来源:纵览中国 作者:杨银波

杨银波


文艺复兴即是异端反抗

公元十四世纪~十六世纪,欧洲文艺复兴反抗黑暗的思想统治,其主要批判所指,一是欲望禁控,二是宗教腐败蒙昧。相应的,此后工业革命、议会民主、自由报刊、独立大学、法治社会应运而生,接踵而至。由文学、艺术、科学等人文领域,带动民众广泛独立批判思索的精神,影响深远,直至整个社会上升为制度性的颠覆,人真正觉醒于“人”的意识,所复苏的,乃有心灵层面的自由解放,堪称伟大。

与之对照的,在中国历史上的两个时期,也曾有微弱星火飘过。第一次,是自满清灭亡之前到民国建立之初。这一时段,尤以新闻自由的抬头为证,报业发达,直指弊政,涌现出了一代敢为天下先的异见脊梁。第二次,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胡耀邦、赵紫阳统治的相对开明时期,西学东渐,理想主义盛行,知识分子激进传播民主、自由与人权。就连当时的西藏政策,也多是中央让权于藏人自治,力保藏传文化。

时代步入互联网时代后,虽异见打压、刑法所迫,但大陆敢言网站论坛风起云涌,资讯传播迅速。由个案到事件的公共关注,到各阶层的思想碰撞,民众愈发关注自身公民权利与事实真相,敢言写手及良知学者在众多网站开辟专栏、博客,甚至涌现《思想的境界》、《民主与自由论坛》、《自由中国论坛》、《中国报道周刊》、《牛博网》、《1510部落》、《博客中国》等网罗敢言者的集群网站,虽关闭、屏蔽甚多,却仍未彻底斩草除根,如今已有燎原之势。

随之而来的,是公民维权时代的正式到来。2003年尤其令人印象深刻,自孙志刚、刘荻的个案发端,到关注群体事件、媒体整肃事件,一直到深入民主政治改革刍议,零八宪章催生……这六年来,当中的一幕幕,我都是亲眼目睹,非史书所载。互联网,是上帝赐予当代中国最好的礼物,它改变了一般人的生活习惯不说,还改造着社会,冲击着森严壁垒的制度禁锢,扩大了不同声音的传播速度、传播方式与传播面积。这个时期,可视为中国“人”之复苏的第三次机会。

文艺复兴的最大特点,就是异端发声,并广泛传播,催生社会及政治效益。这异端,乃以批判当世甚至直接抨击当道为特色,从未放弃针对野蛮、谎言与蒙昧的反思与进攻。任何一个时代,即使乌云盖天、一派萧杀,也同样会有人站出来指着那时代说:“我控诉!”即使在中国最黑暗、最恐怖、最暴民政治的文革岁月里,也同样有人与天下一统的毛泽东和亿万盲动的无产流氓对峙,遑论当下?这种天生的渴望挣脱囚笼束缚的冲动,从未在任何时代销声匿迹过。

80后青年的文艺复兴

去年此时,我正供职于一家图书公司。公司者,必是谋利第一,赚钱为硬道理。某日,上司说:“你看我们是否该来打造一份90后杂志?现在就着手寻找那些可能成为第二个韩寒、郭敬明的写手,把他们包装起来,推广出去。现在的青少年消费市场很大,干这个很有前途。”在我们这种一心想着凭借某种媒介来撼动人的麻木与奴性的青年看来,如此定位的90后杂志实在不够火力。两月一过,因公权滋扰,我离开了该公司,那与文艺复兴无关的杂志当然未能产生。

2009年5月,两则相似的消息盛传网络。一是1982年出生的韩寒,磨刀霍霍,要办类似文艺复兴风范的中国第一高稿酬杂志;二是1984年出生的李怀尧,欲当知识分子先锋,重新传承陈独秀、鲁迅、胡适等辈的炽热火焰,要再办《新青年》。这两人,都是曾因不满专制教育制度,同在十七岁退学,自此趋于公民写作的80后作家。不谋而合,我这1983年出生的异见者,也曾因不满专制教育制度,也在十七岁退学,也风驰电掣地奋笔了数年。巧啊,就是这么巧,都撞到了一起。

恰如久闻其名的江湖侠客,我给二位去信,颇为鼓励,盼两位同龄人能竭尽全力,为国人做一点有意义的事。并寄语:“言禁是有的,宪法给不了什么,什么都要靠我们昂起人头,靠自己去争取,有的靠话语,有的靠双手,有的靠拳头,有的靠鲜血。你一定能做一点事,并成为我们这个国家永远铭记的一种色彩,一种印迹,一段旅程。”有不相识的网友随之在韩寒贴吧留言:“我倒希望杨银波等人成为主笔,必须是志同道合的人,不能是附庸风雅的或是矫揉造作的。”

这文艺复兴的火种,总在剧烈的寒风中摇曳不已。虽见童大焕、十年砍柴等时评高手如我这般鼓励不已,而那两本杂志究竟何时推出,几乎天天都有人追问。到近日,方才得知,韩寒的原定名杂志《文艺复兴》不允许再用此名,而李怀尧的《新青年》杂志更是被直接扼杀,“只能匍匐前进,开枪的不要”(李怀尧语)。新闻出版总署态度如此强硬,这本在你我意料之中,如今韩寒及其同仁们也只有守着业已编辑成功的首期杂志,每天开销数千元,无事可做,只等那刊号的一纸恩准圣旨。具体到支撑这一杂志的华聚文化传媒公司,也只能继续那打造十四岁~二十五岁“青春轻文学”的路数。

刮起敢言之风的韩寒

更值得警惕的事发生了。在某种约定束成的恐惧心理支配下,众人开始担心韩寒的安全境况。这几年,韩寒日渐以公民姿态抨击时政,咬住政府弊病不放,批判一帮御用文人及所谓“文化精英”不说,更走向制度层面的黑色幽默讽刺,有的话已经足够露骨,在旁的人不知为他捏了多少把冷汗。其文章,即使在逼近三亿访问量的新浪个人博客里被删,亦仍可被他人复制下来,迅速传遍网络,在众多容纳异见的论坛,如《天涯》、《凯迪》、《1510部落》里,被盛赞不已,推崇备至。他那幽默反骨、插科打诨的文风,比诸多装模作样或堂堂正正的批判檄文更易为人接受,大有醍醐灌顶之力。

继良心学者余世存屡屡撰文推崇韩寒后,耿直敢言的法学论手萧瀚等辈更为公民韩寒颁奖,表彰其公民勇气,钦佩其独立特色。若是当年尚有多人不屑韩寒不学无术、狂妄自大,今时光一转,韩寒已越来越尖锐深刻,开了风气之先,那些起初反感、鄙视他的人,现在又重新回过头来接受他,这样的民众大有人在。网民纷纷说:韩寒熟了。熟了,就有人想摘。我已不止一百次看见《为什么韩寒还没被抓》的帖子,在各论坛议论纷纷。近日的一则英文报道,更直接指明韩寒的反政府性质——那具体的“反”,其实不过是质疑、讽刺,还未如《九评》般对中共直接盖棺论定。

韩寒已经不仅仅在中国大陆刮起了一阵敢言议政论世之风,也同样在港台人气颇高,甚至在境外那些常被视为敌对势力的媒体(如美国的《观察》、《纵览中国》等),也仍然可见韩寒的被转载文章。很明显,韩寒已有足够的江湖地位,可他又与红卫兵拉帮结派大大不同。虽粉丝无数,老、中、青、少皆有,但他并不合群于任何实质性的团体组织,也无任何明确的目标宣言。许多人一边看着那讽刺入骨的韩式文章,一边在做一个文字狱猜想:“假如韩寒被捕,那么……”一位网民说:“那么大家以后就都戴上口罩,集体不说话,洗洗睡吧。”这国家,若连韩寒的言论尺度也不可接受,那不知我等狂徒已罪至何等,或可株连九族了。

在当今中国大陆,类似韩寒这样讽喻时政甚至根本不屑“讽喻”层面的青年人,大有人在。“马赛克”已不需打,不必含糊其词、虚与委蛇,干脆就直截了当地说谁都听得懂的人话。无言论自由是吧?“五毛党”及网警的队伍很强大是吧?他们已经不在乎了,爱谁谁了,豁出去了。恶搞不需要了,我就跟你明说,你混蛋,你专制,我要改变你,而你改变不了我,我就是要拿回我该得的东西。许多事,你要给我一个说法,你如果不给我一个说法,那么我就给你一个说法。对于那些沿街招摇、散布圣上旨意的文字打手,他们会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个体意识的觉醒,正在中国拉开序幕。

我们的言论境况很灰暗

韩寒致力的文艺复兴,给了具备言说冲动的公民一个强大的市场,甚至可能成为超越大陆一般纸媒底线的“勇者广场”。以我的猜测定位,第一,这本杂志不可能是《杂文报》、《杂文月刊》那样的“擦边球”,那样的杂文还太浅,大多数都只是短小精悍的民间“非议”,是小宣小泄而已;第二,这本杂志不可能是《南风窗》、《同舟共进》、《中国新闻周刊》那样的严肃政论媒体,那样的文章正气有余、趣味不足,讲道理讲得过于慷慨激昂,而无幽默狂笑之效;第三,这本杂志不可能如当年《新青年》、《观察》那般高度突破思想,也不可能是当今《自由圣火》、《民主中国》那样的敏感异见。综言之,它将在大陆当局可忍受的程度内,在路金波等书商可谋利的计划中,找一条中间的道路,杀出来。

对于职业作家而言,当今的言论境况的确很灰暗。纯文学,却低稿酬甚至无稿酬。商业性强的文学,又跟文学几乎沾不上边,权当是提供消遣娱乐去了,无甚担当。国内时评,版面倒多,但一是言论尺度小,二是竞争极为激烈,时评编辑每天收到成千上万篇稿件,却只能修修剪剪地刊登两三篇,由此导致时评人“一稿N投”成风。港澳台政论刊物,如今早已锐减。台湾的民进党一倒台,诸多对大陆当局不利的文章便极难刊登,许多刊物直接停办,如今艰难爬行的,恐怕唯有政论家南方朔任主笔的《新新闻》等少数杂志了。澳门太小,刊物颇左。可能只有香港的少数几家不改其志的刊物,如《开放》、《争鸣》、《动向》,还有所市场。境外有酬媒体,因经费欠缺,关闭颇多,仍在坚持者,实是少数。

很长时间以来,以天下为己任,发他人未发之言,很难成为现代社会正常的职业。境外媒体遭到统战(主要是富商出钱收购,改变舆论导向),境内媒体遭到整肃(包括换人、撤职、停职检查,甚至于直接拘捕)。如我这般写文章的,在大陆纸媒都只能用笔名,“杨银波”这三字是万万不能呈现的。独立思想之传播,必须有至少可以保障基本生活的稿酬来支撑,而若单纯为了那稿酬,又不愿意扭曲、篡改自己的立场,去迎合当道、吹捧权贵。这是文人的基本操守之一。换言之,你以为我杨银波没有实力写出可以刊登在《人民日报》的文章吗?小菜一碟。非不能也,乃系不屑、不愿,不合此流,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另一问题是,语境的不服从。一般时评,多援引道德、法律为简单判断,字数严限,讲不快意——当今国内,恐怕只有《新京报》、《东方早报》、《现代快报》等少数报纸允许刊登具备纵深力度的时评。而论文写作,又明显缺乏真性情,文艺色彩淡薄,虽厚重,却呆板,框框条条,限得很死。能超越者,有没有?有,香港的《二十一世纪》双月刊、美国的《当代中国研究》季刊,即是凤毛麟角。香港的一些敢言杂志和类似《苹果日报》副刊那样的版块,也多是政论多而思想少,有了主次之颠倒,读起来只可判断时局,而不能引领思想、震撼心灵。因此我说,中国目前迫切需要一本叫做《公民》的杂志或网刊,而具体风格可以从美国、澳洲的一些中文异见媒体上“拿来主义”一下。

勿贬低异见作家的存在

韩寒开了一个好头。这本杂志的作者,两自两岸三地——未来甚至会来自大洋彼岸,多元得很。量大取优,能者先。栏目也颇丰富,时政、思想、文化、社会,直到纯文学的小说和一些让你狂笑的高级笑料,都一一囊括。他开出的稿酬,乃是千字千元,这闪了一般媒体的耳光。最直接映射到的,就是那些打着“青春文学”旗帜的郭敬明们。这些人终日沉迷于思想薄浅、虚情假意的文字,娱乐化文坛,且献媚当局,投怀送保,毫无人文批判的精神与知识分子硬骨,直至自立杂志,仍以低酬对待诸多写手,自己则拿大头利润,将一群毫无反骨的人搞得更无反骨,真是有辱了“作家”这两个字。

鄢烈山当初讥讽体制外异见作家写文章拿稿酬,是“政治投机”。他这话,刺激我的,倒不是“政治投机”,反是“稿酬”二字。今天,我来告诉鄢兄真相。像我这样,不吃国家赏饭,不拿政府一分钱,就连到文化传媒公司当首席编辑也会被警察死死逼走,彻彻底底地成了这个社会或曰“孤立”或曰“独立”的人。我这样的人,每天都以传播真思想为职业,用血管涌出的每个字都立得起来的文章,用平生积累的所有才气,来写稿,曾经写到去打吊针,写得吐血,而后投稿,以维持基本生计,亦开言论之先。请问,我是不是该拿那微薄的稿酬?

这文章,不是任何组织、任何人命令我写的,未见任何“政治献金”、“境外资助”,那是纯粹的劳动所得。一篇文章,大约五十美元(当今物价飞涨时代,三百余元人民币算甚),有的甚至低于这一金额。我写文章,向来不喜点到为止、嘎然结笔,往往一篇文章五六千字,那稿酬也多以篇数计算,而非字数。我写电视剧《中国的主人》剧本,在已经没有多少钱过日子的2008年,写了整整两个月,总共二十一集,二十三万字,结果如何?自写罢至今,十四个月了,只发了前四集。想要真真正正地“纯文学”一把,结果把我自己整纯(蠢)了。那所写的,不过是公民们风起云涌地争取宪法赋予的应有之权利,这内容,大陆有一家纸媒敢刊登吗?

而具体到这些年的稿酬,我有支票被扣的情况,有自己身上已经只有几块钱了却还要等上一个半月才能在中国银行拿到现金的情况,有等着那钱来揭锅下米却只能拿开水泡咸菜吃的情况……我没有工资,没有职称,没有任何一个NGO的资助,曾经四度禁笔,总共长达两年多,在那耻辱沉默的两年多里,我竟未写一个字,而且还要面对各种“喝咖啡”的激烈辩论,周围人的警告、劝诫、误解,自己的消沉、迷茫、无助与恐慌……更多敏感的事件,就不在此一一赘述了。这,就是我这个体制外异见作家,之于稿酬的血泪证词。

文艺复兴将呼啸而来

我相信,终有一日,类似我这样的人,将光明正大“无删节”地抬头于中国大陆,且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而那时,我已是平凡寻常之极。一个自由言说的时代会真正来到中国,民间维权或者民主运动,NGO组织活跃接力,信仰此教或那教,追随此公或那君,都是日常所见,稀松平常,无甚敏感。届时,我不会因敢言而知名,不会因过气而寂寞;届时,类似韩寒今日的文艺复兴色彩的杂志,及李怀尧未能办成的《新青年》,就更是沿街四处,处处皆有。一切都将从不正常变为正常,从扭曲中搬正,从丧失中据有。

那样一个时代,更多颗勇敢的心会闪耀,人民将有更多的选择,不再害怕因言治罪,不再害怕异见无处发声。并且,在那个时代,类似今天我这样的人,也不必过得那么窘迫,那么可悲,那么边缘和底层,只因这一个个平台都是公平的,只要你有实力,你便站上去,而不必顾虑自己是何出身,是何背景。那样一个文艺复兴的时代,我似已听到它震耳欲聋的喊声,它已向我、向你、向他呼啸而来,穿透这五千年黑极了、闷极了的夜,给人民带来久违多年的觉醒与从未见过的光明。


(作者为中国独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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