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中国古都西安撰写此文。这里是著名的兵马俑的发现,他们默默地见证着古代中国之规模、资源和组织力量。西安地处中国中部,有800万人口。从机场到市区,沿途满是在建的高楼大厦,体现着近年来西安工程建设的繁荣。经济转变是切实可见的——在这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处处都是如此。
中国是个新兴的超级大国。根据大企业联合会(ConferenceBoard)发布的一个令人惊叹的数据库,按购买力平价计算,中国 2009年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为美国的80%。在1978年,中国人均GDP仅为美国的3%;到2009年,这一比例已接近20%。
按照当前两国的相对增长速度,以购买力平价计算,到2014年,中国经济的绝对规模将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国。就算按市场价格计算,中国的GDP在本十年内似乎也几乎肯定会超过美国——部分是因为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部分是因为人民币升值势在必行。
总之,不管以什么方法衡量,中国不久都将取代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从大约1890年以来,美国就一直把持着这个位置。就此看来,这一转变的速度之快,甚至超过了高盛(GoldmanSachs)在其著名的首份“金砖四国”(BRIC,包括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报告中所做的预测。
此外,中国已经是世界最大的商品出口国(按总量计算),大概也是世界最大的净债权国,尽管相关资产几乎全都投资于低收益率的发达国家政府债务,尤其是美国国债。
我在此想要探讨的问题是,这一划时代的转变对世界将意味着什么?
先来说说不会意味着什么。在相当长时期内,中国仍将是中等收入国家,平均生产率远低于美国及其它领先的高收入国家。
美国在今后几十年也必将保持世界科技领先地位,尽管由于其现行的教育、科技和移民等政策,这种优势的持久性已无法保障。另一方面,像中国这样容不得个人言论自由的国家,在科技领域最终能否赶上美国,仍然值得商榷。假如自由的印度在这方面最终领先于中国,我不会感到惊讶。
由于技术差距等因素,中国的军力(就全球势力范围和技术能力而言)在未来几十年内仍将落后于美国。至于这是否会成为中国的一大障碍,有些人可能看法不同,但我的个人观点是:美国当前大量的军事开支不仅仅是浪费资源,也会诱人干蠢事。
此外,中国今后在政治、知识和文化方面所能施加的影响力,似乎不太可能赶上过去60年的美国。美国的流行文化仍具有非凡的吸引力。而且,尽管反美情绪在世界各地普遍存在,但不论是现在还是今后,美国自由、民主和法治的理想对全世界人民的吸引力,都是对本国人民采取压制态度的中国共产党的集权治理模式所不可匹敌的。
我仍然相信这一点,尽管我承认美国在现实中的做法与其理想经常相去甚远。“酷刑总统”小布什(GeorgeW.Bush)在任期内对美国的影响力和声望造成“大规模破坏”时,我就是这么想的。金融危机更有甚之。美国过去享有至少知道如何管理现代资本主义的声誉。如今这份声誉已随着 2008年吹过华尔街的寒流而逝去。但我是个乐观主义者,所以希望美国总有一天会走出当前的政治和经济泥潭。
简言之,至少在未来几十年内,中国不会成为美国那样占据着绝对主导地位的强国。
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必须认清中国崛起的明显意义。
首先,我们不仅正在目睹美国自诩为“唯一超级大国”的短暂时期的结束,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说,我们也正目睹延续多个世纪的西方主导地位的终结。印度崛起成为全球最大的民主国家,加强了这一转变,尽管印度和西方较为亲近。今后几十年内,相对衰落的西方将不得不与世界其它地区合作。这是好事,但也将带来许多重大挑战。
其次,中国不仅是“非西方”的,也具有截然不同的历史、文化和政治体制。后者或许是最重要的一点。和一个政府不信任本国人民的国家维持信任关系是很困难的,和一个不能接受法治基本原则的政府达成具有约束力的协议同样困难——根据法治的基本原则,人民对政府,具有和政府对人民一样的约束。
第三,我们必须认识到,权力更替总会引起重大摩擦。老牌大国试图维护它们所认为的“自然”秩序,而新兴大国则不满它们不断上升的实力和地位总是迟迟得不到承认。
但我们也必须理解,当前正在进行的转变的潜在好处。全世界人民——在运气好并且具备远见卓识的情况下——可以共享繁荣,为构建一个更美好的共同未来献策献力。
照此下去,结局会怎样呢?我设想了三种可能的结果:
第一,“正和”观点胜出。假如各方意识到,相互之间并不存在任何深刻的意识形态冲突,彼此经济上互为依赖,大家必须共同面对这个星球的命运,在核时代不可能爆发战争,那么就有望促成可观的全球合作。要实现这种局面,各方也必须作出深刻的合作承诺。但近期在气候变化、全球失衡等领域看不到这种势头。
第二,“负和”观点得胜。权力是相对的。老牌大国和新兴大国竞逐主导地位。资源同样是有限的。在这个世界上,经济混乱和对稀缺资源的争夺将导致全球化倒退,而均势政治将主导国际关系。或许会出现一个以制衡中国为宗旨的联盟,成员至少包括美国、欧洲、印度和日本,其它国家也有可能加入。
第三,我们姑且设想一种混合了上述两种情景的结局:全球化和一定程度的全球合作“幸存下来”,但随着中国对自身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变得更加自信,典型的均势政治将变得更加重要。这大体上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局势——可不是一个鼓舞人心的先例。
这些不过是关于我们这个时代必将面临的一个根本挑战的初步想法。我们如何应对所有其它挑战,都将取决于这个根本挑战。
在应对上述大转变的过程中可能发生什么,应该怎么做,诸位读者有何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