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为纽约时报中文网撰稿
艾尔肯是我在纽约认识的维吾尔小伙子。他今年27岁,来自新疆,长得高鼻深目,典型的突厥人俊朗面孔。两年前,他留学来到美国。今年以来,从昆明火车站暴恐事件起,维吾尔人和新疆话题屡屡登上新闻,我们也会时不时交换一些看法。
生活中的艾尔肯温和而腼腆,但讨论历史、政治、维吾尔社会等话题时,他又会变得自信而滔滔不绝。虽然在我看来,他的成长经历中,超越民族的普世性远远多过维吾尔民族的特殊性,但他却很注意强调自己的民族身份,时常把“我们这个民族”挂在嘴边,伴以自豪的神情。并且他不喜欢“维族”这个汉语的简称,坚持要我用“维吾尔”的全称,因为这个简称已经“多少带有一点歧视的味道”。我有时会笑他太“民族主义”,于是有一次他半开玩笑地说,“给你讲讲我的经历吧,告诉你我的‘民族主义’是怎么形成的。”
经过前后八次采访,艾尔肯向我详细讲述了他的成长经历。也许因为身在海外,他在讲述中相当坦诚,几乎毫不回避地涉及了与新疆有关的各种敏感议题:大到双语教育、七五事件、宗教信仰的养成、汉维民族之间的隔阂,小到穆斯林喝酒、“新疆小偷”、被人误会的体味问题,甚至他自己纠结的跨民族情感故事。他严厉抨击体制与中国现行民族政策,同时也对维吾尔人的自身问题和自己本人有诸多反思。
文章用第一人称的口吻叙述,经过艾尔肯本人审核、修改。由于家人仍然在新疆境内从事体制内的工作生活,他要求文章隐去他的部分个人信息。至于名字,他的汉族朋友们喜欢叫他“阿穆”,但他给自己选择了这个名字——“艾尔肯”,因为在维吾尔语中,它的意思是“自由”。“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他认真地说。
我出生在世俗化的维吾尔家庭
我家在北疆,父母都是党员干部。甚至我爷爷就是毛主席的忠实粉丝,他生前每次家庭聚会都要跟我们讲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他教育我们的时候最爱说的话就是,我们小时候连白面馕都吃不上,你们现在还有啥不满意的?
爷爷是1930年代出生的人,青春年少的时候赶上共和国成立、打地主、土改。他很幸运,本来是穷苦农民出身,又赶上共产党选拔本地干部,他就被选上去乌鲁木齐受教育。识字、上学,回来之后先在教育系统里做老师,很快成了政府干部,一直在地区里做到挺高的位置。因为共产党,他的人生完全改变了。
我父亲兄弟姐妹七人,全是党员。但到了我们这一代,我们就没有再选择走他们这条路。我们大家族兄弟姐妹们十几个人,一个党员都没有。父母还是希望我能去政府工作,找一个铁饭碗,但我们对体制都比较失望了。我们的成长记忆就不一样,我们没挨过饿,可能会更想去追求一点精神上的东西。
我父亲是政府的干部,我母亲是幼师。他们都是“民考民”(指少数民族用本民族语言学习并参加高考,与“民考汉”相对),汉语基础都不是很好,我们在家里还是讲维语,但完全不会谈什么民族问题。他们那一代人经历过文革,生活中几乎没有什么宗教的因素,做礼拜也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去清真寺跟大部队意思一下。可以说,在爷爷的影响下,在很长的时间内,我的家庭是一个信仰共产主义的世俗家庭。
足球队,汉族同学才能做队长
我们小时候,还没有实施“双语教育”,每个维吾尔家庭在孩子上学的时候都面临两种选择——上汉语学校还是维语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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