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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交響曲》浸禮
日期:1/29/2014 来源:网络 作者:北明


 

被切斷的波蘭歷史,就這樣重新與未來接軌,「後社會主義藝術」的虛無主義、無病呻吟的藝術家,就這樣找回了自己的聽眾;鐵幕中被洗腦而淘汰出人類文明家園的波蘭人,就這樣在自己忠實的藝術家帶領下,重返家園。

 

  悲歌交響曲誕生于波蘭并非偶然。

    波蘭,沒有哪一個波蘭人敢於輕易回望二十世紀波蘭史!屍山死海,遍地血污,地獄最底層的絕望……波蘭的斷壁殘垣,摞疊成相互交織的聲部,它沉淪的枯骨和飄上天空的嘆息,搭起了連綿起伏的復調。波蘭這苦難的產婦,孕育了一幅濃縮的、遮天蔽日的人類生命受難圖。

    音樂是上帝的語言。當世界大提琴之父、蘇俄被驅逐到歐洲的大提琴演奏家羅斯特羅波維奇在歐洲拉響他的琴弦時,東方指揮家小澤徵爾(Seiji Ozawa)從中聽見、驗證、相信了上帝的存在。上帝的選民,猶太作曲家亨裡克·戈雷茨基一定在某個深邃的星空下,在經年嘈雜無序、狂轟濫炸的現代音樂休止的間歇,聽見了自己靈魂深處不屈不撓的獨白、難以磨滅的呼聲,那獨白和呼聲,直接神示,直通靈感。他於是從一個平庸的作曲家,瞬間成了波蘭出色的說書人,波蘭的苦難借助他的音樂,傾瀉而出。

 

從一九六零年開始,格戈雷茨基就著手創作表現納粹大屠殺的音樂,但是結譜多部作品,未有一部完成。在悲歌交響曲中,作曲家采用三個相互獨立的樂章的結構,顯然是要區別于貝多芬第五、第九交響樂為代表的反抗—— 斗爭——勝利的章節模式,遠離有關爭戰主題的傳統表達。評論家們理所當然認為,此曲是獻給六百萬納粹大屠殺的犧牲者的,但是作曲家否認這種解讀,他表示,此曲的敬獻對象僅有一位,是女性,是他自己的妻子、他的孩子的母親。他不認為此曲直接來自集中營,他否認此作是對政治的直接反應和對歷史事件的塑造

 

波蘭與德國在歷史上不共戴天。但是令格戈雷茨基深受感動的顯然不是屈辱中的仇恨與戰鬥,而是苦難中的承擔與悲憫。當戰爭陰云散去,悲聲從墳冢升起,青草不分國界,覆蓋在白骨累累的戰場,格戈雷茨基記得那些寫過偉大音樂作品、陶鑄過人類高尚心靈的作曲家巴赫、舒伯特、舒曼,他們與希特勒一樣,也是德國人。作為納粹集中營的幸存者和犧牲者的后代,他超越了殺戮與復仇的人世觀念;作為波蘭廢墟上的作曲家,他升華了博愛、悲憫的永恒主題。他申明:「第三交響樂不是關于戰爭的,不是一個末世審判。它是一支普通的悲歌交響曲」。

豪華落盡見真純!這正是悲歌交響曲的神奇魅力所在。這不僅出自它的悲情悲悼,更源自它的憫宥憫念。沒有后者,亨裡克·戈雷茨基的第三交響曲充其量是一首哀思悲歌,有眾多杰出的音樂作品站在那悲情峰巔,與之媲美。就我個人的體驗,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響曲「悲愴」,尤其是它的慢板第三樂章,毫無疑問將人世悲情展現得分毫畢現,那不斷下降的音符與旋律,淋漓盡致宣泄着弱敗者的創痛,及至沉湎哀喪,死亡的自覺……。柴六的悲愴不可多讀,不能細讀,那是生命中最后一次蟄人肺腑、充斥屈辱的撤退,一種剜心剔骨、難以認可的失敗。但是,柴六悲愴所描述的是四維空間,糾結的是此岸,它的悲情沒有翅膀,飛不上天空,它可以令人泗涕橫流,清潔的卻只是自己的面孔。而當悲歌交響曲響起,不事渲染的旋律沉郁深厚而蒼涼沉著,疊起疊落而循序漸進,優美、典雅,它使人從悲苦中升起,進入物我齊一、天人同在、圣意蕭遠的境界,如同受洗。超越了個人與宗族、階級宿怨,那是一片落葉紛然而浸染霜紅的大森林,那是一次承受厄運而憫人之兇的寬恕,那是一種擁抱宿運而寄望未來的堅韌。經歷了最初的黑暗,那些平緩起伏、連綿不絕、哀而不傷的旋律中,有一種祈禱和祭奠,有一含隱忍和坦然,有一泓銜接天宇蒼穹的終極關懷和仰望。

 

    不,還不止於此悲歌交響曲最使我不能忘懷的是它的優美、堅定、沉著、不屈不撓的特質,是它受盡苦難從不抱怨、接受厄運絕不低頭、歷盡磨難依然初衷不改的暗示。悲歌交響曲與我而言,是音樂中的弗拉基米爾大道,它浸潤着淚水和悲苦卻不准備撤退,充斥着荒漠和風沙,卻堅定地伸向前方;在裡行進的人們,手中沒有武器只有蠟燭,弱不禁風卻力道無邊,他們軀體可以倒下,他們的精神永在;它路旁的那棵大樹,見證了人類理想精神和內聖氣質……無論多少年過去,無論滄海桑田,悲歌交響曲的存在能夠告訴我們,告訴後代,告訴未來和宇宙其他生靈從孔夫子到柏拉圖,從釋迦摩尼到耶穌,從甘地到托爾斯泰、從曼德拉到特麗莎修女……人類因為有精神維度,曾經氣宇神聖而莊嚴,品質高貴而柔美,能夠受盡苦難而百折不回。

 

   格戈雷茨基及其悲歌交響曲,被界內人士列入宗教聖詠之首,該說是恰如其份。但它並非教堂內的聖詠那樣沉悶而程式化,它突破了教堂的穹頂,把鐘聲與祈禱帶進了世俗世界,它讓祭悼中的希望之光照亮了人間,讓苦難中的堅守臨到了大地。

 

    音樂超越文化籓籬,沒有國疆畛界,無需文字畫蛇添足。可是傳遍世界的悲歌交響曲沒有傳入中國。哀鴻遍野,悲歌可以當泣;故國不再,遠望可以當歸;厚土流失,祭壇荒蕪……幾代痛失說書人,我們為何不是亨裡克·戈雷茨基悲歌交響曲的最大受眾群體?我們為何不是與它的精神最默契的國度?

 

                                                      2009912日撰稿

201377日刪改

                                    2014129再修訂於華盛頓(註10

                                    今日小年,冬天的殘雪幾天前覆蓋過地上的腳印

                                          

 

註釋:

1Thomas, Adrian. "Górecki (Oxford Studies of Composers)".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97.

2 Górecki, Henryk Mikołaj. "Remarks on Performing the Third Symphony". Polish Music Journal, Vol. 6, No. 2, Winter 2003. ISSN 1521 - 6039. Retrieved on 29 May, 2007.

3參閱Thomas, Adrian. "Polish Music Since Szymanowski". London: Cambridge, 2005.

4Jane Perlez "Henryk Górecki". New York Times, 27 February, 1994. Retrieved 29 March, 2008.

5Tina Rosenburg, The Haunted Land: Facing Europe's Ghosts after Communism (1995)

6轉自http://users.erols.com/mwhite28/warstatx.htm Matthew WhiteDeath Tolls for the Man-made Megadeaths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7:引自http://users.cybercity.dk/~dko12530/ww1.htm

8Howard, Luke. "Motherhood, Billboard, and the Holocaust: Perceptions and Receptions of Górecki's Symphony No. 3". The Musical Quarterly, 82, 1998. 131–159

9Jacobson, Bernard. "A Polish Renaissance". London: Phaidon, 1995.

10刪節版悲歌交響曲浸禮原載黃花崗46期,20141月:http://www.huanghuagang.org/hhgMagazine/issue46/HHG%2046%20PDF.pdf

這是未刪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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