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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庄子的第三只眼看中国
日期:8/22/2009 来源:学术中华 作者:马丁哈拉


  我们不清楚有多少人真正赞同这种简单化的世界观。公共舆论严重受到审查和积极议题设置等操纵,当局把这称为“舆论导向”。在网络上看似更加开放的辩论中,很多不和谐声音倾向于支持这“爱国共识”,但人们需要记住的是中国网络上的帖子不一定是表面看来的样子。党国雇佣了被称为“网评员”的军团,更流行的说法是“五毛党”,因为据说他们每发一个帖子能挣五毛钱,他们因为按照渴望的方式引导网络讨论而得到报酬。中国国家防火墙过滤掉政治不正确的帖子,网络警察和与其合作的因特网服务提供商(ISPs)每年都这样做。幸存下来的是五毛党,它倾向于歪曲真正平衡的观点的意思。

  但是,非常清楚的是许多人确实接受“共产党保卫中国免受敌人破坏”的叙述,愿意用反对“反华势力”的公共示威游行支持政府。有时候,这些活动演变成暴力,正如在奥运会前火炬接力活动中出现的那样。最丑陋的情景出现在西方,当时“圣火”在首尔传递,包括很多交换生在内的上万中国人参加,比韩国当地的示威者还多,并且骚扰当地示威者。[11]

  这些自命的“爱国者”最显眼和声音最大的人是所谓的“愤怒的青年”或者愤青,这是独特的20岁以下的都市中产阶级青年。如果看到中国遭受西方的怠慢蔑视,愤青充满愤怒,他们在网上准备好表达这种不满,或者通过直接的行动比如抵制(或者更准确地说组织纠察队)家乐福或者随意性挑选的西方公司。老一代的评论家比如作家余华和马建已经把他们的喧闹比作文革初期的红卫兵狂热。[12]

  作为十多岁的人,愤青既不记得天安门也不记得80年代热烈的辩论。他们是1992年后都市繁荣和“指导下舆论”意识形态操纵的产物。他们也是80年代推行一胎政策后出生的第一代独生子女。这些被过分溺爱的“小皇帝”被普遍报道以自我为中心,权利意识高涨。按照一个中国评论家的说法,他们“以自我为中心,心胸狭隘,不能接受批评。” [13] 他们在繁荣的城市中消费和享受特权的有限生活经验非常吻合中国在党的英明领导下崛起的官方叙述,虽然西方竭力要遏制它。

  当然,他们的父母和祖父母一代对党的记忆与他们不同。关于中国本身和世界的认识似乎存在代沟问题。城市和乡村也有明显的差别,这大体上反映了中国发展模式的胜利者和失败者。农村中国一般都不在国际媒体的雷达监测范围内,中国报道中表达的信息反映的是都市中国的态度。轶闻趣事证据说明在农村意识形态一致性要低得多。其中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是大量的,虽然很不显眼的非官方基督教堂的出现,有些中国研究者、《经济学家》称为“中国发展最快的非政府组织”。[14] 不仅是基督教,在那些感到幻灭的人中间其他宗教据说也发展迅速。考虑到官方甚至公众对于达赖喇嘛密乘佛学会(Vajrayana Buddhism)的憎恶,这个结果是让人惊讶的。

  在官方审查的迷雾和夸大共识掩盖分歧的舆论导向迷雾中,很难刻画出中国意识形态两极化的轮廓。显然,政府已经成功地谋取从“中美国”模式中得益的群体的狂热(因而是难以预测的)支持,其中最明显的是愤青。自由观点的反对阵营更难衡量,因为审查,但是从来没有彻底消失。如果没有别的东西,它是在其敌人的攻击下存活的,我们能相信他们跟踪了自由派敌人的相对的力量。

  《中国数字时代》最近制作了一些有趣的网络帖子,试图定义中国虚拟空间中的“左派”和“右派”的区别。在中国背景下,左派和右派需要从与西方的常见用法不同的方式来理解。“左派”意味着支持一党专政的保守派,而“右派”是反对它的自由主义者,呼吁民主和人权等“普世价值”。这在曾经生活在前苏联阵营的人来说是听起来很熟悉的。在左派的网络论坛“铁血”,一个参加者用这些话描述了中国虚拟空间的二元对立:

  左派阵营基本上是民族主义阵营,右派阵营实际上是个人主义阵营。所有右派都强调个人利益优先于国家利益。[15]

  一个对这根深蒂固的阵营的非常说明问题的描述是最新的中国民族主义者宣言,一本畅销书《中国不高兴:伟大的时代、宏观的视野及其我们的挑战》(2009)。这实际上是最初的愤青宣言《中国可以说不》(1996)的续集,而这本书又是1994年出版的第一本表达愤怒的书《第三只眼看中国》。2009年和1996年的书是集体创作的努力,至少有一个作者宋强是两本书的合作者。《中国可以说不》是在最惠国待遇辩论时期出版的,其中反映了把人权记录和贸易地位挂钩的所谓的“遏制”中国的企图的愤怒。《中国不高兴》的标题指的是去年奥运会前的抗议活动和西方对于3月西藏暴乱报道中的偏见。有趣的是,它也哀叹中国在三鹿毒奶粉丑闻后的“失败主义情绪”, 渴望捍卫爱国的愤青反对“来自社会上有话语权的精英”的攻击。[16] 虽然本书的基本上因循守旧者信息,作者似乎相信他们是在进行英勇的艰苦的战斗,反对占主导地位的明显“反对爱国”的精英话语。这些“精英”“右派”言论或许不能幸存于官方媒体和网络的审查,但是它的“爱国的”的“左派的”反对者痛苦地认识到这个隐含的、被禁声的暗流隐藏在路线之间,有弹性和影响力。

  或许有人反对,这个自由派暗流或者逆流的最突出表现是2008年12月草拟和发表(虽然严格来说不是发表)《08宪章》的一群成分杂乱的人。这个中国宪章直接提到捷克斯洛伐克的“77宪章”,再次把我们的目光拉回到东欧。77宪章被普遍相信有助于捷克斯洛伐克最终的民主转型,如果不是1989年整个东欧的转型的话。在中国网络上有关于08宪章的意义和潜在力量的热烈讨论,以及1989年前捷克斯洛伐克和东欧为一边当今中国为另一边的相似性和差异性。[17] 一直有论证和反驳,有些内容丰富,有些浅薄些。我能添加的只有古代中国思想家庄子的一句话“如果你从差别的角度看待事物,就能看到多样性,如果从相似的角度看,就看到相似性。”

  从差别的角度看,中国和1989年前的东欧相比,差距有很多光年。它能够逃脱共产主义颠覆的多米诺骨牌效应,是通过重新确定自己的地位,拥抱市场,把自己塑造为全球化经济的主要参与者。它成功地操纵了国内舆论,与从中国加入全球化的利益群体结盟。中国社会的大部分比共产主义下的东欧自由多了,人们可以到处旅游,积累财富,享受和西方没有多大差别的日常生活方式。中国的经济和政治崛起给予它新的自信,激发出全球性的野心,这是过去的现在的东欧都完全陌生的东西。

  但是,存在一些相似性。从政治上说,中国仍然是一党独裁,和从前东欧的情况并无不同。该政权竭力要增强自己的合法性,但是仍然只有一层皮那样厚。因为受到东欧异议者运动启发而出现的像08宪章这样的请愿,并吸引数千人签名和在网络内外引起热烈讨论的事实本身似乎暗示仍然存在一些中国在1992年转型后从来无法改造的极端分子。

  高层裂口,低层鸿沟

  它可能情况变得更糟。全球经济危机威胁到曾经帮助中国共产党度过后共产主义时代的“中美国”经济模式。下面引用最近的一个总结:

  实际上,中国经济对于2008年经济危机显得如此脆弱的一个原因是它过分依赖投资和出口需求。自2005年以来,投资一直占中国GDP的40%以上, 出口顺差在2007年已经达到GDP的8%以上。相应地,中国家庭消费在2007年达到历史最低点 GDP的35%(而美国的家庭消费占GDP的70% )这种失衡的经济结构注定了中国在经济下滑时的脆弱性。出口依赖显然让中国依靠美国和欧洲的消费者,但他们的购买力都急速下降了。[18]

  无论好坏,中国需要重新调整现行经济模式。这实际上有利于矫正现存的一些不平衡,但是它也可能打破现状的稳定。享受特权的人可能不能像从前那样自在了,权力平衡和政治结盟关系可能发生变化。中国能够吸收这些变化,再次确定自己的定位,同时不引起政治动荡?最近,两个著名的中国观察家给出了类似的回答:北京将度过这次危机,但是领导层的团结将受到严峻的考验。裴敏欣在《外交事务》上发表文章指出政权能够度过经济严重下滑的危机,因为它可怕的安全控制机器和压迫性的权力。但是,危机导致的社会紧张关系将诱惑党内机会主义者尝试和争夺权力,通过针对某些民怨的民粹主义口号争取民众的支持:

  越来越大的社会不满或许不足以强迫党下台,但是它可能足以诱惑精英群体中的有些人利用这个情形谋取个人的政治利益。这样的政治冒险家将可能使用民粹主义呼吁削弱政治对手的合法性,在这个过程中,在党内看似团结的高层造成分裂的可能性。[19]

  在《外交事务》中李成的结论是领导层已经分裂为两派,一派是“民粹派”(团派或者围绕在胡锦涛周围的共青团干部)和“精英派”(联系广泛的企业领袖和与前主席江泽民有联系的高干子弟)。但是,李成认为尽管他们之间存在差别,这两个派别形成了保护政权存在的共同利益的“竞争团队”。他们的竞争或许对体制的适应能力提高是有用的,尤其是他们的竞争不再是零合游戏,而是逐渐建立共识的练习。但是,他也看到了潜在的冲突:

  中国精英政治的新游戏可能玩不下去了。比如,如果经济条件继续恶化下去,会发生什么呢?高层的派系争斗可能失控,或许甚至导致死结或者公开的怨恨。对于许多问题的不同观点包括如何重新分配资源,建立公共医疗体制,改革金融领域,确保能源安全,维持政治秩序,处理国内民族矛盾等等,已经非常激烈了,领导层可能发现越来越难达成有效管理所需要的那种共识了。[20]

  这当然是纯粹的猜想。但是基本的格局和1989年东欧或者中国的情形差别不会很远。一党专政产生足够的镇压力量压制潜在的不满,但是这只能是在领导层团结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如果赵紫阳和强硬派没有分歧的话,天安门事件就不会爆发了。如果戈尔巴乔夫不动摇苏联政权,柏林墙也不会倒塌。在20年的变化之后,基本情形仍然没有变化。在一党体制内,高层的分歧能够造成低层的分裂。在自信、和谐和稳定的正面背后,1989年的幽灵仍然在这个希望消除或者超越它的政权头上游荡。

  【原文注释】

  [1] See: http://www.fdc64.de/

  [2] Niall Ferguson, "What 'Chimerica' Hath Wrought", The American Interest, Jan-Feb 2009 http://www.the-american-interest.com/ai2/article.cfm?Id=533&MId=23

  [3] Niall Ferguson, "The Ascent Of Money", serialized in the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18 Nov 2008.

  [4] Niall Ferguson, "What 'Chimerica' Hath Wrought", The American Interest, Jan-Feb 2009.

  [5] "China calls for new reserve currency", Financial Times, 23 March 2009.

  [6] Xinhua, 10 March 2009; WSJ, 11 March 2009.

  [7] 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 22 July 2008.

  [8] Measuring inequality is a contested field. Some alternative models suggest that China is actually becoming less unequal (c.f. Joshua Keating, "The difference is in the details", Foreign Policy, March-April 2009). Whatever the reality, the public perception in China is that it inequality is rising fast.

  [9] World Bank via 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 22 July 2008.

  [10] Daron Acemoglu and James A. Robinson, Economic Origins of Dictatorship and Democracy, cited in Edward Friedman, "China: A threat to or threatened by democracy?", in: Dissent, Winter 2009.

  [11] Kim Tae-jong, "Anti-Chinese sentiment looms after torch relay", Korea Times, 28 April 2008.

  [12] The Guardian, 13 June 2008, http://www.guardian.co.uk/commentisfree/2008/jun/13/china

  [13] Yang Xiaosheng quoted in CNN, 4 October 2004, http://money.cnn.com/magazines/fortune/fortune_archive/2004/10/04/8186784/index.htm

  [14] The Economist, 2 October 2008.

  [15] "'Left' and 'Right' in Chinese cyber-politics", China Digital Times, 23 March 2009, http://chinadigitaltimes.net/2009/03/left-and-right-in-chinese-cyber-politics/

  [16] "Nationalism rages in new Chinese book", Zhongnahai Blog, 12 March 2009, http://www.zhongnanhaiblog.com/web

  [17] For an informed summary of these discussions, see Rebbecca MacKinnon, "What does Charter 08 mean? Too soon to tell...", http://rconversation.blogs.com/rconversation/2009/01/what-does-charter-08-mean-too-soon-to-tell.html

  [18] Barry Naughton, "The scramble to maintain growth", China Leadership Monitor, 27/2009.

  [19] Minxin Pei, "Will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survive the crisis?", Foreign Affairs, 12 March 2009.

  [20] "China's Team of Rivals", Foreign Policy, March/April 2009.

  (译自:“China through Zhuangzi's third eye” by Martin H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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