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还澄清了第三个理论误区,即“国家要统一,必须有赖于人民的信仰的一致”,因此,绝不能给怀疑、批评和反对马克思主义的言论以自由。胡平指出,“马克思主义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在人口中只是一个少数”,“一个国家倘若坚持用信仰与非信仰去区分公民和敌人,势必缩小自己的基础,无异于为渊驱鱼”,“历史证明,凡是否认持不同政见的人有可能在法律基础上共处,势必造成分裂和内战”。
胡平要追问的是对言者判罪的内在理念与心理:这是他的思考特别有意思之处,而他的剖析相当犀利:“一,当权者认为自己是唯一神圣的,它把一切批评它的人都视作‘罪犯’”;二,当权者“还认定,每一个人对这种正确性都会自然而然地有坚定的信仰”,“那应当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观念;因此,凡是对这一套加以思考、怀疑,加以探求,讨论,产生不同和相反意见者,必然是居心叵测,怙恶不悛。所以除了以重刑伺候,恐怖威胁外,别无其他选择”;“三,当权者承认,有一个相当数量的人们是反对自己的,至少他们认为,如果允许反对意见公开发表,那么很可能就造成一个相当的多数。所以有必要使这些潜在的敌人感到恐怖而实行杀一儆百”;“四,当权者对于和反对意见展开辩论,赢得人心方面没有自信心,所以才采取这种不诉诸伸张理性而乞灵于封锁理性的手段”,这样做,一方面是将自我(个人及集团)的思想“绝对真理”化,执掌的权力也成了“天赋神权”,于是就产生了垄断思想言论,进而垄断真理的冲动;另一方面又极度虚弱,不敢面对任何挑战,哪怕只是不同的言论:这大概就是一切专制、集权统治的共同特点,而不管打着什么旗号。
因此,限制和禁止言论自由,必然要“愚民”。因为它“把人们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占有一切真理,另一部分则只应张着嘴巴来接受。它让我们怀疑大多数人的认识能力,却又让我们必须无限信赖一小部分人的绝对正确。一部分人永远是保姆,一部分人永远是婴儿”。另一方面,它又“认为了解反面意见只会动摇正确的信仰,认为反动的思想比正确的思想更有力量”,其逻辑结论必然是:“要纯正必须无知,要正确必须愚昧,要坚定必须痴呆”,这正是“纯正的愚民政策”。其结果就必然造成国民心理、民族性格与精神的严重损伤。胡平引用马克思的话指出:在动辄“因言获罪”的社会气氛下,人民“不是在政治上有时陷于迷信,有时又什么都不信,就是完全离开国家生活,变成一群只管私人生活的人”。胡平说:“不幸的是,这番话多像是对我们自己状况的一个预言!”
实行愚民政策的结果极大可能是,权力者否定言论自由的逻辑成为全民的逻辑,于是就形成了最广泛的人民参与,全民共犯:这或许是最为可怕的。这也是胡平的一大发现,他指出:“历史一再证明,镇压言论,总是从那些被当时大多数人真心实意地认为是反动的言论开刀。这样,大多数人不仅意识不到这种剥夺的非法,反而会支持、去主动参与与实现这种剥夺。没有大多数人自动充当工具,这种剥夺本来是不可能实现的。但是一旦人民参与了这种非法的剥夺,就意味着言论自由原则被冲开了缺口。从此后,这种剥夺便会日甚一日。人们既把非法的刑罚加于他人,就使自己处于失去了法律确保的可悲境地”。而“当代专制主义的逻辑之一便是不容许中立,所谓‘不站在革命一边就必然是站在反革命一边’,无情地强使人们成为其统治的全部行动与罪恶的帮凶。这样,即使在专制主义者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大部分人心的时候,他们仍然可以在表面上成功地控制住局面。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个因此镇压和威胁人民的暴力工具,却也还是由人民自己组成的”——胡平的这些论述,在专题答辩会上引发了热烈的讨论,“成为后来‘胡平问题’争论的中心”。[68]可见是抓住了中国体制下言论自由的一个实质性问题与要害的。
现在我们再来讨论胡平的第二个贡献:他对“民主与现代化关系”的思考与探索。
胡平在总结近现代中国民主运动的历史经验教训时,有两个重要发现。一是“权力的异化”:“由人民自己组成的力量反过来成了压制人民自己的对立物。在这个异化的过程中,垄断言论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这一点,在前文论述“以权利限制权力”以及“言论罪”问题时已有讨论,不再赘述。前文的讨论中也已涉及胡平的第二个发现:“在近百年来中国人民的民主革命过程中,要求民主自由的呼声总是被要求富国强兵的呼声所淹没”,但未及展开。因此,需要在这里再作讨论。
胡平这样提出问题:为什么人们,包括“喜欢民主的改革派”,都“认为应把富国置于民主之先”呢?于是,胡平注意到,“不少人习惯于低估以至否认民主本身的价值,仅仅当作是在某些情况下可以用来刺激经济的一种手段,这就导致了我国政治生活中的一个奇怪现象:每当经济处于困难时期,民主就讲得多一些,一旦经济恢复了,‘左’的思潮就会喧嚣起来,民主就又遭冷遇或厄运。”更有许多人“把民主的巩固与发展寄希望经济发展之后”,有人甚至主张“放弃民主去换取经济进步”。这背后的理念,除了前文已经提及的“用高度集权的手段实现落后国家的经济起飞”的“开明专制论”以外,还有一个“经济决定论”。其要点有三:一是“现代化”的目标是“富国强兵”,因此,“现代化”就是(或主要是)“经济现代化”的“经济唯一”观。二是“在一定的经济水平上,只可能有一种唯一的政治形式与其相适应”。有人因此认为“鉴于我国目前的生产水平,现在的民主已经是非常之完美了,而进一步的民主要求都是不合时宜的,当务之急是安心搞四化”。三是“经济发展能解决一切问题”,经济现代化“必然”带来政治、思想的民主化——应该说,这里所讨论的,已经不仅是历史的经验教训,更是现实问题,而且是1980年中国改革中所面临的最大危险:这样的“开明专制论”与“经济决定论”不仅在思想文化学术界大有占据主导地位的趋势,而且因为它最符合当权者的利益与要求,有极大可能被接受为中国改革的指导思想:而以后的历史也就是这样发展的。
正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胡平在“论言论自由”里发出警告:“放弃民主去换取经济进步,必将贻害无穷!”他从学理与事实上,围绕“民主与现代化”关系问题,进行了以下三方面的讨论。
他提出“必须澄清的问题”是:“人类是否仅仅追求经济的发展?抑或还有其他的、甚至更高的要求?民主不但有促进生产的好处,而且它本身便有价值。人的尊严,人的权利,人性的全面和谐的自由发展并不是一句空话”。这里所要强调的是,民主不仅是手段,其本身就是目的,民主,以及人的尊严、权利、人性的和谐自由发展,这都是现代化的目标,而且是更带根本性的。
胡平同时指出:“一定的经济水平,决定了政治变化的上限和下限。在给定的区间内,选择仍是非常重要的”。这就是说,我们承认“民主是一个过程,民主的实现程度与生产力发展程度有着极密切的关系”,但我们却不能因此而陷入“在一定的经济水平上,只可能有一种唯一的政治形式与其相适应”的“机械论”。“从历史上看,那些最早奠定民主制形式的国家,当初的生产力水平都并不发达,那里的工业革命都发生在民主制建立之后而并非之前。相反,很多实现了工业化的国家却依然保留着一种专制形式”。
胡平所要强调的是,经济发展固然有利于民主的发展,但经济现代化与民主制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联系,“没有充分的根据相信:伴随着经济的进一步发展,我们就注定会更民主而不是更专制些”。他提醒人们注意另一种“现代化”:“历史告诉我们”,存在着一种“具有效率的专制”,在这样的“专制下,实现现代化并非不可能。而且,还曾经一度被不少人认为是更简洁更有效”。“希特勒的第三帝国无疑是历史上最极端的专制政权之一,但它却迅速地造成了相当雄厚的经济实力。当代的苏联,从很多方面都应该认为是现代化了,但它的政治很难称得上民主”。
胡平对专制体制下的没有民主的“现代化”作出了这样的批判:“专制造成的经济发展是痛苦的,因为它势必伴以残酷的迫害;是畸形的,因为它总是倾向于为了虚荣而牺牲繁荣;是短暂的,因为它不利于调动人们的首创精神。它缺乏有效的自我调节,因而到头来总是日益加强了那个越来越异化的专制机器。这种发展方式的最高成就是造成一个军事强国,而人民的物质与精神生活却总是处于远远不相称的水平,它必然导致日甚一日的停滞与腐化,或者通过一场对外冒险,或者是勉强维持一个外强中干的架子,最终仍是走向自己的反面”。
胡平提醒人们注意这样的危险:“经济改革的一时成功,(会)掩盖了政治体制上的弊病,甚至强化了这些政治不民主的因素,从而准备了下一次危机”。[69]
今天重读胡平1980年的论述,想到的依然是他当年的那句话:“不幸的是,这番话多像是对我们自己状况的一种预言!”
2、政治体制改革的讨论与各种设想
这里有几个调查数据:一份《北大民意测验》表明,在被调查的500多选民(理科258人,文科224人,研究生53人)中,对国家政治生活“很关心,积极参加”者占47.3%,“不十分关心,但积极参加”者占45.2%,“不关心也不参加”者仅占5.6%。[70]——这显然是关心、参与政治程度较高,政治意识较强的一代人。
在对16位竞选者的调查中,问及“目前中国政治生活的核心问题”时,有10位的回答是:“民主改革”(“建立完整的分权的民主政治体制”,“民主的法制化”,“扩大民主,反对官僚主义”)——政治体制改革显然是关注的重心。
《答辩会选民问题分类统计表》中,“竞选人个人情况”占第一位,占第二、三位的就是“民主与法制”、“社会政治制度”问题。[71]
如“如果将大陆与台湾,北朝鲜与南朝鲜,东德与西德作比较,如何理解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优越?”“我国现在是否存在被剥削现象?工人的劳动成果是否与工人阶级相异化?”“为什么共产党执政的国家都出现个人迷信的问题?都出现接班人的问题?”“你是否认为今后的阶级对立将产生于官僚主义集团与人民大众之间?”“你认为应该如何对我国现今社会进行阶级分析?这些阶级之间关系如何?”“在日本、美国,你骂总统,宣扬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都是自由的,可我们就没有这种自由,这不说明资本主义比社会主义更自由吗?”“中国作为一个以农民为主要成分的半文盲的国家,在多大程度上放松中央集权能够保证国家的完整和统一?”“你讲到军队只能对宪法负责,但军队只是一个工具,它怎么能独立呢?谁掌握军队,谁才能掌握国家,请把军队的领导问题讲清楚”,“应该由党领导军队,还是政府领导军队?”“你是否关心过工农差别,城乡差别?社会主义国家工农为什么不能平等?你认为合理吗?”“在当前政治、经济条件下,你认为民主改革是否应有某种限度?如何判断和估计这种限度?”“‘党领导一切’与‘民主’是否相互矛盾?‘领导一切’不成了‘党主’(与‘民主’相对而言)吗?”“你认为宪法是否应该写上指导思想?如果要,那么全国人民都要统一的思想吗?如果不要,会不会思想混乱?”“现在普通老百姓最需要的是什么?是钱还是民主?”“请解释前一个时期提‘四个坚持’是否起了禁锢人们思想的作用,是否把十年动乱后人们稍微放松了一点的思想又抽紧了?”“中国应一党专政还是多党轮流执政?”“共产党对政府也应绝对领导吗?”“文艺是否应脱离党的领导而独立存在?而不仅仅作为政治的附属品?”“你是否认为我们现在的工会是党的傀儡?应如何改革?”“你不认为党会在87年再反一次右,96年再来一次大斗争,2006年再作一次深刻检讨,号召实现八个现代化吗?只要是一党专政就不可避免吗?”对四人帮的审判“感情高于法律”,“没有很好地以‘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态度进行审判”,违背了《刑法》有关“与被告人有关系的人不能作为审判官”的规定,“由法庭处理党内斗争”,“开了随意解释法律的先例”,审判“本身也破坏了法制,你承认这一点吗?”“如何切实保证新一代的充分思想自由与学术自由?”等等[72]——这些提问涉及中国政治生活的各个方面,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思想资料。
正是在这一代人对现实政治生活的群体性关怀、质疑、思考、探索的基础上,竞选人提出了他们的政治体制改革的目标与设想。几乎所有的竞选人都认为,急需对“党的一元化领导”的以“高度集权化”(垂直、单向控制;行政式干预;缺乏有效监督)和“高度一体化”(政治、经济、意识形态三位一体;对整个社会实行严格控制)为特点的政治体制和国家制度,进行根本的改革。一方面,“还权于民”,全面实现宪法规定的公民权利,建立“人民真正当家作主的国家制度”,[73]同时把政治体制引入“一个富于弹性、善于自我调节的政治民主轨道”。[74]
依据前述和平、渐进的改良路线,竞选人又在不挑战共产党执政(领导)地位的前提下,[75]提出了一系列“分立”、“分离”、“分权”、“分解”为原则的改革方案[76]。
其一是有步骤的、全面的“分权”:(1)“建立和改善党内民主制”,实行党内“分权”(“废除个人集权制,成立中央委员会、检察委员会、顾问委员会三个独立机构”;“废除领导干部终身制”;“保障党内外言论和出版自由”)。(2)“实行党、政分家”(“首先在经济组织中取消党委负责制”;“取消党委对同级政权机关的直接干预和领导,改由各级人民代表大会的党团来体现执政党的作用”;“实行基层党务工作专业化,高级党务机关工作经费要用党员交纳的党费开支)。(3)“在政府内部实行分权制”(“政企分开”;“三权(立法、行政、司法)分立”;“舆论独立” [77] ;军队中立,“不得直接干预政治”)。[78]
其二是有步骤的全面“赋权”。除“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建设成最高国家权力机关”[79]之外,还有“实行社会群众团体(工会,农会,学生会,科学文艺社团)的民主自治”,“实行地区的民主自治”,“通过逐步的自治联合,达到对整个社会的民主管理”,“加强社会对政府的监督和反馈”。[80]
3、经济改革的讨论与设想
张炜提出了不同于胡平、王军涛等人的另一条思路。[81]
他提出:“用牺牲‘民主’来求得暂时的稳定和繁荣无异于作茧自缚,这种繁荣不属于人民,而且肯定是不可能持久的”;可是,“的确有不少试图施用‘民主’政体的国家,都出现了社会的混乱和经济的停滞”,我们应从中吸取什么教训呢?
由此,张炜提出了“民主化是一个客观的过程”这一基本观点,以此作为他思考中国改革的基点。首先,他指出:“不同国家的人民和同一国家不同时代的人民,对民主的要求是不同的”,绝不能“否认这种历史的‘时间差’”;“几十年来,我们吃尽了照搬各种‘模式’的苦头”,因此,他提出对“只懂得西方民主模式而不懂得中国民主进程”的改革者应有所警惕。其二,他又强调:民主化进程是受到客观条件制约的,“这个条件就是各国的经济发展程度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国民教育制度”。他问道:“个人、企业没有经济上的权利,怎么可能有相应的政治权利?没有以经济实力为基础的国民教育的普及,人们又怎么能去很好地掌握这种权利?”他的结论是:“政治民主和经济民主是一个统一体”,“经济的民主是内容,政治的民主是形式”,“政治改革要以促进社会的繁荣和稳定和人民得到更多的经济利益为目的”。显然,这是一个“以经济发展、经济实力、经济民主、人民的经济利益为基础和中心”的发展思路。
他反复申说一点:“我们要根据我国的情况负责任地提出切合实际的要求和措施,否则不仅不能争得应有的民主权利,反而会带来动荡和倒退”;“我们要努力寻找与广大人民群众的结合点(他在文章里指出,工人农民“要求快一些得到更多的经济利益,并要求有多一些的自己能行使的政治权利”;这样的看似“浅近的目标”却是中国的改革必须首先满足的,也是中国民主化进程的一个客观制约条件),并分清将来能办的和现在就办的两类事情。否则就不可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民主,而只会给少数新贵族以投机的可能”。[82]
张炜的“经济改革中心”和胡平、王军涛等的“政治改革优先”,代表了对中国改革道路的不同设想;[83]但张炜所强调的要“充分保障工人、农民,大多数老百姓的经济利益与民主权利”,警惕“新贵族”的争夺利益,以及“注意改革的切实可行性的务实态度”,也反映了1980年校园竞选的共同追求与精神。而张炜视为基础与中心的经济问题,也不是一个单纯的“经济发展”问题,而包含了“经济民主”、“经济利益的分配”等更为丰富的内容。具体地说,1980年校园竞选中提出的经济改革设想中,主要包含了三方面的诉求:(1)反思“计划经济模式”,要求建立“健康的市场机制”,推动“完善的商品经济”,“用价值规律调节整个社会的经济生活”。(2)“分权”,改变“以中央集权为核心的国民经济管理体制”。一是向企业分权,扩大企业自主权,逐步建立企业法人所有权;二是向“地方”分权,“国家对地方和企业的指令性计划向指导计划过渡”。[84](3)推动“经济民主”。如“各级经济决策的民主化”;“职工代表大会掌握企业自主权”;“职工自由选出工会,代表职工的个人利益,它与董事会一切磋商谈判工资、福利等问题”;“劳动力自由流动,成立职业介绍所”;“制定合理的劳动保护法”等等。[85]
4、“一切为了人”
这是北大竞选中一个十分响亮的口号。率先提出者夏申有如下说明:
“改革的起点和动力是人,改革的归属点和目的也是人。现在的中国人,广大工农、知识分子和一般干部都不同程度地感受社会的压抑。他们渴望经济上的物质利益,政治上的民主权利,思想上的自由发展。他们的要求是全面的,只有社会整体的改革,实现整体现代化——经济现代化、政治民主化、思想现代化——才能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这里提出的“整体现代化”的概念,反映了前文所说的“改革应该是全面的改革”的要求。而将其归结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则是点睛之笔。几乎可以说,1980年的中国校园民主运动的主旋律,就是“一切为了人”。贵州大学哲学系1978级学生罗布龙在其“竞选宣言”中提出:“人,是一切问题的出发点和归宿”[86]。这样的南、北呼应,边远地区和中心地带的相互呼应,绝非偶然,它是80年代人道主义的时代思潮在年轻一代的心灵回应。它的提出,承载了历史的反思:“多少年来,我们一直听着(一种说教):为了革命,为了未来,为了社会--,为了这一切,人们(必须)牺牲了他们的个性,他们的情感,他们广泛的生活欲望。为了这一切,人们心甘情愿地被铸造成和自我改造成一个革命的工具。人们为了自己不是一颗闪光的螺丝而惭愧,为了自己某种享受的欲望而内疚,为了人性的自然流露而自责。然而人们最终还是要问:革命,未来,社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只应是为了人,首先是为了活生生的、现实的人”。而且人们终于懂得:“放弃了当代人的发展和幸福,鼓吹为终极目的牺牲现在的利益,是对人的一种愚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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